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陸堯硯拔高了音量喊出的話,摻着他勉強壓抑住的痛苦,在闵和竹的心上刺了一下。
陸堯硯的反擊,讓他啞口無言。
陸堯硯垂下頭,不願和闵和竹對視:“我沒說錯,是嗎?那我不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還能怎麽辦啊?”
可是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啊,在任何事上,他都會無意識地選擇抽離,陸堯硯應該也清楚吧?
而且他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已經在日常生活裏、逐漸克制自己逃避接觸的事實,陸堯硯為什麽就不能看到他在改變,還要因為不信任跟蹤他?
“可是我——”闵和竹情不自禁地想要反駁,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說不出口。
如果他們的關系還是從前那樣,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陸堯硯的痛處戳。然而現在不同了,他們不再是死對頭,又為什麽要用言語傷害彼此才痛快呢?
闵和竹松開陸堯硯的手,看到對方手腕被自己捏出的紅痕,他有點心疼,但又在此時此刻說不出軟話來,只得生硬地轉折話題:“陸堯硯,你什麽都沒吃,還是先吃點。”
陸堯硯不說話,也沒有理會自己的手。他轉身往外走去,闵和竹連忙去拉他的手臂:“你要去哪裏?”
陸堯硯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不像平日裏一樣同闵和竹撒嬌、為彼此找一個臺階下,而是甩開了闵和竹的手,直接回了卧室。
這還是陸堯硯第一次這樣對他,比起生氣,闵和竹心裏湧現的第一種情緒,更多是吃驚。
在緩過神來以後,闵和竹也終于按捺不住。憤怒的心情占據了上風,他追到陸堯硯的卧室前喊到:“那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應該早就知道嗎!”
闵和竹氣憤地離開,回了自己的屋裏。
他徑直往卧室去了,把身體摔進被褥,閉上眼決定什麽都不想。
可他不是植物,也不是單核生物,就算想用睡眠麻痹自己,他的腦海裏還是一幀幀地滾過今天發生的一切。
“他到底在發什麽脾氣啊……”闵和竹把臉埋進枕頭裏,郁悶地自言自語,“要是我真的當回事,今天都不會去吃飯。”
明明是陸堯硯選的自己,為什麽這時候反而來責怪自己呢?
他一項項找着借口,卻沒讓心情變得更好。看來他終究不是個能享受情緒控制自己的人,闵和竹翻過身來,凝視着天花板,開始依往日行動的慣例,解析今天他和陸堯硯兩個人争執的原因。
他想要再給自己找幾個、能心安理得地把責任都推到陸堯硯身上的借口,心裏卻已經抓到了陸堯硯突然發作的實質。
他不想被陸堯硯懷疑對于對方的信任,卻也無法回答陸堯硯的質問。一切的源頭,是陸堯硯覺得,他不夠投入。
但他本來就不是個熱情似火的人,甚至有些冷淡,做不到像饒樨那樣率直地表現出喜怒哀樂,對于喜歡的人不加掩飾的偏愛——陸堯硯是不是太苛求他了?
他明明有在嘗試接受,陸堯硯走進自己的生活裏……
煩惱着,不知不覺地,闵和竹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亮。闵和竹側躺在床上,緩了幾分鐘,自覺昨天湧動的強烈情緒消散了大半,才慢慢坐了起來。
他想,自己和陸堯硯的矛盾,不是不能調解的,只是需要時間;一段一定會比陸堯硯暗戀他短得多的時間。
這麽考慮着,闵和竹咬咬牙,簡單洗漱後,他去了陸堯硯那邊。
他按了一下門鈴,可沒人回應。又敲了門,還是一片寂靜。
本來決定溫和處理問題的闵和竹,不免有點動氣。
他按下密碼,直接推門而入。
“陸堯硯!”
然而呼喊也沒有換來陸堯硯的應答。
到底去哪了?
闵和竹先是直奔卧室,卻發現卧室裏空無一人,床上的被褥折疊得整齊。
他不經意地一瞥,發覺床頭櫃上空空如也。
先前擺在床頭櫃上的合照不見了,闵和竹一怔。他走到床頭櫃前,拉開了抽屜。
沒有,這個也沒有……
他一層層地拉開抽屜,發現裏面放的東西似乎沒少,可怎麽也找不到那張合照。
闵和竹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把抽屜都推回去,又往客廳去了。
如果陸堯硯把冰箱裏的菜都處理了,那麽他大概——
闵和竹拉開冰箱門,只看見了兩個保鮮盒,其它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保鮮盒上貼了便利貼,闵和竹伸手揭下,瞧見陸堯硯留下的囑咐:「鹵菜和甜點保質期短」。
“……煩死了。”他現在還怎麽吃得下啊?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論陸堯硯和他争吵,亦或是能心平氣和地對談,他們之間起碼在進行溝通,無論有效與否。
可陸堯硯居然玩失蹤,這要他去哪裏找他?
