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已修 怎麽總是咬人呢
第3章 第3章-已修 怎麽總是咬人呢
祁洄抓緊床邊的欄杆,學着紀安的姿勢,慢慢站起。然而霎時襲來的刺痛使他驟然白了臉,他仿佛踩在刀尖之上。光是站立,就已耗盡他大半的力氣。
他不由對這雙腿更加厭惡。緩了好一陣,才咬牙邁出一步,可剛一挪腳,沒控制好,膝蓋一彎,他整個人就失去平衡,砰一聲猝然跪倒。
“什麽聲音!”趙莉猛地驚醒,就看到紀安已經先一步過去了。仔細一看,原來是對面觀察室裏的人摔在了地上。紀安去扶他,卻換來一頓推搡。
“喂!”趙莉撸起袖子就要去理論,“好心扶你還推人!”
“沒事。”紀安沒有動怒,只抓住祁洄的手,使他無法攻擊。不知是他力量耗盡的緣故,還是她本身就力氣大,祁洄雙手被她扣住,竟動不了分毫,只能任她對自己翻翻檢檢。
紀安檢查着他的傷勢,見只是膝蓋和手肘磕紅了些,沒有大礙,才松了口氣,轉向祁洄,問道:“要去哪?你的腳還沒完全恢複好,還不能輕易走動。”
那雙漂亮的眼睛猶帶怒意,恨恨地瞪了紀安一眼,就偏過頭,去看自己的腿。軟綿無力,不聽使喚,沒有任何用處。想着,厭惡的情緒就湧上眸底。
紀安留意着他的情緒變化,猜到他生氣的緣由,就按住他的臉轉過來,使他與自己面對面:“先生,你的腿傷只是暫時的,慢慢休養就會好,不用太擔心。請相信我。”
祁洄抿唇不語,只橫眉冷眼看她。紀安從他的眼神裏,看到的依然是恨意和懷疑。他對自己還不信任。
“你是啞巴啊!”趙莉看了半天,對一聲不吭還莫名一身刺的祁洄有些反感,“說什麽都不應一聲,好心當驢肝肺!”
“只是在船難中受了驚吓,還沒恢複過來。”紀安溫和地笑笑,替他說話。
趙莉撇撇嘴,顯然不吃這套,下巴努努,示意隔壁那些傷員,說:“他們可不這樣。”
沒有繼續争辯,紀安勾住祁洄腿彎,要送他回床上。然而,觸碰到他的身體後,才發覺,他兩條腿已并到了一處,是融合的前兆。
表情微變,紀安腳下就變了方向,不顧他扭身掙紮,抱着就快步去了房內的衛生間,并找托詞支開趙莉:“該檢查了,其他人就交給你了。”
趙莉不情不願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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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剛掩上門,就聽得布帛裂開的聲音,緊接着,一條龐大的魚尾就擠滿了整個狹窄的衛生間。魚尾乍然出現,祁洄還沒來得及感受失而複得的喜悅,就被更為猛烈的劇痛擊中。原本光潔的肌膚,又皮開肉綻來,裂開一道道可怖的傷口,鮮血流淌而出。又開始了。他并沒有完全好。
一枚金鱗僅維持了一天,看來他的畸變程度比想象中要深。紀安一邊思索,一邊翻出領口下的香袋,又取出一枚,直接往祁洄口中塞。
“嘶——”
船艙內的情景再現。紀安挑挑眉頭,無奈地拔出依舊被咬傷的手指,看着他再一次含怒瞪來。怎麽總是咬人呢?又見他嘴唇翕動,像是要吐出金鱗的樣子,忙擡手捂住他嘴巴,低聲,用命令的口吻說:“咽下去。”
現在她可沒有工具給他兌成藥水。
“唔……”嘴巴被她死死捂住,祁洄又氣又恥,他能感受到唇齒間還殘留着她血液的氣息,霸道地久久萦繞不去,清楚地提醒他再次被此人輕薄的事實。
“想恢複好就吞下去。”紀安擡高他的脖頸,看他的喉結,顫抖地上下滑動,也不知道是否真吃下去了。不敢松懈,就繼續捂着。
口腔內分泌的津液漸多,終至,攜着那枚異物,和她的血液,滑入食管。一進體內,便立即見效。血流不止的傷口又愈合了。
