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成人那些年

第93章 将嶺（3）

将嶺（3）

梁祝從包裏拿出充電寶，打開上面自帶的手電筒，她本來想試着能不能朝天上照一束光，但是充電寶的燈只是一個LED燈，沒有那麽大的穿透力，最後，她只能作罷。

雖然開着燈容易招惹什麽動物，但是為了神鹿能找到她，她最終還是選擇開着。

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落滿細雨，在光滑的膜上形成了水珠，她用胳膊擦了擦，把手機放回口袋。

此時，她有點後悔，後悔沒有給手機充電，後悔沒有帶雨衣，沒有多穿點衣服。

但是來之前她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神鹿提前和她說一聲，至少她還可以準備一下，但是在宿舍時，又或者更早，或許早在上次她們去開元公司的時候，神鹿就決定自己去了，從始至終沒有把她考慮在內。

她有那麽差麽，神鹿自己做的事情連讓她知道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禁懷疑自己，也是第一次這麽質疑自己。

“啾——”

她猛然擡起頭，察覺頭頂傳來的動靜。

一只鳥從她的僅有的視線範圍內飛過，梁祝看着盤旋在她頭頂上的麻雀，這麽晚了，怎麽還有鳥到處晃？

她詫異地擡起充電寶照過去，白光的照射範圍內，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已經逐漸變大的細雨。

不過，那只麻雀并未久留，在她身邊飛了一會兒後就走了。

她看着麻雀消失的方向，腦海中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神鹿會不會順着找過來。

神鹿好像也能聽懂它們講話，她是不是問過它了。

她突然激動起來。

雨勢漸大，她剛剛太過激動，腳步有些踉跄。

她此時站在一個小土坡上，雨水打濕地面，有些滑。

她小心地用手電筒照着地面，得先避避雨，她一點點摸索到一棵樹下，江海下雨很少會打雷，這算是現在唯一可以安慰她的消息了。

她擡起頭，看着被茂密的樹葉遮擋的夜空，若隐若現，目光所及，皆是黑暗，冰涼的雨滴落在她的額頭上，順着蒼白的皮膚隐入發絲。

同一瞬間，她猛然轉頭，看向無邊無際的黑夜。

有東西。

正在悄然靠近她。

梁祝後背發冷。

她像是炸了毛的貓，頓時心中警鈴大作，雖然不知道那裏站着什麽，但是她潛意識裏能感受到危險，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靠過來……

雨水順着她的額頭滑到眼角，最終聚集到下颚，她不敢擦，怕她一動，蟄伏在黑暗中的東西就會撲過來。

她逐漸攥緊手裏的充電寶，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那東西的恐懼，那種恐懼像是無處不在的暗夜，如黑潮般把她包裹起來。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脊背貼着粗糙的樹皮，渾身發冷，她不敢跑，也沒有勇氣擡起手電筒去照一下那個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

怎麽辦，她的額頭滲出冷汗，她已經有受不住微微要擡腳的趨勢。

僵持了一會，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似乎對她失去耐心，下一秒，那東西忽然動了，一只灰色的爪子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狼，将嶺怎麽會有狼？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狼，上次在江海動物園是隔着玻璃看的，而這次是直接面對面，并且無任何防護措施。

她的腿像是灌了鉛，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或許，潛意識裏她就知道，自己跑不了。

她想起神鹿獨自去爛尾樓那天，也是帶着一身傷回來，雖然不知道當天的情況，但是看到神鹿的傷口就知道那晚的慘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就是這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一頭孤狼，不是一群狼。

壞消息是一頭狼就足夠撕了她千百遍。

不管怎麽說，她都要完。

僵持間，不知道是冷汗還是雨水從她眉骨滴落，又有一只麻雀從她頭頂飛過。

“啾，啾——”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羨慕那只麻雀，如果自己變成一只麻雀該多好啊，那樣就可以直接飛出這望不見邊際的将嶺了。

她看向黑暗中的狼，還是希望神鹿不要來找她了，免得再和這頭狼對上，到時候免不了一戰不說，最後還要看到她那被啃了半邊的身子。

“你是要吃了我嗎？”梁祝哭喪着臉問。

既然她能聽懂動物講話，也不能白白瞎了這份能力，至少臨死之前再為自己争取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如果你很餓，我這裏還有一個面包，你先湊活湊活吧。”至少先吃了面包再吃我。

