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搖意奪
第11章 神搖意奪
高緒如沒有提出異議,他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梁旬易簽完名後蓋上筆帽,擡起眼皮透過鏡片看向高緒如,說:“你有一個月的試用期,所以你最好拿出真本事來。家裏要裝什麽警報系統任你選,比如加強大門的警戒,增設電子眼。但我希望不要影響到梁聞生,不要讓他有被監禁的感覺,小孩子不喜歡別人給他太多限制。”
“我想說的是——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麽打算的——這棟宅邸門戶開放。”高緒如站起身,把外套的紐扣別好,拿出做正事的樣子來,“大門沒有看守,門外的路旁随處可見社會車輛,随便說個身份就能登門入室。如果有人想混進來,易如反掌。難道之前的保镖沒有向你反映過這些問題嗎?”
“通常他們就是大門的看守,門內外的一切都是他們倆在留心,我幾乎從不過問。至少在半個月前是這樣的,但現在我需要的不是他們,而是你。”
聽了這話後,高緒如心中陡然騰起一陣躁意,連他自己也鬧不清為什麽會因為這些話動怒。人的情緒是很難預料的。他克制地轉過身子看向別處,以轉移注意,盡量不讓自己被心中的疑窦左右。未幾,高緒如把腹中躁氣掃掃開,氣定神閑地發問:“聽起來你很信任那兩個人?”
梁旬易扣起手來搭在腹部,就像坐在議事廳裏與人會談,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為什麽不呢?只要我們互相信任,我們就能合作得很愉快,有多少壞事是因為猜忌導致的?”
高緒如沒搭話,他側着脖子,裝作是在監視樓下花園的樣子沉默了很久。一只灰撲撲的斑鸠奮力扇動着沉重的翅膀,飛上栾樹梢頭,把柔枝都壓彎了。高緒如怔怔地注視着那只斑鸠,其實他想問問梁旬易為什麽要表現得這麽疏遠,好像他倆之前輕憐蜜愛的時光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罷了!但轉念一想,世上又哪有什麽東西是堅若磐石的呢?
幾番欲言又止後,礙于房中有旁人在場,高緒如把滾到嘴邊的話都咽回肚子裏,最後只字未吐。梁旬易早就從郦鄞那兒聽說過這個保镖“溫和、優雅、落落寡合”,遂沒有多理會。
一小時後,醫生做完了護理,撤走器具。梁旬易撐着身子坐起來些,擋住要來幫他挪腿的醫生的手,扭頭叫了高緒如一聲:“這樣吧,今天就由你來把我抱到輪椅上去好嗎?”
高緒如走到床邊,低頭看了看梁旬易裸露的雙腿,再小心地揭開蓋在他下腹處的毛毯,俯身攬住他的背和膝蓋窩。梁旬易擡起一臂,環住高緒如的脖子,免得讓自己掉下去。這個親密的姿勢讓高緒如心如擂鼓,他可是千真萬确地聞到了從梁旬易敞開的領口裏散發出來的馥郁香氣,還聞到了頭發、丁香發膏的令人心醉的幽香。
“抱緊了,別松手。”高緒如輕聲提醒他。
梁旬易嗯了一聲,又往他胸前靠了一靠,正好挨在他頻頻鼓動的心口處。高緒如一用力将其抱起來,轉身走向輪椅,先讓梁旬易的臀坐在墊子上,然後才扶他倚住靠背,替他整理揉皺了的衣衫。梁旬易放平兩手,回味着剛才被高緒如抱起來的滋味,甚至遐思橫生,動了把耳朵貼在高緒如胸前聆聽心跳聲的念頭。
理好了扣子,梁旬易定下心神,仰頭看着高緒如問道:“是不是我有哪裏讓你感到緊張了?”
