第14章 -已修 也許我們以前就認識了……
第14章 第14章-已修 也許我們以前就認識了……
“島上有規定,無關人士不能進入。”紀安把單位打回的通知單遞到祁洄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跟他說。
祁洄看了眼紙,再看向紀安,神色不解。
“只有結婚了,你才能作為我的家屬去永明島,”紀安繼續解釋,“如果不這樣,你就去不了,得一個人留在這裏了。能明白嗎?”
祁洄略點了點頭。
“那你想留下?”紀安給他選擇,“還是跟我走?”
“跟你。”他沒有猶豫。
“好,”紀安看着他眼睛,“那明天我帶你去結婚?”
還是詢問的口吻。祁洄看她,她認真地在等待着他的答案。以往,有任何安排,她都是直接下命令,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或者,是無視了他的意見。
這回卻有所不同。不過他還不清楚這種不同為何而來,也不清楚這個回複有何特殊之處。
“同意嗎?”紀安又問。
祁洄沒有遲疑,點了點頭。
他應得幹脆。紀安倒有些意外,但也沒細思:“好,我們明天領證——這只是權宜之計,回來還能離。”
第二天,下了整日的雨已經停了。被烏雲遮蓋的暖陽回到原本的位置,散着它無私的溫熱,将陰濕的水漬徹底炙幹,為他們的出行鋪出一條安全的路。
“今天天氣真好。”紀安開車,感受斜射而來的陽光的暖意,跟副座的祁洄說,或者,是在跟自己說。
車子去往市中心民政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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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洄望向窗外,打量這一路的行人。抵達目的地時,他能明顯感覺到這裏的人和前邊的人有所不同。他們的着裝更加嶄新、鮮豔,裝飾着很多亮閃的東西;幾乎每人,臉上也都挂着笑容,男男女女手挽着手,嬉笑打鬧,似乎都懷揣着同一樁快樂的事。
“到了。”紀安提醒,帶祁洄下車。
當被紀安領着加入那群人之後,祁洄就覺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他留心觀察了一會,才找到産生這種感覺的原因:打扮、笑容、距離。
與那些行人不同,他們的穿着并不鮮豔。紀安仍舊是固有的打扮,從帽子到鞋面,全身上下黑沉沉的,就像在路邊看到的黑色燈杆。他的着裝也出自紀安的手筆,自然按着她的風格,也被包裝成同款燈杆,黑沉的,暗淡的,疏離的,與旁人的明媚、光鮮、溫情大不相同。
再次,是笑容。祁洄側頭,去看紀安的臉,她雖然也笑着,但是她的笑容,與別人的笑容,是完全不一樣的。具體哪裏不一樣,他卻說不上來。
最後,是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們并排走着,肩膀與肩膀隔着兩個拳頭的寬度,不像別人那樣緊緊挨着。如果不是紀安刻意放慢腳步照顧他的速度,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更加地遠。
他們不在這群快樂的人的領域之內。
因此格格不入。
正想着,紀安忽然伸手來攔,迫使祁洄停下腳步。她笑說:“想什麽這麽入神?要撞到柱子了。”
被打斷,祁洄才回過神來,看到了面前僅僅離他一臂距離的石柱。手腕被拉起,紀安帶他繞開,調侃道:“你似乎有點呆……會讓人情不自禁想欺負你。”
她的話語跟着笑容一并送來,十分自然地消除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祁洄模糊地察覺到,他們似乎融入了群體,在這個瞬間。
……
紀安帶祁洄拍完照片,就去登記臺領取表格。她包攬了所有填寫工作,到了末尾,需要兩個人的簽名。
習慣性要幫祁洄填上時,筆頭卻是一頓,紀安想了想,就把表格推到祁洄面前,點着空白處,跟他說:“在這裏寫下你的名字。”
祁洄擡頭看來,像是有些不理解。
“還是你自己寫比較好。”紀安給他做示範,在橫線處寫下“紀安”二字,再把筆遞給他,指着自己的簽名,“像我這樣,寫你的名字。”
簽字筆塞到手中,祁洄握住,他握得并不規範。紀安看着他生疏地擺弄,四指抓着筆身,大拇指再搭上去,攥了個拳頭,筆就在拳心,像剛開始練習寫字的孩童的握法。
他不會寫字?
紀安看着他毫無章法的動作,心中有了猜測,剛想說算了,就看到他保持着那個奇怪的握筆姿勢,開始在紙上寫起來了。
所以是會寫的?
紀安好奇,止住了幫他的念頭,探頭過去,仔細看他如何寫。
他起筆落了一個點,位置有些高,再劃下一橫,一折,動作遲鈍,還顯得吃力。寫下的所有構件七零八落,四處分散,各不相幹。初看根本不知道寫的是個什麽東西,直到所有的筆劃完整地出現在紙上。
紀安稍退一步,将那些遠得幾乎要“自立為字”的橫折撇捺組合起來看,才發現他寫的是“祁洄”二字。
當即有些哭笑不得,她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他費盡力氣好不容易完成的兩個字是無用的。
“……寫得挺好的,”紀安先昧着良心誇了一句,才拿過新的表格給他,并把許複的身份證放到他面前,指着上面兩個字說,“不過,你的名字是這個,得重新寫了。”
祁洄皺眉,沉默地看着“許複”兩個字,凝了好一會,審視的目光仿佛把那些筆劃全都拆開了,并好好研究了一通。但最後,他擱下了筆,沒有要寫的打算。
紀安琢磨着他的表情,再聯系那一手比學前兒童還要遜色的字跡,猜出了答案:“你不會寫這兩個字?”
