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佢泣訴多風雅(4)
第79章 佢泣訴多風雅(4)
營房裏空無一人,電視機卻一直開着,屏幕裏的錄像畫面來自戰地記者,他說:“如果你現在在這裏,你應該能聽到爆炸聲,他們正在轟炸市中心,我覺得我好像處在地獄之中。目前,解放日努達的軍事行動①已進入最後階段,切赫方面軍退守卡布塔卡拉一帶。總統在講話中表示,維國不惜出動一切武力,把切國軍隊驅逐出日努達......”
洞敞的窗戶外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一架形狀緊湊的運輸機從天而降,逐漸逼近跑道。它的輪子離機身特別近,着陸時好比穿着滑冰鞋落地。一陣更為低沉的響聲從地底鑽出來,地面上的沙石在不住地顫抖,聽起來就像飛機撞着了地面。
艙門打開後,士兵接連步出機艙。梁旬易背着裝備包走下來,看到一輛大巴就在艙門後方等着接他們去維國特種作戰聯合特遣部隊(JTF-V)司令部在當地的駐區。梁旬易在中間的一個位置上落座,呂尚垠擠過來坐在他旁邊。多年來,這輛巴士一直擔負着運送兵員的重任,座椅上的人造革早已破舊不堪,減震器毫無作用,即使行駛在平坦的馬路上也感覺非常颠簸。
“我來過奎迪裏澤基地五次了,”梁旬易搭着前座的椅背,一邊透過車窗四處觀望,“每次來就像回家一樣。”
“長官,我聽說你打算要離開部隊了,是真的嗎?和上級商量得怎麽樣?他們準許你這次駐派結束後退伍嗎?”呂尚垠問。
“他們點頭了,總體看上去還不錯。怎麽問起了這個?”
呂尚垠笑着沉默了會兒。他身任梁旬易的副長,營裏的二號人物,外表是一位典型的維國軍人,大約六英尺高,骨骼強壯,胡須修得很幹淨。猶豫幾秒後,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計劃退出作戰部門,轉去軍官學校學習。晉升後可以減少去前線作戰的次數,我不想讓弟弟覺得我每天都在油鍋裏掙紮,他總是擔心我随時都會死在駐派的路上。”
梁旬易聽完深以為然地笑了笑:“像我們這樣的人,能在工作和家庭之間維持平衡的時間是很短暫的。”
巴士搖搖擺擺地從機場旁開過,梁旬易看到主戰坦克一輛接一輛地從飛機上開下來。機場原先是礦山,舉目便能看見光禿禿的山坡上留着一個個窟窿眼子,那曾經是礦工們的住處。天氣很好,碧空蔚藍欲化,此時離開春還早,土黃色的岡巒靜谧地覆蓋着皚皚白雪,隆起的巨石沿山脊投下一條條鴉青色的陰影。
奎迪裏澤基地離日努達邊境只有幾英裏,是JTF-V司令部的長期駐紮地。它屬于維國陸軍東區指揮部的一部分,負責沿線各部隊運送給養和郵件分派,是超過兩萬名士兵和雇傭軍名副其實的第二個家。基地的中軸就是機場跑道,東側,無數架飛機在空曠的平地上起起落落;西側,餐廳、體育館、指揮中心分列各處,活動板房雲屯霧集。
他們被分配到上一支駐軍待過的營房住宿,房間很大,床位足夠多。奔波了上千公裏的士兵剛一進門就如螞蟻般爬向四處,各自找個能伸展身體的舒服地方。梁旬易把背包拴在床板和置物櫃之間的空隙裏,拉開拉鏈開始往外掏東西,把常用的裝備都集中起來放在櫃子裏,方便随時取用。
整理事畢,梁旬易坐在床邊系鞋帶,聽到房中已經有人輕輕打起了鼾。他聽了會兒電視,見呂尚垠也無所事事,就叫上他一起出了營房,去餐廳找點食物填飽肚子。他們讓廚師炒了四個雞蛋,外加火腿和蛋卷,又拿了些面包圈、菠蘿和肉罐頭。坐下來後,梁旬易看到後勤人員正把一車子食品箱送進後廚,箱子上寫着“軍隊和監獄專用”。
顯然,這樣的夥食吸引不到人來當兵。但梁旬易知道自己不能抱怨,他還得靠這些老一套的吃食度過接下來的幾星期。
“你覺得我們要在這地方貓幾天?”呂尚垠一邊問,一邊往雞蛋上撒胡椒粉。
梁旬易看了眼牆上的标語,還有幾個以前過節時挂上去的裝飾物,說:“我拿不準,但我随時準備着痛擊敵人。”
維軍連續數日都在空襲卡布塔卡拉地區,那是一片無主之地,也是切赫方面軍盤踞的地方,他們退到此處就賴住不走了,大有想把這塊土地占為己有之勢。晚上是空襲發生的高峰期,因為這時候敵軍防守比較松懈,于是梁旬易一連好幾個晚上都能在淺夢中聽到沉悶重濁的炮聲不絕于耳。然而作為地面部隊,梁旬易所在的裝甲師一直按兵不動,那種“整裝待發”的慣常狀态折磨得他坐立不安。
但很快,局勢變化了。
一天下午,指揮官把新派駐來的一支裝甲部隊召集到廣場的火坑旁開會。梁旬易到場時,火坑已經被點燃了,燒的是松枝,讓日努達沁人肌骨的酷寒一下子暖和了不少。指揮官在前方站定,他個子不高,膚色黝黑,剃着平頭。按照基地裏的習慣,他先用手提式喇叭點了名,再開始說正事:“夥計們,我和伍煦亭上将通了電話,上将剛和總統談過,決定出動3個軍隊集團執行地面作戰任務。地面進攻将會是戰争結束的前奏,我們必須全力以赴。”
