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闵和竹呆呆地抿了一下唇,才意識到上頭還留着陸堯硯的血。
那淡淡的鐵鏽味告訴闵和竹,當下發生的一切并不是他在做夢。
“你說什麽?”闵和竹情不自禁地重複道,“喜歡我十幾年?”他眉頭緊鎖,“你搞笑呢?什麽十幾年啊,我和你高中前見過面嗎?”
聞言,陸堯硯陰沉地看着闵和竹,他一張口,那口白牙森森,在闵和竹看來,就像是野獸的獠牙,下一刻就要撕開他的皮肉。
闵和竹逃無可逃,只能強撐着瞪回去:“怎麽,回答不了我嗎?”
“我和你一個幼兒園到高中!甚至一直一個班!是你根本沒注意!”陸堯硯喊到。說出這話的時候,也許是情緒得到了發洩,他收斂了方才的憤怒,語氣聽上去倒有幾分傷心。
“啊?”被他這麽突然的一吼,闵和竹下意識就氣勢上短了一截。他緊急搜索記憶庫,卻發現一點兒和陸堯硯相關的印象都沒有了,“你說什麽啊,我什麽時候和你同學過了。”
陸堯硯一陣無語,先前的表情都被欲言又止取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到:“我就知道你這腦子除了學習,別的根本不占內存,要不我也不會……”
“不會什麽?”
“你現在知道蘇承望就算是同性戀也不選你了吧,你還要繼續喜歡他嗎?”
陸堯硯卻在這時候,提起了闵和竹最不想面對的傷心事。
他原以為蘇承望是一個異性戀,所以決定祝福對方能夠收獲普通人的幸福。
可沒想到,對方在他為學業苦惱的時候,最終選擇了和他走上同一條路——只是對象不是他。
闵和竹不是個對事敏感的人,但也有自己不想被人揭露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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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堯硯就這麽一腳踩在他的尾巴上,一下子挑起了他的怒意:“關你什麽事,別管我!”
他伸手去推陸堯硯,卻發現對方的身體比從前還要結實,他用了勁,陸堯硯還是巋然不動。
陸堯硯借助自己的體型優勢把他給困住了,低聲逼問到:“闵和竹,你為什麽就不能試試喜歡其他人?你追逐他這麽多年,他要是對你有意思起碼和你談過一段了,或者和你上過一次——”
闵和竹徹底被他這直白到像是羞辱的話語激怒了,他舉起握緊的拳頭警告到:“陸堯硯,今天他結婚的高興日子,我不想揍你!”
陸堯硯卻不躲不閃,直直地盯着他看,像是要找出他的破綻:“什麽高興的日子,你不是一整晚都在哭嗎?你說自己喜歡,怎麽連睡他一次或者搶婚的勇氣都沒有?假惺惺!”
我喜歡誰、怎麽喜歡,和你有什麽關系!闵和竹在心裏罵到,可話語堆積在咽喉,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知道陸堯硯說得不錯,可這實話從陸堯硯的口中,這個他們從高一開始就不對付的人嘴裏說出來,叫他怒火中燒。
闵和竹一陣語塞,他用盡全身力氣直接推開陸堯硯,去找自己的手機打算離開。
陸堯硯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心裏有鬼,連伴郎都不敢做,又去參加婚禮幹什麽?”
“滾開!”闵和竹終于忍無可忍,“陸堯硯,做人留一線的道理你是不懂嗎?”
陸堯硯手上的力氣卻不減:“你聽不懂人話嗎,我喜歡你啊!我都和你把這事捅出來了,你讓我眼睜睜看着你去他婚禮,還要為他傷心欲絕,你當我死人沒有反應啊?”
闵和竹終于回過神來,他不甘示弱地反駁道:“你瘋了吧!你怎麽可能喜歡我?”
和他們一個學校的人,但凡有點八卦心,都知道他們兩個人不對付。
在闵和竹看來,如果不是因為老師的調解,恐怕他們早就因為青春期分泌過旺的荷爾蒙打架記處分。
陸堯硯哪裏像是喜歡他才會做那些事?
“我怎麽不喜歡你呢?”陸堯硯說話又急又快,可細聽卻能聽出一點哽咽,“你壓根都不看我一眼,怎麽可能知道我喜歡你啊?”