祁洄眼睫一眨,沒有否認。
紀安低聲笑了下,抓住他的手,再屈起他幾根手指,使它們搭配協調,共同合作,固定住掌中的筆。紀安将手掌覆在祁洄的手背,引着他去寫:“我教你。”
粗糙的手套包裹着他的手,暖烘烘的體溫隔着布料,傳遞到他的皮膚上。祁洄盯着紀安的側臉,有些發怔,總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筆要這樣握,”紀安帶着他一筆一劃地寫,“一個字就是一個整體,寫的時候不要分太開……你剛剛的字就有這個問題……”
祁洄完全沒有用力。他的手雖然生得修長,骨節分明,透着與他本人相似的冷淡疏遠的氣質,但卻是軟綿綿的,全程被紀安帶着走,乖順得如他筆下的字跡,青澀、單純、稚氣。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融合統一,最後反映在他的行為上:有時會豎起尖刺主動攻擊他人;有時又毫無防備地敞開自己,勾起他人的施虐欲。
真的有點呆。紀安偏頭望他,與他對上視線,笑了笑又移開,握着的手指用力,把他抓緊,寫下最後一捺。
結束後,相疊的手松開,帶走各自的溫度。
紀安拿過表格,填起其他信息,寫着寫着,想起他手腕處同樣歪七扭八的刻字,就突發奇想:“你該不會只知道寫自己的名字吧?”
聞言,祁洄一愣神,不知想起什麽,拿起筆來,仿佛是要反駁她,亦或是證明自己。他仍舊用自己原本的手勢,在紙上認真地寫了起來。
紀安疑惑,湊近看,雖然筆跡仍舊青澀,但落筆走勢比之前要熟練得多,像是練過很多回了。等了片刻,看到紙上新鮮出爐的兩個字,紀安卻是變了臉色。
他寫的是——祁暄。
“……這是誰?”紀安看着那兩個字,問。
祁洄低頭,默然,對着紙上兩個字發怔,兩眼忽地濛濛。許久,他搖了搖頭,茫然低語:“……不知道。”
……
“暄暄,你不記得我了?”
“為什麽叫我暄暄?”
“你同意我這麽叫的。”
“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了,你叫祁暄,我叫沈念安。我們是同桌。”
“我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
“怎麽會……祁阿姨呢?她是你的媽媽,你總說她最愛你了……有沒有印象?”
“沒有。”
“……剛開學的時候,我暈倒了,是你背我去醫務室的,老師還表揚你了,我媽媽也請你到家裏去吃飯……記得嗎……我們一起種花一起寫作業……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
……
久遠的記憶撥開厚重的灰塵,回到她心間。紀安不由伸手,在“祁暄”兩個字上輕柔撫過,停留一會,就望向祁洄,低喃:“也許,我們以前就認識了。”
他沒在聽,還凝望着紙上的字。
紀安去提交表格。剛走開一步,衣角就被牽住,回頭去看,是祁洄,眼睛對着紙發怔,口中卻不知在向誰喃喃發問:“……我有沒有進步?”
與先前所寫的“祁洄”二字相比,确實是進步許多。紀安彎了彎嘴角:“當然。”
***
領完證書,紀安開車載着祁洄返程。
祁洄擺弄着剛收到的紅色本子,翻開封面,是他和她的照片。不,不對,不是他。照片上的人是虛假的面孔,不是真實的他自己。沒有實感,他不覺得這張照片與自己有什麽關聯。
看了兩眼,就失去興趣,祁洄轉向窗外。依舊是那些手挽手,親密相貼的行人。
紅燈亮起,車子停住,在馬路上駐留片刻。這時,祁洄旁邊的人行道上,有兩個相貼坐在戶外椅上的人,突然就抱到一塊,嘴對嘴火熱地親了起來。
祁洄猛地扭回臉。
紀安被他突然的動作引去目光,就跟着看到了窗外的情況,愣了一秒,視線再轉,看向祁洄。他沉着臉,很有些厭煩。
紅燈過去,紀安啓動車子。那對擁吻的男女被遙遙甩到車後,漸漸望不到了。但祁洄卻不再轉頭看窗外了,頗像是被方才的事嗐住了,生怕再碰到同樣的。
他似乎對嘴巴反應過度。
紀安想起前幾回發生的事:喂他金鱗卻被咬、誇他嘴巴好看反而惹他生氣,更別說那天只是拿手指碰了下就惱羞成怒的……
過去的細節,如今回想,紀安才隐隐發覺:他大概很讨厭別人碰他的嘴巴,甚至僅僅是觀看、談論。
“之前我不知道,”紀安忽然開口,“以後不會了。”
祁洄望來,卻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