這話從指揮官嘴裏說出來就意味着漫長的戰前等待終于走到了盡頭,火坑旁立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還有人擊掌慶祝。梁旬易激動地和呂尚辛雙手交握,笑着擁抱了對方一下,在彼此背上結結實實地拍了拍。指揮官交代完各項事宜,士氣高漲的兵勇們就各自散開,回營房去休整,以備晚間行軍。
梁旬易把私人物品清理出來,裝進袋子裏。他取下套在指根的戒指,在斜射入窗的陽光中轉動它,凝視從戒環上折射出來的微芒。陽光照亮了指環內側一個小小的“聞”字,梁旬易看着那個字,年輕的心髒被甘美的蜜意裹複着,情不自禁地盈盈微笑起來。他鄭重其事地把戒指放進口袋,密封好之後往上面貼了張寫有名字的膠條,交給了保管處。
夕陽西下時,環繞着機場的雪山被晚霞映成了玫瑰色,豎立在中心廣場上的國旗被西北風吹得獵獵飄展。旅部從奎迪裏澤基地出發,開赴新的進攻出發地,坦克無休止的轟鳴聲聽起來像是錄音唱片在大聲播放。梁旬易戴着降噪頭盔,坐在收割者7號的車長座椅裏研究情報組給他們發放的新地圖,這地圖做得真是抓人眼球,注意力不知不覺地就會被吸引過去。
臨近午夜時,他們和趕來部署的其餘部隊成功會師,停在卡布塔卡拉低地的西線休息,趁着戰前的平靜适應一下環境。
旅部在一間狹長的房子裏召開情況通報會,梁旬易看到房間前面的平板電視上有無人機拍攝的畫面,地點正是他們所在的低地。分析官介紹道:“偵察無人機已經就位了,交戰過程中它會一直在我們頭頂,為我們提供情報支持。”
“但願今夜萬裏無雲。”梁旬易笑着說。
從房子裏出來,寒冷猛的就像一把鐵錘無情地砸在梁旬易身上。他立起防寒夾克的衣領擋風,可冬天還是無孔不入。集結地裏停滿了裝甲車,探照燈放出的強光就像一顆爆炸了的星球。士兵們都坐在車上胡吹海聊,喝熱咖啡,拿着能量棒大嚼特嚼,或是仰躺着小寐一陣......總之每個人都有讓自己保持活力的高招。
梁旬易看了下表,離吹號還有一刻鐘。他登上收割者7號,在炮塔前坐下來,倚着堅不可摧的裝甲仰望星空。今夜并非萬裏無雲,薄薄的雲絮不間斷地從西北方飄來,遮住了月光。他在獨處的時間裏想了一會兒家人,然後又思念起了聞胥寧,甜滋滋地盤算着他倆退伍之後的生活。只有在想起自己深愛的戀人時,他的心情才會從沉重解脫出來。
號聲吹響了,這是進攻信號。梁旬易立即找回狀态,從坦克上跳下來,把自己所轄的兵召來做動員。一衆人圍成一圈,梁旬易說:“永遠不要低估敵人,他們可能會比我們人數更多。但是要牢記,我們裝備更好,素質更高,頭腦更聰明。接下來我們可能會不眠不休地度過兩天,甚至三天,所以一定要打起精神來,明白嗎?”
“明白。”
這時火箭彈發射車忽然轟出一發照明彈,明亮的光線瞬間覆蓋了冬夜蕭條的原野。梁旬易擡頭望了眼燃燒的焰光,把頭盔戴上,護住耳朵,解散了隊員。人群散去後,呂尚垠還立在原地仰頭觀察照明彈,搭在炮管上的手指不安地抖動着。梁旬易叫了他一聲,問:“有什麽問題嗎?”
呂尚垠回過神來,看向梁旬易,不自然地扯出一抹笑:“沒什麽,沒事。啓動坦克吧,長官,東線見。”
梁旬易不疑有他,緊緊握住他的手,語氣堅定:“東線見。”
動員一結束,所有人都爬進坦克,各就各位。梁旬易進到艙室裏,掃了炮手和駕駛員幾眼,命令道:“裝載穿甲彈。”
裝填手聽令後立即應聲,把穿甲彈抱出來填進炮膛。确認各車員沒開小差後,梁旬易把身子探出艙蓋,檢查左右的坦克是否列隊完畢。他看着這些一字排開的鋼鐵巨獸,這麽多年了,他們仍在并肩作戰。梁旬易将話筒撥到嘴前,說:“所有單元注意,我是收割者7號。彎刀6號,聽得見嗎?”
“聽得見,”呂尚垠馬上回答,“所有單元注意,我是彎刀6號。”
“所有單元統一使用2號頻道,完畢。”
聽完報告,梁旬易舉起微光夜視儀瞭望遠處的景象,視野立即變得綠瑩瑩的。他沒在這片綠色中發現亮光,沒有亮光就意味着前方沒有敵軍出沒。他稍放下心,按住耳麥大聲下令:“所有單元注意,我是收割者7號,現在出發。”
坦克齊齊發動了,聲浪之大猶如數百架飛機貼着地面飛行。履帶碾過因嚴寒而上了凍的野地,卷起一道道煙塵,從後方追來的空中騎兵師的直升機穿行在這滾滾塵氣中,從坦克群上方低低掠過,奔往強敵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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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解放日努達的軍事行動:切赫共和國和日努達關系破裂後,切國悍然入侵日努達,意圖将其吞并。以維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在取得聯盟授權後,開始對日努達境內的切國軍隊發動軍事進攻,主要戰鬥包括空襲、在日努達和切赫共和國的邊境地帶展開陸戰。整場戰争歷時半年之久,最終切赫共和國戰敗,撤出日努達,日努達獲得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