闵和竹氣沖沖地打算回自己房裏。
但走到門口,又覺得要是把食物放在這裏沒人管,總歸是給陸堯硯的房東添麻煩。
要是食物腐敗嚴重導致黴菌擴散,這臺冰箱的循環系統恐怕要出問題。
他嘆了口氣,還是把兩個保鮮盒從冰箱裏抓到手上,而後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把東西放進冰箱,一個人在餐桌前坐了許久。
沒什麽吃飯的心情,可他被定時投喂嬌慣的胃,卻不解風情地痙攣起來。
闵和竹不得不把甜點取了出來。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糕往嘴裏送,意外清爽的甜味在唇齒間流轉,順着舌頭往喉嚨墜,很快就滑進了食道。
但他心中的煩悶沒得到疏解。
然後呢?就這麽輕飄飄地、他們兩個人此後再無交集嗎?
闵和竹有種奇怪的預感,陸堯硯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
周一上班的時候,闵和竹猶豫了幾次,還是在午休的時候去了銷售部的工區,打算直接在公司堵住對方。
然而銷售部還留在公司的同事衆說紛纭,誰也不知道陸堯硯去哪了。
他心中的預感似乎快要塵埃落定。
闵和竹終于忍不住在通訊軟件上聯系陸堯硯,對方沒有拉黑他、也沒有删除他,卻不論他發什麽內容,都不回複。
氣得闵和竹趁着去衛生間的時候給陸堯硯打電話,對面傳來的,也是“此用戶正在通話中”的忙音。
他一氣之下,關掉了通訊軟件,把自己扔進工作裏。
今天工作繁重,直到九點多,項目任務才告一段落。
有人提議去撸串,闵和竹不愛群體活動,但想到回去也只有自己,便報名了同行。
也許別人也沒想過他會這麽“不請自來”,但他即将升職的信息在公司飛快傳播,他們也不好得直接拒絕,便捎上了他。
闵和竹識趣地縮在角落裏吃着烤串,不做聚會上的主角,不過是默默聽着,但他實在對周圍人因為酒精越來越放得開的話題不感興趣。
突破下限的內容,或許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只是這樣的氛圍下,誰先做第一個反對的人,總會被認為是掃興。
闵和竹勉為其難地聽了半個小時,終于忍不住溜到了衛生間。
他一口酒都沒有喝,卻還是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灑滿辛香料的燒烤在他的胃袋裏相互碰撞,叫他直犯惡心。
他平日裏偶爾也會放縱自己一回,過後不免上火,但不至于像今天一樣難受。
闵和竹幹嘔了幾下,沒能吐出來。他只好擰開水龍頭,給自己洗把臉,想要精神點。
暑氣浸透的水潑在臉上,沒有帶來降溫,反而讓他更加鮮明地感受到了,汗液和燒烤煙氣的混合物敷在面部的不适。
他想回去。但現在回去,屋裏也僅有他一個人。
空空蕩蕩的屋子,只有空調嗡嗡作響,和他手機發出的響動,在這裏,他起碼還能聽到活人的聲音。
他原來,明明是可以一個人生活的……
闵和竹的雙手撐在洗手池兩側,他注視着鏡中的自己,看見臉上滿是茫然。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無力了,上一次還是在蘇承望的婚禮上。
然而那一次的傷心很短,因為他陷于陸堯硯制造的巨大震撼之中,痛苦被沖淡了許多。
現在剩他一個人面對這樣的情緒,一時間,他手足無措。
他本來就不會處理人際交往,罔論親密關系。
何況和別人建立那麽深入的鏈接,在此之前還從未發生過。他要去哪裏找完美的樣本或是攻略,來作為參考呢?
過去的他,是不會想這個問題的……
闵和竹抓了抓頭發,阻止了自己在茫然的深潭中泥足深陷。他從先前的憂思裏跳出來,開始考慮未來的打算。
不論陸堯硯回不回來,他都要離開當前的公司。
他拒絕了向他伸出橄榄枝的甲方,那就要投身于求職大軍中。
這個月份,恰巧碰上求職高峰期。他的工作經驗說起來不長,也許還得和應屆生競争。看來,還不如去抱導師的大腿……
他盤算着,為自己的未來頭痛。
還是先把辭職信寫好吧,這是當下最簡單的事。
……
半夜躺在床上,闵和竹莫名驚醒。
他沒有做噩夢,但恍恍惚惚間,感覺有人進了他的房間。
他以為是陸堯硯來了,于是揉着眼睛坐起來。然而打開燈環視一圈,沒有人影,房間裏只有空調輕微的噪聲。
闵和竹說不清心中是沮喪抑或煩悶,他打開手機,迫切地想用信息占滿自己的大腦。
可是打開手機,他就忍不住想看陸堯硯有沒有給他回信。
然而他們兩個人的聊天界面,還停留在他幾次撥打電話未被接聽的狀态。
真是氣人。
闵和竹不想再去糾結陸堯硯的問題,但一旦念頭跳進了腦海裏,他就逃不出它的糾纏。
陸堯硯到底在想什麽?不能理解對方行為的闵和竹,忽然意識到,陸堯硯很少在他面前表達對于這段感情的看法。
陸堯硯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不是認真地和他戀愛麽?
如果他是這麽認為的,又為什麽要發那麽大的火?在此之前,又為什麽要和他做那些親昵的互動?
越是假設,闵和竹便越是不得其解,疑惑像是一團打結的毛線将他捆住了。
難道,他還得親自去見陸堯硯一面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