只是,祁洄不禁失控叫了一聲,下身的魚尾又硬生生裂開,化成了兩條腿。剛變形,還站不穩,眼見就要摔倒,紀安忙一把将他撈到懷裏。
裂尾的餘痛還纏着他。紀安清晰地感受着他在懷中的瑟縮、顫栗,還有一聲聲壓抑在唇齒邊的喘息,臉頰便莫名有些發熱。靜了下心,過了會,他緩過神來,有了些氣力,就立即推開紀安,自己踉跄了幾步,幸而衛生間狹窄,他得以靠牆勉強站立着。
“好些了?”紀安打量着他。
如果說先前是恢複了一成,那麽現在就是兩成。是因為她給的那枚鱗片麽?難道真如她所說的,是恢複的藥?可是,她又為什麽要讓他恢複呢?究竟有什麽目的?祁洄心裏千頭萬緒,一時半會還理不清楚。
“在這等着,”紀安處理掉周圍沾染到的血跡,才扭開門出去,“我給你拿條褲子。”
門把上蹭到她指頭的血跡,留下斑駁的一道。祁洄望見,不由輕哼一聲,帶着絲洩恨的快感。她要是再來碰他,一定咬斷她手指。
紀安拿了褲子回來,給他套好,再強制抱着他送到病床上,看他繃着張臉,就說:“以後多練習走路,會恢複正常的。”
趙莉檢查完回來,紀安正好出來。她眼尖,馬上看到紀安的手指染紅了一片,急道:“怎麽回事,你的手流了好多血。”
紀安捏緊了傷口:“昨天砍畸變物的時候不小心割到了,可能剛才又裂開了。”
“快快快,我給你包紮。”趙莉扯着紀安進值班室,搬出藥箱給她上藥。
處理好後,想起祁洄磕腫的膝頭,紀安又拿了消腫的藥,回去要給他搽上。趙莉頗有些不爽,咕哝着吐槽:“那臭脾氣虧你受得了,還這麽關心他。”
出了值班室,紀安才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大概是感同身受吧……”
……
到了清晨,二十四小時觀察期結束,這批傷員得以離開。紀安推了把輪椅,來到祁洄身邊,看着他,笑問:“先生,可以邀請你跟我回家嗎?”
出口的雖然是問句,但她卻沒有特意去等祁洄的答案,而是擅自主張,抱起他就放到輪椅上,仿佛他已答應。
祁洄雖有不悅,卻也沒有反抗。以他現在的狀态,還不足以對抗敵人。不如暫且跟着她,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
橘紅的陽光斜灑在街頭,照耀着來往的行人與過路的汽車。耳邊有熟人相攜逛街的談話聲、商店門口播放的悠揚樂聲、偶爾呼嘯而過的氣鳴聲……到處是生活的氣息。
紀安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開着車,卻用餘光悄悄注視着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祁洄。
自從上車之後,他的目光就被窗外的事物吸引走了。他看路邊閃過的銀杏樹,看閃爍的霓虹招牌,看舔着雪糕的小孩,看高高架起的電線上倏然飛走的鳥雀。他看一切闖入他視線的東西,像個懵懂的孩童,努力觀察着世界。
紀安彎了彎嘴角,戴着手套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跟着音樂節拍輕點着。車子拐過彎,一路前行,駛過道路右側的念安花坊時,就在後視鏡中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忽然跑出來,手裏抱着一束薰衣草,追着車揮舞起手。
車子立馬倒回去,停在花店門口。下車之前,紀安跟祁洄解釋:“等會,沈阿姨找我。”
紀安扶住跑得氣喘籲籲的人,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忙順氣,“沈阿姨,怎麽跑這麽急,有什麽事?”