說着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翻包，一邊警惕地看着僅僅出現的那只灰色爪子。

她內心焦急，越是着急她越是翻不到，終于在确定那頭狼再沒有耐心後，她立刻拆開包裝，把面包朝黑暗中扔了過去。

她扔得有些猛，那頭狼往後撤了好幾步才叼住面包，她還以為能為自己争取多少時間，但是好像一秒不到，那頭狼連嚼都沒嚼，直接咽了下去。

梁祝一驚，它也不嫌噎得慌。

不過，也看得出來，這頭狼确實餓了，黑暗中雙眼似乎都冒着綠光。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詭異的綠光絕對已經把她生吞活剝好幾遍了。

那頭狼吞下面包後再次朝她走過來，不過這次它似乎等不及了，沒有再等，而是直接朝她撲過來。

它剛剛在确定她的戰鬥力。

梁祝沒有躲，因為她知道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她必然逃不了，與其不體面地被狼追着撕扯，不如安靜地等狼來了直接把她吃了。

她閉上眼睛等着那頭狼撲過來。

短短幾個月，她和神鹿經歷了那麽多，她最終還是不能和她站在一起并肩作戰，她緊緊抱着懷裏的博美，每次都是神鹿保護她，這次，她至少幫了她一次。

還是希望她不要來了吧，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呢。

她來不及和她說她要找的那個人的消息了。

她還沒和神鹿說再見呢。

神鹿如果看到她被狼叼走了，會不會難過，畢竟，她們也算……朋友吧。

……

昏暗的LED燈照亮梁祝四周的環境，突然，雨聲中混雜着一陣鳥叫，她猛然擡頭看去。

那一刻，她希望是神鹿，也不希望是她，她知道自己沒用，偏偏她的體質就這樣，所以，有時候她真的很無力。

“啾，啾——”

“在這，在這——”

她的腦海中自動翻譯出麻雀的叫聲。

她下意識擡起充電寶朝那邊照過去，不過LED燈不聚光，連她五步之外都看不到。

但她知道，那頭狼被什麽吸引過去了。

她似乎也能猜到，好像，大概，應該……神鹿回來找她了。

她內心死去的小火苗在灰燼中掙紮，星星點點，晦暗不明，終于碰到一陣風，暗下去之後，“砰”地一聲，重新亮起。

她知道，神鹿回來找她了。

遠處有身影快到幾乎破空的聲音，她把燈關掉，眼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她聽到有什麽在奔跑，耳邊傳來稀稀簌簌的聲音。

過了幾秒，她才逐漸看清眼前的場景，不遠處有一個白色的身影躲着那頭狼，因為這個距離已經超出了她的視線，所以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她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那個白色的身影移動得很快，快到在黑暗中形成了殘影。

但，那不是人類能擁有的速度。

那不是神鹿。

梁祝垂下眼簾，她不知道那個白色的身影是什麽，又為什麽要幫她，但那不是神鹿，神鹿是人，遠處那個白色的身影顯然是一只動物。

最終，兩只動物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野中，直到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眼睛已經适應黑暗，打開手電筒反而會暴露自己，看着手裏已經被雨水浸濕的充電寶，她用衣服下擺擦了擦，重新放回包裏。

之後，她擡起頭，茫然地看向四周，那頭狼和那個白色的身影已經消失，暫時沒有可以威脅到她的動物了，那幾只麻雀也已消失。

周邊再次恢複寂靜，她甚至能聽到自己不安的呼吸聲。

她突然感覺有些冷，回過神來她才發現，雨水已經打濕了她的衣服，冰涼的雨落在她的皮膚上，像是一根根細密的針。

她的目光落進無邊的黑暗，沒有鳥叫，沒有雷聲，沒有月亮，也沒有人……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樹，數不清的樹，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來的方向。

她好像被困在這裏了。

梁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手動做着倒計時，再過一分鐘，就一分鐘，如果一分鐘神鹿還不來，她就去找她。

冷靜下來後，她擡起頭，在心裏倒數着，細密的雨水滴進她的眼睛，滴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看着高聳的樹冠，試圖用樹葉的疏密來辨別方向。

可惜，她并沒有成功，江海低緯度，陽光充足，四邊的樹葉同等茂密，最後她只能連續對比了好幾棵樹後，大致确定了一個方向。

“10、9、8、7、6——”

就朝那個方向走，開元就在那邊。

“5、4、3、2——”

倒計時結束她就走。

“1——”她在心裏默念出最後的數字。

剛擡起一只腳，她看到自己正對的方向出現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的心跳頓時加快不少。