“嗯,有點。”
“你會慢慢習慣的。”梁旬易說,眼睛往屏風後面瞟了瞟,“我要去洗個澡,到了浴室後,勞煩你把我放到淋浴椅上。”
浴室在屏風後面,高緒如推門而入,但見其中窗明幾淨、光影綽約,雪白的陶瓷浴具、銅鍍金的鑲嵌花邊派頭十足。高緒如把梁旬易推到淋浴椅旁邊,再像剛才一樣把他整個抱起來,穩穩地放到了椅子上,醫生随後便拿來了一籃子洗浴用品。在意識到梁旬易接下來要幹什麽後,高緒如不禁面露赧色:“這也是保镖工作的一部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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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旬易愣了一瞬,突然笑出了聲,這還是自見面以來,高緒如第一次看見他笑。梁旬易面帶笑意,及時解圍:“脫換衣褲由醫生來就行。我傷的是腿不是手,自己能洗澡,別擔心。”
這樣的梁旬易讓高緒如覺得親近了點,至少他能從對方的笑容裏看到屬于往昔的東西。他心裏輕松了些,不再那麽郁悶了:“我在門外等你,有需要就叫我。”
“我洗澡通常要費很長時間,要是你想到別處參觀,請便。”
梁旬易說着按下了開關,一挂綢紗垂簾降了下來,遮在高緒如面前。透過繡有石榴花的簾幕看去,梁旬易就只剩一個模模糊糊的側影,他解開衣扣,然後脫下上衣扔到一邊......高緒如看得脖根發熱,慌裏慌張地背過身去走出浴室,掩上了門。他走到露臺上吹風,花了點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離開了卧室。
他在一樓各處巡視一圈,踏出餐廳後面的隔門來到屋檐下,只見一叢紫竹的碎影似水一般流淌在粉壁上。別墅的東北角有個花房,是個用玻璃築起來的暖室,裏面種了諸多奇花異草。高緒如經過花房,見郦鄞正在裏面和人講電話,她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兩指夾着一根點燃的煙。
高緒如在門外站了會兒。郦鄞挂斷電話,注意到了他,立即擡手朝他示意了一下。高緒如打算推門進入,卻發覺門扇沉重非常,一低頭才發現原來是陀螺趴在地上擋住了門腳。高緒如又使勁往前推了推,陀螺還是一動不動地懶在那裏,連尾巴都沒掃一下。高緒如費了老大的勁才把門推開,進入花香四溢的暖房裏。
“陀螺!過來。”郦鄞招呼了一下,金毛狗立即翻身而起,搖着尾巴過去了。
高緒如拂了拂手心,笑道:“懶狗擋門這招着實賴皮,但挺奏效。”
郦鄞笑着把陀螺打發走,擡頭看了眼高緒如,意有所指地問:“怎麽樣,梁旬易對你來說不算很難對付吧?”
“也不全是。”高緒如中肯地回答,一邊賞花,一邊繞着花房中間的球桌漫步。
郦鄞朝門口走去,又道:“既然你都來了,我必須得給你看點東西,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兒。”
片刻後,郦鄞拿着一只文件袋回來了,高緒如看到裏面塞了幾只信封。郦鄞把封口打開,抽出信紙一張張遞給他,說:“這是近六個月寄來的,按照時間先後編了號。威吓性的文字,可怕的塗鴉,鬧得人心惶惶。”
高緒如翻看着紙頭,上面不堪入目的圖文讓他眉頭緊皺:“有沒有找情治人員評估過?”
郦鄞搖搖頭。高緒如沒吭聲,拿起了最新的那個信封,拉出信紙後他便看到了末尾格外粗黑的“你會死”三個字。他折攏紙張,面色如常地問道:“和慈善晚會上放炸彈的是一個人嗎?”
“很難不這麽認為。但警察說他們沒有線索,歹徒行影無蹤,是個中翹楚。”
“梁旬易本人對這些恐吓信是什麽态度?”
“他很害怕,但他有自己的主意,沒被牽着鼻子走。”郦鄞說,“他沒讓梁聞生知道這些恐吓信的存在,因為那會把小家夥吓壞的。對自己兒子,梁旬易可是很寶貝的。”
“爆炸事件之後你們收到了多少封恐吓信?”