“上回你幫我搬了幾箱貨,我都還沒來得及謝你,你就跑沒影了,”花店老板沈蘭說着,把薰衣草花束遞給紀安,“知道你喜歡這個,就一直想着送給你,剛剛碰巧看到你的車開過去,這不就追出來了。”
“順手而已,不是什麽大事。”紀安捧着花輕嗅一番,展開笑顏,“很香,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我今天包了餃子,留下來吃個飯再走。”沈蘭熱心地拉過紀安,這才發現車內還有一個男人,眉眼清秀,五官周正,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們。當即附耳,悄悄問紀安,“這,這是誰呀?”
紀安看着祁洄,笑回:“許複,我一個朋友。”
說完又跟祁洄介紹起沈蘭:“這是花店的沈老板,人很好,經常關照我,你也可以喊她沈阿姨。”
“你好,你好。”沈蘭拿圍裙擦了擦手,笑着要跟祁洄握個手以示友好。
祁洄卻是盯着伸到面前的手,一聲不吭,表情也沒變一下。
紀安見狀,握住沈蘭的手,緩解尴尬:“他剛從船難中逃生,情緒還不太穩定,沈阿姨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沈蘭一聽,看向祁洄的眼神瞬間就充滿了慈愛與憐憫。
兩人正說着,後面又有一輛豪車緩緩停下。沈蘭兩眼一亮,笑着介紹:“是金喻恩小姐,她又來買花了。”
車門打開,邊緣伸出一塊斜板搭到地上,接着是一個高大的機器人推着一輛輪椅緩緩滑下。
輪椅上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着裝樸素,腿上蓋着條毛毯,臉色是病态的白,卻噙着抹淺笑,散發着一股堅韌又溫和的氣質。
“沈姐,最近有新花麽?我想看看。”金喻恩開口,擡頭看到沈蘭旁邊的紀安,又微微點點致意,“紀小姐,好久不見了。”
“你們也認識?”沈蘭有些驚訝。
“一面之緣。”金喻恩咳了一聲,緩緩說起往事,“前段時間我的輪椅在路上壞了,是紀小姐路過,送我回的家,我留她小坐了片刻——有空的話,可以再來聚聚。”
“自然,多謝美意。”紀安朝金喻恩笑了笑,再轉向沈蘭,跟她告別,“抱歉了,沈阿姨,我還有事,不能留下來陪你,我改天再來。”
“诶,好。”沈蘭藏起眼底的失落,帶着笑目送紀安上車,又殷勤囑咐,“開慢點,小心看路。”
離開之前,祁洄忽然注意到花店的玻璃窗,那裏貼着一張大大的照片,下方配了些密密麻麻的字。照片上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臉色蒼白,眉目溫和,腼腆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襯得左眼尾下的黑痣格外顯眼。
紀安将薰衣草花束放到中央扶手上,啓動車子,注意到祁洄的視線,也跟着望向照片,眸底就不可抑制地湧起一層哀傷:“那是沈阿姨的孩子,叫沈念安,十七年前失蹤了。沈阿姨一直在找他。”
祁洄收了目光,并不關心那是誰。
車子徐徐啓動。忽地,他眉頭蹙起,輕嗅一番,車內突然彌漫着一股奇怪的氣味,臭臭的,聞着甚至還有點發暈。很快,他循着氣味找到了來源,就是旁邊那束淡紫色的花。
“薰衣草,很香,有安神作用。”祁洄還沒開口,紀安就提前給他介紹了。
祁洄忙把頭轉向窗外,掩嘴幹咳起來。
紀安奇怪地望向他,突然想起什麽,就脫了外套包住花束,擱到後座去,再搖下車窗,開啓空氣循環系統,将濃郁的花香散出去。
“好點了嗎?”紀安問。
祁洄咳得紅了眼圈,等氣味消散幹淨,才和緩了些,轉頭看向紀安。
她依舊直視着前方,明明注意力在外面的馬路上,卻又像是在時時關注着他,甚至對他一舉一動背後的原因了如指掌。
她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