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難對付
第30章 第 30 章 難對付
林瑜從淨室出來, 天色将明。
回了客間,紅玉扶着她, “姑娘,大爺讓備好了飯食,可要現在端上來?”
林瑜腹中空空,卻提不起食欲,“不必了,我想睡會兒。”
紅玉不妨瞥見她頸間吮咬留下的紅痕,那一小片在雪白細膩的皮膚上尤為顯眼。
紅玉悄悄低了頭,“婢子去給您點支安神香。”
林瑜自從在船上醒來,便一直在焦慮,還不曾安心歇息過。這回被他折騰一番, 倒是沾枕就睡着了。
她這一覺睡得極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 醒時周圍仍舊是昏昏暗暗。
紅玉聽見動靜, 擎了燭臺進來,穩在燭架上。
驟然湧入的亮光刺得林瑜閉了閉眼, 她撥開床帳,“現在是什麽時候?”
紅玉福身一禮, “酉時一刻,正是用晚飯的時辰, 婢子這就去告訴大爺。”
林瑜清醒了稍許, 眉心微擰, “別去了,這有什麽好說的呢。”
紅玉遲疑着沒有應下,“可是姑娘睡着的時候,大人來看過兩回, 還叮囑了要及時給姑娘端藥……”
林瑜看出她的為難,想了想,“你先把藥端來,我過會兒去找他。”
接連喝了幾日的藥,林瑜的病已經好了不少。
紅玉端起藥碗遞過去,真心實意道:“姑娘的氣色比起此前紅潤了許多呢,這方子真是管用的很,難怪大人前些日要親自給姑娘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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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手拿着調羹一頓,有點兒膈應,“他給我喂過藥?”
紅玉連連點頭:“姑娘剛上船那兩日燒得厲害,大人常常過來看姑娘,藥都是大人親自喂的。”
就連現在這碗藥,也是大人今日新拿的方子。
紅玉還記得前幾夜那位大人拂袖而出,她自十二歲就留在這艘官船上,此種情形幾乎司空見慣。
只不過在以往,照顧了人反而被氣着,被氣着了又還要惦記的,常常是女子。這樣反過來的實是少見。
紅玉道:“從來都是女子癡情,良人難遇。可依着婢子來看,姑娘遇上了一個。”
林瑜只覺她這話冒了十分的傻氣,“可是紅玉,有哪個權勢皆在,仆婢衆多的良人會帶上一個病不清醒的女子上船趕路?”
紅玉怔了怔。
林瑜端起藥碗仰頭喝盡,放回了桌上,“不要再這樣勸人了。”
不知為何,這位姑娘明明未曾落淚,未曾皺眉。可紅玉悄悄看過去,仍是覺得,她一定傷心極了。
“是,姑娘。”
林瑜換了條淺碧的褶裙,鵝黃圓領羅衫,墨發松松绾就,別了一只銀簪。無多綴飾,已然美如新畫。
楊瀚墨守在隔間門口,見了她,匆匆低頭,“姑娘。”
他原想說一句稍等,自己先進去通傳,可轉念一想,大爺這幾日為雀兒姑娘少了多少規矩,如今她親自過來,大爺又豈會講究這些?
楊瀚墨收回腳步,擡手往裏示意了一個方向,小聲道:“進了右間隔扇,裏面有副山水圍屏,大爺就在那兒。”
林瑜緩步進去,繞過屏風,看見顧青川正在書案前臨摹字帖。
字貼上的字以禿毫枯鋒,信筆而行,一眼望去酣暢淋漓。這樣的字拆開來,她一個也認不出,放在一起卻能識得是草書名篇《信寶塔碑》,她以前也練過。
書法老師曾經開玩笑,說像她這樣只會一筆一畫寫字的人,臨摹狂草才是磨練耐性。
林瑜的父母都是急脾氣,偏偏養出了她一個好性子,便有小時候常常上書法課的原因。
哪怕是自己不喜歡也看不懂的一筆一畫,倘或需要,她也可以去認真臨摹書寫,一遍又一遍。
“怎麽自己過來了?”顧青川才看見是她站在角落,燭火映出的身影單薄纖弱,當即擱了青玉管狼毫。
林瑜扶着屏風,打算隔着距離把話說完,卻不想他走了過來。
顧青川拿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頭,語氣隐隐不快,“你房裏的丫鬟憊懶成性,出來一件衣裳都不知給主子添,該讓楊瀚墨去示誡一番,叫她們長長記性。省得你又受涼了。”
林瑜聽了很不舒服,只覺得這人小題大做。
“是我自己要過來的,大爺想罰就罰,何必指桑罵槐。再者,我只出來一小會兒,哪裏就會受涼?”
後半句讓顧青川怔了怔,他壓住唇角,笑意仍止不住,“是我說錯,你睡了一日,可用過飯?”
林瑜抿起唇角,她才不是來和她吃飯的,正要開口,聽到了門外許裘的聲音。
他們要談的都是公事,林瑜猶豫了瞬,正要出去,卻被帶住手腕。
她難得主動找自己一次,不管原因為何,沒有輕易放走的道理。
顧青川帶着林瑜到了書案邊坐下,手掌落在她肩上,“先坐會兒。”
林瑜起不來,點了點頭。
顧青川這才對外喚了聲:“進來回話。”
許裘匆匆進門,停在距屏風三步以外的地方,“爺,您等的消息到了。”
許裘頓了頓,未等到回應,便開口道:“賭坊那邊已經照您吩咐,砍了二爺的右手。”
林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屏住呼吸,只盯着桌面顧青川寫的字。
許裘在外繼續:“老太太已遣人帶了書信來找您,人已經在水上了,說是要找您還個公道。”
“我還了他們公道,那些無辜之人的公道去找誰還。”顧青川語氣冷淡,仿若說起的是沒有幹系的陌生人。
他看見林瑜的身子輕輕發抖,擡手替她将大氅攏緊,“他們父子倒會請人,只是要讓祖母傷心一陣了。”
許裘聽懂了此話,應了聲是,“屬下這就遣人照大爺事先吩咐的去辦。”
自是不能讓這夥人去到南京的,不管應或是不應,都影響大爺的聲譽,只能在水上先解決此事。
許裘出去後,林瑜仍怔怔坐在書案前。
難怪這船行了五日也未至南京,原來他走一步算百步,竟将自己的家人都料理好了。
他比她所以為的,還要難以對付。
掌心握着的肩膀輕輕瑟縮,顧青川垂眼,“現在又冷了?”
林瑜推開他的手:“不冷。”
“你來了正好,這裏有樣東西給你。”顧青川拿起書案一角的花梨木匣,放至她面前。
這匣子普普通通,林瑜打開,在裏面看見了薄薄一張紙,左下角蓋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官印,是她的——
良籍。
林瑜将這張紙拿起,仔細看過兩遍後,妥帖收入袖中。
顧青川早在上船之前便差人銷了她的奴籍,此時未得她半個笑,卻也沒問,只替她捋起鬓邊一縷碎發。
“你一日沒醒,在這兒用些飯食?”
林瑜不應,“我找大爺,是有正事的。”
“何事?”
她擡起頭,“我昨日沒喝避子湯,請大爺叫人送避子湯來。”
他們之間,絕對不能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