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成人那些年

第94章 将嶺（4）

将嶺（4）

眼看着雨勢越來越大，神鹿站在梁祝幾步之外，不再靠近。

而梁祝對剛剛的事心有餘悸，也不敢過去。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是再這樣僵持下去，兩人非得淋成落湯雞不可。

梁祝清楚，神鹿的這些行為很異常，甚至在外人看來是不正常的，但是她知道，神鹿并不是故意傷害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失控，但絕對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

小叮當當初說的那句話，指的絕對不是神鹿！

“我們找個地方躲躲雨吧。”梁祝看着自己單薄的T恤終于要被淋透時，忍不住說。

神鹿這才有了一點動靜，剛剛她低頭杵在那一動不動，有點讓人擔心。

神鹿擡眸看向幾步之外的人，目光落在了梁祝鎖骨處的傷口上，傷口處湧出的血已經順着她的皮膚隐入T恤，她艱難地動了動喉嚨，那股血腥味依舊揮之不去，随後，她低下頭，移開了目光。

“對不起……”

梁祝扯了扯領口擋住傷口，看着垂頭喪氣，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對不起”三個字的神鹿，沒完了是吧。

她都不在意了，她為什麽還跟那天決賽時犯了錯一樣認錯。

她知道自己今天不拽她走，她是要淋死在這将嶺了。

梁祝深呼一口氣，給自己打氣，不會和剛剛那樣，神鹿不會傷害她的，神鹿不會傷害她的……

她終于擡起腳走過去，而神鹿聽到她的腳步聲，擡起頭猛然瞪大眼睛，她想要後退，但是，她最終沒有動，而是複又低下頭，像是做錯事等着被訓的動物一樣，不反抗，也不說話，乖乖地站在原地。

不過，和那天梁祝從她頭上拿下那朵花一樣，她等來的不是挨打，而是梁祝伸過來的手，捏住了她淩亂的領口。

梁祝的動作很輕，她擡起頭，表情認真，看着神鹿的白色襯衫扣子歪七扭八地被扣在一起，這次她沒有征求她的同意，而是自顧自去解她錯位的扣子。

神鹿身體僵硬地不敢動，她眼神閃躲，不敢說話，只是，最終還是忍不住低眸看向眼前的人。

她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看過她，這麽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聞到梁祝身上那似有若無的味道，可以看到她微顫的睫毛，可以感受到她跳動的心髒，以及可以看到她領口的——

“好啦。”

神鹿的目光被梁祝的聲音打斷，她不自然地擡眸，慌忙移向別處，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心卻莫名其妙漏了一拍。

“對不起……”

梁祝：“……”

她一共說了多少遍“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她就不會說點別的嗎？至少解釋一下為什麽咬她？她看起來很好吃是嗎？！

“既然你覺得對不起，那你可以向我解釋一下嗎？”她指着自己鎖骨處的傷口說，“你到底怎麽了。”

一陣風吹過，帶走她的尾音。

“……對不起，”她聽到神鹿再次朝她道歉，她忍不住想要說她，但是，她看到那人突然轉頭看向她，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愧疚，“我也不知道。”

梁祝嘆了口氣，朝她擺擺手：“沒關系，那我不問了。”

“神鹿，你別這樣一副認錯的樣子，既然你都道歉了，我也原諒你了，”梁祝終于忍不住踮起腳尖，擡手摸了摸神鹿的頭發，“你擡起頭吧，你這樣我總想摸你。”

梁祝占了便宜後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像是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神鹿低眸看到梁祝的鞋子消失在視野，她同樣跟着她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梁祝一步之內，低下頭盯着她的手腕，心跳不自覺加快：“你摸，我……喜歡。”

時間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滞。

你摸……我……喜歡……

梁祝愣愣地看着神鹿毛茸茸的腦袋，栀子花的清香從發絲間飄散，萦繞在鼻腔，她的心裏像是有什麽沖破束縛，破土而出。

她一時梗住，明明有很強烈的沖動，但是此刻卻無處發洩，也不知道該如何消解，她艱難地動了動喉嚨，看着眼前的人。

神鹿見梁祝愣在原地，她一只手主動去牽她的手腕，不過，她還沒有碰到，梁祝率先反應過來，藏到了身後。

神鹿見她這樣躲着自己，她以為又做錯了什麽：“對不——”

“不要再說了，”梁祝打斷她，此刻她的心率加快，有些不正常地跳着，她兩只手夾起貼在胳膊上的襯衫袖子，喉頭滾了滾：“你看，我的衣服濕了，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神鹿還想要張口道歉，梁祝趕緊打斷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二話不說就拉起她的手腕往前走。

神鹿感受着手腕上那一圈溫熱，她的唇角輕輕勾起，随即朝前面的人說：“等等。”

梁祝背對着她問：“怎麽了？”

神鹿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邊。”

梁祝愣住，聲音悶悶的：“你帶路。”

“嗯。”依舊是萬年不變的一個字。

本來是梁祝拉着神鹿走，現在成了神鹿走在前面帶着她，或許是已經拉着神鹿手腕的緣故，梁祝也沒有再放開，她主動拉着那人，兩人一前一後，朝前面走去。

一路上，兩人沒有再說話，安靜的夜晚，只有嘩嘩的雨聲，她們小心地走過坡地，躲過密集的樹木，因為雨勢漸大，土地泥濘，梁祝差點帶着神鹿一起摔倒，不過神鹿反應快，還沒等她倒下去，就牢牢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梁祝感受着強有力的手臂緊緊拽住她，她護住包裏的博美，心也漸漸平靜下來，仿佛只要有神鹿在，她就什麽都不害怕了。

