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廟會
第33章 第 33 章 廟會
顧青川上來時見她眼中帶笑, 不想此刻去潑冷水,另起了話頭。
“開善寺沒供財神, 菩薩卻極靈驗,每日都有特意從外地趕來這裏的香客,你不想去拜拜?”
林瑜也不想這時候和他吵,想了想道:“天色已晚,菩薩該忙累了。”
“大人,我看寺外有廟會。”
到了南京,林瑜便跟內院的丫鬟們一樣喚他大人。
她側身,見顧青川手中多出一枚串了繩的白玉玉佛,他提起紅繩兩端,看她一眼。
林瑜主動走近小步, 微微擡起下颌。
他将這玉佛系在她頸間, 溫聲道:“這枚玉開過光, 是寺裏的住持親手所刻, 想來沾些佛性。”
林瑜摸了摸,玉質溫潤滑膩, 好奇道:“這是捐了香火錢便能得?”
顧青川垂眸掃她一眼,沒有作答。
到了逛廟會的時候, 林瑜恍然想起,之前在國公府, 盜銀一事被壓在她頭上的鐵證之一, 便是她以常做噩夢為由, 拿了銀子去找李媽媽買玉佛。
她正出神,額頭忽地撞上了的後肩。
四目相對,林瑜不待他開口,便道:“大人撞我做什麽?”
分明是她先出神, 這會兒倒是應得快,顧青川拿她無法,又被扯動袖角。
林瑜恍若沒有發生此事一般,指向不遠處的彩臺,“大人,我們去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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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态度如常敷衍,但這一聲聲的大人卻很中聽。
已經入夜,廟會上卻是燈火如龍,人聲鼎沸,處處都能聽見嬉笑歡鬧。
他們随着人群到了彩臺前,臺上的都是光膀大漢,有兩個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他們已經造起聲勢,看客都是呼聲一片。
明明知道其中底細,鐵錘掄下的時候,林瑜仍舊眯起了眼不敢直視。
砰地一聲,大石碎成兩半,躺在木凳上的漢子彈身站起,圍着臺子翻了一圈跟鬥。
臺下陣陣喝彩,卻不見有人出來讨打賞,林瑜拿出一小塊碎銀,沒有機會抛出,又捏在手心。
“他們是行走江湖的挑将漢。”顧青川示意她去看臺上蓋了灰布的方桌。
“猜猜桌上放了何物?”
林瑜不知挑将漢是什麽行當,盯着那臺子看了好一會兒,“是機關玩具?”
“不是。”
臺上又有一穿着青布長衫的男子站了出來,對着四面拱手,“諸位見笑了,我這兄弟自幼體弱多病,原是個活不過八歲的病秧子,多蒙一個神醫開了副藥方,他不止病好了,身板也硬朗起來。”
立時就有人應和,“是什麽藥方,讓我們也瞧瞧!”
這人搖了搖頭,“神醫走前有過吩咐,不許将藥方說出。”
在一片噓聲到來之前,他又震聲喝道:“但是——”
他将桌上蓋着的灰布一把揭開,擺的都是些瓶瓶罐罐,上面貼了各色箋紙,一個個看過去,有百補增力丸,海馬萬應膏,虎骨熊油膏……
“但是我們兄弟念及各位鄉裏常受病痛,不敢獨享,故而将此藥方做成了膏藥,今日此行不為賺錢,只為造福鄉裏……一瓶二十文!”
林瑜噗哧笑出了聲,想要說些什麽,擡頭便撞上了顧青川落下來的視線。
她輕咳了聲,不敢拿他開涮,将碎銀抛向身後,“許裘,送你兩瓶大力丸。”
許裘下意識就捧手接住,頓時大悔,像捧了團炭火似的。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前面兩人已經并肩走了。
廟會逛了大半,林瑜零零總總買了不少東西。顧青川垂眼一一掠過,書卷字畫,絨花刺繡,每樣都是打發時間的玩意。
回到馬車後,林瑜一直望着車軒外,駛出不過一裏。今夜她臉上浮起的笑意便消散殆盡。
見她心不在焉,顧青川問:“你還有想去的地方?”