闵和竹聽得頭皮發麻,他連忙從床頭櫃上把手機攥在手裏,倉皇地逃出了房間。
門板關合,他把陸堯硯鎖在了自己身後,才終于冷靜了些。
闵和竹甚至沒敢走電梯,他從樓梯走了下去。到一樓大廳前臺的時候,還是氣喘籲籲的。
他匆匆結清了房費,直接打車離開了酒店。
可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于是先去公司坐了一會兒。
公司離蘇承望請客的酒店不遠,步行十分鐘就能到的距離。
闵和竹坐在自己工位的時候,終于通過相對封閉的工位,得到了一點安全感。
他受到的沖擊太大了,勝過于蘇承望要結婚帶來的苦澀。
自己從前的死對頭那兒聽到告白,沒有人能對這種事坦然的,何況他們之間也有好幾年沒見過面。
陸堯硯是為了捉弄他嗎?可陸堯硯說他們認識、他喜歡他的時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酸楚。
闵和竹還沒有見過那麽正經的陸堯硯。
他大腦裏一片亂麻,最終還是決定先把自己留在公司以便更換的衣服穿上,把昨晚的衣裝收好。
闵和竹沒睡好,可在公司也沒法安心地補眠。合上眼沒幾分鐘,他又爬了起來,還是決定再打磨一下自己之前的産品例圖。
除了工作,在生活層面,他似乎總是一團糟。所以只有工作,可以麻痹他現在複雜的心緒。
在鬧鐘響起之後,闵和竹手上的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他關了電腦,連忙往酒店方向走去。
蘇承望只請了一些要好的親朋好友,但有些闵和竹以為的、和蘇承望是好朋友的人卻沒來。
也是,像他們這樣的群體,總會有人抱着偏見。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也和這些人無關。
他自己識相地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把自己塞了進去,卻沒想到,那一桌陸陸續續來的人,都是他瞧着眼熟的對象。
闵和竹思考了一陣子,才想起他們是自己高一分班之前的同學。
那也是他經歷的班級中,給他稍微印象深刻的一幫人。
闵和竹想主動打個招呼,席上卻有人趕在他之前驚訝地喊到:“和竹,是你嗎?”
闵和竹點點頭,對方立即感慨到:“我就說你是,你不戴眼鏡,大家還有些認不出來了!”
闵和竹不近視,但有別的視力問題需要矯正。
大學之後他的治療結束了,也不再佩戴眼鏡,卻沒想到大家對他的印象,還是留在那個符合刻板印象的理科男階段。
這讓闵和竹的心裏生出一種淡淡的、來自于他們最單純時代的懷念:“我後來沒戴眼鏡了。”
就着這個話題的融冰,席上聊開了,不再像之前那麽尴尬。
闵和竹不習慣和這麽多人除了開會之外相處,但坐在這些老同學中間,還是緩和了他的不适。
只不過他始終平定不下心神,但凡一走神沒聽清同學在說什麽,他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陸堯硯。
闵和竹的性子憋不住事,他幾次想要問席上的衆人,知不知道陸堯硯對他到底是什麽态度,可又覺得這樣沖擊的事兒,大家聽了也只會震驚得一言不發。
所以他只好強忍着沒說話。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提起他和蘇承望的過往,闵和竹才徹底回過神來。
他搖搖頭,小聲道:“過去的事了。”
他不想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但也有種無所謂了的念頭。
畢竟這件事對于別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可供閑聊的內容,很快,所有人都會因為繁忙的生活遺忘。
別人見闵和竹沒有什麽激烈的反應,便也清楚了他的态度,将話題轉向了其它內容。
可就像是被多米諾骨牌被推翻,闵和竹的心思徹底從席上飄遠了。
他和蘇承望高中時候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後來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在相隔了幾百公裏的地方讀大學,他自然沒有了一直纏着對方的借口。
就算他也會擔憂,他們的物理距離導致他們生分,也生出過去找蘇承望的欲望。
可到了對方的大學門口,他又會下意識地退縮。
他不敢賭蘇承望和他一樣,不想連友情也一并失去。
他慢慢消化那種理性判斷得到的結果帶來的疼痛,拿出對待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的淡然,終于讓它平複下來。
可沒想到,在他最忙的研三畢設最後調整的階段,就那麽幾個月的時間,蘇承望就愛上了一個男人,而且願意帶着對方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不得不說,闵和竹是羨慕的。那羨慕中摻和着絲絲縷縷的嫉妒,讓他昨晚失态地過量飲酒,還被陸堯硯帶走了……
所以陸堯硯到底在說什麽?
喜歡,十年?他在說笑嗎?
可一旦想起了陸堯硯,闵和竹就無法控制自己,開始回憶過去。
他在高中的時候,可以算得上是個異類。
他獨來獨往,從不參與任何群體的談話。
因為身高,他被老師安排進了球隊裏。他意外靈活的身手,讓他在球隊裏還算過得不錯。
在那裏他認識了蘇承望。
和別人不一樣,蘇承望就像是一個從過去的電影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他為人正直善良,雖然很多時候會給人一種老古板的感覺,可闵和竹想,如果要喜歡一個人,那麽就應該喜歡蘇承望這樣的人。
闵和竹自認他對蘇承望的好感是一種欣賞,無需在乎他人目光。
可随着他因為喜歡蘇承望,一點點去了解了從前自己忽視的人情世故,闵和竹才意識到,自己喜歡上蘇承望,或許會成為對方的壓力。
畢竟蘇承望不像是會喜歡上同性的人。
可就在他決定默默地守着自己剛剛萌芽的好感、直到有一天它因為沒有陽光水分而枯萎之時,陸堯硯突然跳了出來。
就像是一道驚雷,陸堯硯打破了他憂郁但平靜的暗戀日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