她們上坡，下坡，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坡地，終于在衣服徹底濕透後，來到了一個土山洞裏。

山洞沒有人涉足的痕跡，入夜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梁祝終于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後，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因為剛剛的事情，神鹿坐在離她好幾步遠的地方，她看着那個人想要過來，但又擔心自己再次失控，幾經糾結，那人還是喪氣地獨自坐回了原處，她笑着看她，最終沒有說什麽。

過了一會，神鹿終于找到一個理由過來，她把自己的手機遞出去。

手機沒有密碼，梁祝直接解鎖，映入眼簾的就是神鹿撥她手機的界面。

她擡頭看向坐回去的神鹿，這是知道她的手機沒電了，所以主動借給她嗎？

梁祝見到神鹿躲得遠遠的，她也沒再逼她過來，便低頭看手機，想先和大家再報一下平安。

結果，一看時間，已經半夜一點，怪不得這麽冷，原來已經這麽晚了，還有五個小時才到六點，不知道雨會不會停，如果明天雨還不停，就算爬，她也要爬回去考試。

“阿嚏——”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她打開手電筒，往四周照了一圈。

她們所在的是一個土洞，因常年遭受風雨侵蝕，有的地方已經坍塌，洞也不算很深，遮雨可以，但是卻擋不住風。

她感覺到身側刮過一陣風，于是往四周看了看，最後找了一個比較靠裏的位置坐下，縮在土洞的一角。

不過，她同時離神鹿也更遠了。

梁祝雙手抱着自己，被雨水浸濕的襯衣貼在皮膚上，已經變得冰涼，她現在好想念宿舍裏暖和的被窩，好想洗一個熱水澡。

她靠在土牆上，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一靠上去，眼皮開始打架，又冷又困，她還是第一次遭受這樣的罪。

她今天格外困。

好想睡覺。

好想她的床啊。

“阿嚏——”

神鹿擔心地看着梁祝，那人正雙手抱着自己靠在牆上，努力想要閉眼睡覺，但是又因為一陣風吹過來，身體瑟縮一下，她又被迫醒了。

三番五次這樣，梁祝已經被凍得不知道該怎麽辦，陰冷潮濕的地方根本躲無可躲。

神鹿看着她的眉越皺越緊，內心幾番掙紮後，終于起身朝她走過去。

梁祝聽到聲音，她恍惚睜開眼，便見到神鹿已經搬了一塊石頭靠在她身邊。

兩人肩并肩，神鹿什麽都沒說，一只手輕輕拖着她的後腦勺靠在了自己肩上。

梁祝：“……”

“這樣，會舒服一點。”神鹿偏頭看她。

梁祝也沒有拒絕，她實在太累了，自己找了一個稍微舒服的姿勢靠在神鹿的肩上。

“和我說說話吧，”她努力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睡着，“說說話我就不困了。”

她怕自己睡着了就會感冒。

“嗯。”神鹿回答。

還是梁祝起的話題：“說說我逃進樹林之後你遇到的事情吧。”

她說完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當她以為神鹿不會回答時，才聽到她一字一頓說：“後面來人，藏獒走了，然後我找你。”

迷糊間，梁祝說：“繼續。”

“我找不到你，看到一只狼，看到它們，打起來了。”神鹿磕磕絆絆道。

梁祝自動在心裏給她翻譯：她跑得太快，神鹿找不到她了，等再找到她的時候，看到一只狼和一只白色的動物打起來了。

“你怎麽找到我的？”她問。

過了一會，神鹿組織好語言：“鳥，是它們，幫我，找到你。”

下雨後，她聞不到她的味道了。

“鳥，你說的是麻雀嗎，我好像看到過它們……”梁祝的聲音越來越小。

“嗯，是，它們說，看到，一個女孩……”

“梁祝……”神鹿看着已經要閉上眼睛的人。

梁祝迷迷糊糊地撐着最後一絲理智：“嗯？”

但是，她記住了，醒了之後她也會記得，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神鹿知道她要睡了，但是有些話必須現在就說：“如果以後，沒有我，自己，不要害怕。”

“嗯。”梁祝很小聲地回她，其實已經要陷入睡眠了，她也沒有力氣思考神鹿為什麽會這麽說。

“如果以後，遇到其他動物，打不過，就跑，”神鹿的下巴碰到了梁祝的頭發，癢癢的，“如果跑不了，體型差距，較大，試試，能不能，和它商量，放了你……”

“如果它不說話，數量又多，也跑不掉……”神鹿說，“就打，不要，害怕，你很，厲害，不要，害怕，你很，厲害，不要害怕，你很厲害……”

後面神鹿斷斷續續說了很多。

梁祝聽着神鹿催眠似的“你很厲害”四個字逐漸閉上雙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睡着了。

她的身體瞬間失去自主，頭擦過神鹿的肩朝她懷裏倒去，神鹿一只手快速從半空中扶着她的頭，緩緩托着而下，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感受到梁祝的體溫在下降，身體逐漸變涼，她緊握的雙手已經變得像一塊冰。

她一只手握住梁祝冰涼的胳膊，感受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逐漸察覺不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熱量，梁祝全身都開始發涼，神鹿有些慌張地去握住她的手，摩挲着，想要給她捂熱，但是于事無補。

她不能這樣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