林瑜放下竹簾,半晌才搖頭,“只是想多看一眼,多聽一聽。等回去後,又只剩我自己,連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顧青川心知自己這些日子太忙,冷落了她。難得今日兩人關系和緩些許,便握住她的手,“此前事情多,如今我已搬了回來,你又怎麽算是獨自一人?”
這話倒沒說錯,她的确不算獨自一人,林瑜想。
她連對床事說不的權利都沒有,根本連人都談不上,只是供以取樂的玩物罷了。
“可您白日仍要去府衙上值。”林瑜垂下眼睫,低聲道:
“大人這次十幾日不回府,婢子眼前的景都不曾換過。因着一聲姑娘,丫鬟們也不敢與我多說話。您回來了,我才有今日出門的機會,見一見外面的熱鬧。下次再出來也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顧青川眸光從她那張落寞的臉上移開,淡聲道:“如若你喜歡熱鬧,我以後常帶你出來就是了,犯不着傷心。”
以後?
還有以後?
林瑜手心攥緊,擡眸望着他,“我并非貪心,只是想知道,難道大人打算永遠這麽關着我麽?”
“雀兒。”顧青川溫聲喚,唇畔笑意清朗,“你的耐性,該再好一些。”
林瑜靜默半晌,忍辱将隔在兩人間搖搖欲墜的窗紗給重新糊上,“婢子已經忍下許多,現在是真心跟着您。”
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只是脾性生來如此,輕易改不過來,請大人也多忍一忍。”
“無妨。”顧青川傾身,扶正她頭上的發簪。磁沉的聲音落進林瑜耳中:
“我不着急。”
馬車并未回府,而是折去一條僻靜的街道,在一座戲樓外停下,燈籠映出牌匾上兩個大字:雅聽樓。
兩人未在寺中用齋飯,顧青川事先在此包了雅間,他嫌酒樓飯食氣味太重,差人在酒樓買了一桌,送到此處。
入夜後,戲樓內只有琴聲陣陣。林瑜看過去,見戲臺上遮了一層聊勝于無的薄紗,裏面的人影清晰可見。
原來不只有人彈琴,還有女子跳舞,只是這舞姿經不起細看,有些奇怪。
引路的小厮也發現了,忙笑着找補,“我們東家心善,常遇見些走投無路的女子,她們有個一技之長的,就出月錢留下來。這舞娘是昨日才來的,許多曲目都不會,東家看她可憐,便也用了。”
林瑜“哦”了聲,沒再去看那兩個人影如何。
她與顧青川在雅間用完飯,走下樓梯,戲臺上悠悠揚揚的琴聲忽止,換做了兩聲尖叫,底下人聲喧嘩起來。
林瑜望下去時,戲臺上的紗幕已被扯落。
“芸娘請列為看官評評理,我在這家戲樓跳了一月的舞,原本說好了二兩的月銀。前幾日他們的戲臺子要搭高,害我摔傷了腿,十餘日不能動彈,只請大夫的銀子便去了六錢。他們不請大夫也就罷了,如今還要連我的月錢都不肯給!”
哭訴的女子盤着婦人發髻,上身一件白绫小衫,鹦哥綠的裙兒,打眼望去該是幹淨出挑的打扮,此刻她卻是抱着一把砍刀,跪伏在地,哭得涕泗橫流,體面全無。
“這幾個殺千刀的短命鬼,臺子不搭好就騙人上去!老娘如今摔了腿,連該得的月銀都得不到!”
幾個穿着短打的小厮拿着粗棍趕了過來,将她圍住,“你這潑婦!分明只來半月,前兒個還砸了東家的場子,肯給你一兩銀子已是東家心善,休要胡攪蠻纏,再吵鬧下去,現在就捆了你去見官!”
那婦人驚慌失措,提着砍刀四處揮舞,一時竟無人能近她的身。
林瑜停了步,仰面去看顧青川,他全無反應,似乎并不在意此事。不遠處的許裘也只是靠在扶手,默默看底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