是神鹿！

梁祝看到神鹿的那一刻，太過興奮，并沒有注意到那人踉跄的身影。

神鹿走得太慢，她忍不住率先擡腳跑過去，微風帶起她的劉海，絲絲涼意透過她的皮膚，雨水打在她的臉上有些疼，不過，那都沒關系，那個人是神鹿，是神鹿就好。

“神鹿，你——”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梁祝還沒有走過去，就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拉住，恍然間，她便跌進了神鹿的懷裏，那人緊緊抱住了她。

梁祝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她突然感到脖頸一疼。

“嘶——”她忍着沒叫出來，神鹿雙手禁锢着她，她的一只手扣住梁祝的腰，以絕對占有的姿勢拉近兩人的距離，低頭埋首在她的頸間，牙齒刺破了她的皮膚。

好疼。

她還偏偏咬上她的鎖骨。

梁祝雙手被禁着，她的力氣太小，毫無發力的支點，她被神鹿緊緊摟着，胸腔缺氧，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蒼白的臉頰也開始泛紅。

神鹿血紅的眼睛看着梁祝鎖骨蓄起的血，毫不猶豫低頭舔了上去。

湧出來的血已變涼，神鹿溫熱的舌頭貪婪地吸允着她的皮膚，梁祝身體微顫，她的腳尖已經離開地面。

“神鹿，醒過來。”

如果這樣她還沒發現神鹿的異常，那她瞎了算了。

如今整個身體被圈着，她根本使不上力，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神鹿真正的力量，仿佛要嵌進對方的身體一般，捏碎她的骨頭。

她越掙紮，腰上鎖着她的力量越大。

她有點喘不過氣了。

但是，梁祝叫了神鹿的名字後，見有效果，于是她想要大聲叫醒她，不過，直到她聽到神鹿異常的心跳聲，才清醒過來，自己這樣叫會不會傷了她的耳朵。

“嘶——”

最終，她沒有叫喊，而是忍着鎖骨傳來的痛，閉上眼睛，把腦袋主動靠過去，靠在神鹿的肩上。

她想回抱住她，可是她動不了。

她不知道她怎麽了，但是她知道神鹿肯定不會傷害自己。

梁祝的唇離神鹿的耳朵不過幾厘米，她在被咬了一次後，疼得縮了縮身體，她的唇不小心擦過神鹿的耳朵，梁祝只能試着喚醒她。

她輕聲在她耳邊叫了一聲：神鹿。

兩人的姿勢，像是戀人間的呓語，親密之下是血液翻湧。

梁祝的聲音順着神鹿的耳蝸直擊她的心髒，她聽到熟悉的聲音一遍遍在她耳邊響起。

神鹿，醒過來，神鹿，醒過來，神鹿……

雨水打濕了她淩亂的衣角，眼底的血紅逐漸褪去，眼前逐漸恢複清明，接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唇齒間更是沾滿冰涼的液體。

那股若有若無的吸引力包圍着她，神鹿用力晃了一下腦袋，終于清醒過來。

“神鹿？”

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抱着人，當她擡起頭看到近在咫尺的唇時，四目相對，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

神鹿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梁祝的情緒變化，聽到她加速跳動的心，感受着她有些發燙的體溫。

“你沒事吧？”梁祝的聲音有些沙啞。

兩人離得很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刻意放低的呼吸聲。

好像是天空的鳥叫了一聲，神鹿的目光才從梁祝的唇角移開，她腦袋很疼，想不起剛剛自己做過什麽，但是，她知道自己犯錯了。

“對不起……”神鹿這才慌亂放下梁祝，微風從她們的縫隙中穿過，剛剛兩人接觸的地方瞬間變冷。

梁祝被放下後，見到神鹿低着頭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

神鹿茫然地看着梁祝脖子上的傷口，以及手背上殘餘的唇角的血。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我……”做了什麽。

神鹿感覺到滿嘴的鐵鏽味，她知道那是梁祝的血，她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但她大致能猜到——她失控了。

梁祝看着神鹿茫然無措的樣子，剛剛被她抱着的窒息感已經淡去，她想要上前一步安慰她，但是身體卻僵硬地動不了，她努力裝出笑，手卻微微發着顫，她不敢過去。

她在害怕她。

“沒、沒事。”雨水順着梁祝的額角滑落，她沒有動，鎖骨的血還在往外滲，或許是太冷還是雨水加持，她沒有感到有多疼，後來她才發現，那處傷口看着不像是一圈牙印，更像是被動物咬傷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