“目前為止就一封。”
高緒如把攤在球桌上的信封收拾好,塞進文件袋裏,擡頭仰觀一番花房陳設,再問道:“恐吓信最早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
郦鄞靠着球桌稍作思考,然後篤定地點點頭:“梁旬易跟我說過,在搬到克索羅市創辦白虹國際之前,就有人寄信來,揚言要殺掉他,當初他就是不堪騷擾才決定移居北方的。這麽說吧,每當他登上報紙或雜志一次,瘋狂的信件就會接連出現,證明有居心叵測之人一直在暗中關注他。《創業者:白虹國際創始人掘金史》,你看過這篇專訪嗎?”
“略有耳聞。”高緒如撒了個謊,繼續套着話,“既然他還沒發家之前就收到過死亡威脅,那說明這事跟PMC沒關系。是不是私人恩怨?他和什麽人結過仇嗎?”
郦鄞聳起肩膀,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他從未對我提過只言片語,但我能看出來他心理狀态不太對。關于過去的事,老板自己都糊裏糊塗的記不清楚,更何況我呢?”
高緒如走到一口瓷缸前頓住腳步,低頭看着缸中的游魚。他凝視着水中的倒影,回想了一遍自己和梁旬易度過的那二十多年,但想不出所以然來。在他的印象中,梁旬易為人大度,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禮,連與人發生口角的時候都少之又少。高緒如覺得自己錯過太多了,當他隐姓埋名,在國外輾轉流離的時候,他和梁旬易一生的軌跡就這樣漸漸錯開了。
“你認為如何?”郦鄞見他一連許久都不開腔,顯得更加憂心了。
“好吧......”高緒如回過神來,扭頭離開了水缸,“有人一直盯着他,寄來恐吓信,我認為這稱得上是個問題。”
“我們不想要這種問題。我會供應給你作業所需,只要你能保護他不被邪佞所傷,梁旬易對此不會多說一句的,你放心。”
“但我要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才招來了那個藏在暗處的人,他和梁旬易之間又有什麽過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然再怎麽設防都會被鑽空子。”
郦鄞收攏雙臂抄到胸前,斟酌半晌才決定開口:“既然講到這個,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千萬不要當着老板本人的面問起他33歲以前的事,千萬不要刨根究底,不然全家上下都別想好過。”
“為什麽?”
“因為他就是在33歲那年殘疾的。”郦鄞壓低聲音告訴他。
高緒如明白了這話的意思,眨了幾下眼睛掩去情緒,換上稀松平常的語氣:“那就讓他自己主動說出來。”
耳機裏響起了幾道滑音,高緒如匆匆告退,穿過小徑進入宅邸,徑直登上二樓,進入梁旬易房中。浴室裏彌漫着一股還未散去的、新鮮的皂花香氣,水聲已經停了,秋香色的綢紗簾子還垂着,刺繡的赤色石榴在日影下閃出絲光。梁旬易正把浴衣披上,拉過腰帶系在腰間,稍稍扯了扯衣邊,好遮住腹下三寸的位置。
他的側影映在簾幔上,仿佛也是繡上去的。高緒如見他還好端端地坐着,心中才大石落地。梁旬易聽見動靜後轉過脖子朝簾外望了一眼,不免驚訝于此人動作之快,便招呼他:“進來,把我抱到輪椅上去。”
高緒如依言照做,繞過簾幕走到內間,看到梁旬易因剛洗完澡而面色紅潤,頭發烏亮亮的,裸着雙腿坐在那兒等他。高緒如抱住他的上半身,摟緊腰部,将他微微提起,讓堆積在臀後的衣料落下去擋住內衣。高緒如抱着他的時候,聞到了比之前還要濃郁的幽香,對方發絲間濕潤的水汽也紛紛往鼻尖撲來。頓時,他神搖意奪,連後背都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