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會恨你
第29章 第 29 章 我會恨你
顧青川臨走摔了個茶盞, 滿地的碎瓷。丫鬟們匆匆進屋收拾,一個個噤聲屏氣, 頭都不敢多擡。
只有紅玉進了裏間,小心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林瑜抱膝靠在床角,“無事,讓她們都先回去,明早再來收拾。”
紅玉原想分說兩句,奴婢們做這些根本沒什麽要緊,将要開口又聽見帳內悶悶的聲音,“我要睡了。”
“是,婢子這就讓她們出去。”
許是這回将顧青川氣得不輕, 到第二日, 他都只在隔間, 未曾露面。
林瑜一整個白日都沒見到他, 卻也無法因此感到安心。
傍晚時分,紅玉端了藥過來, 待林瑜喝完了,又道:“天要黑了, 婢子去點幾只燭。”
林瑜看着她在五鬥櫃的抽屜裏取出新燭,
忽然開口, “只點這幾支燭嗎?”
屋子裏安靜了一日, 乍然出現不同的聲音, 紅玉還以為是自己聽錯。
這位姑娘沉默得太過,即便醒了,也如沒醒一般,整日都說不上兩句話。自己有時沒話找話, 也只能得到點頭搖頭兩種沉默的回應。
“我瞧姑娘有些乏了,這一支燭能燃兩個時辰,應是夠的。”
紅玉見她恹恹無神,遲疑了一下,“姑娘可是要再點幾支?”
“要的,多點一些燭。”林瑜着力掐了自己一把,勉力撐起些精神,“我想多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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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昨夜顧青川突然出現,她現下即便再困,也沒法安心上床。
不消一會兒,燭架上便多出幾只燭,客間亮如白晝。林瑜稍稍寬心,尋出一本閑書,在楠木如意雲紋案邊打發到半夜,忽然聽見咚的一聲。
紅玉臉磕到了桌上,瞬時站起,驚慌向兩邊張望,“姑娘,你說什麽?”
“無人說話。”林瑜合上書冊,又好笑又抱歉,“去睡罷,我也要歇息了。”
燈燭一滅,四周都安靜下來,林瑜順利将這日躲了過去,到第二日,顧青川仍舊沒出現。
傍晚時候,林瑜仍是讓紅玉多點幾只燭。紅玉依言點上了,瞧見林瑜靠在榻上看書,自己也拿出一面繡繃,坐在杌凳上穿針引線。
她服侍林瑜已有幾日,知曉這位姑娘雖然不常說話,卻是個極溫和的性子,從來不愛差使底下丫鬟,故而放心坐在這兒繡自己的東西。
紅玉繡完一面,對着花樣子看了看,将自己吓一大跳,忙拿出剪子把那線給拆了。再要繡時,對着千瘡百孔的綢布,怎麽都下不去針。
“這個是要用鎖繡?”林瑜這幾日出不去,一直悶在客間,書早就翻膩,此刻見到針線也覺得有點兒意思。
她拿起桌上的花樣子,“這種枝葉紋樣,用鎖繡更合适些。”
“是該用鎖繡的,不過婢子許久不曾做過繡活,好多繡法都給忘了。”
紅玉展開手中捏成一團的綢布給林瑜看,有點兒不好意思,“婢子也不知現在自己用的究竟是什麽繡。”
“你繡的原也沒錯,只是又拆掉了。”林瑜看了兩眼,拿過繡繃,“我重新起一個頭如何?”
紅玉難得見她有興致,高興點頭:“再好不過了,婢子正愁這枕套繡不出來呢。”
起初紅玉只是随口一說,以為林瑜是一時興起要玩玩針線,沒指望真能學到什麽。
這樣好看的姑娘,舉止更比那些大家閨秀還要得體,想來平日也是養尊處優,這雙手該拿的是琴棋書畫,哪裏稀罕碰這種玩意?
她看了不過一會兒,就睜大眼睛,湊近去觀摩林瑜的針法,“婢子專門在蘇杭買的繡品,上面針腳都比不過姑娘繡出來的精致。”
等林瑜繡完花樣子上的一整株藤蔓,紅玉接回繡繃,看過一遍後欣喜非常,真心話都溜出嘴邊。
“婢子原以為像您這樣的小姐,必定不愛動針線,萬沒想到姑娘竟有這樣好的繡藝。”
林瑜怔然良久,轉望向窗邊,輕聲道:“我不是什麽小姐,最初學繡活,也是因為要拿它作謀生的手段,想多賺一些銀錢。”
夜裏風大,合窗只留了一條窄縫,人在屋中,看不全外面的景,卻能隐隐看見浮于水面的一線月光。
她曾天真以為,即便到了這裏,自己多努力一些,也可以撈起月光。
紅玉暗惱今夜失言,正想着說些什麽緩和,又聽過道有腳步聲走近。她連忙放下繡繃,到門口行禮。
此時能過來的,不會再有旁人,林瑜靠在榻上,望着那人一步步走進裏間。
顧青川今夜一身雪青杭綢直裰,頭戴網巾,原本深邃英朗的長相被收束成儒雅斯文的模樣。
他拿起桌上的繡繃看了眼,“繡的不錯,以前倒沒見你動過手。”
說着便在林瑜身側坐了下來,極其自然地開口,“這兩日有南京的公務繁多,我抽不出身,你在屋中都做些什麽?”
這話乍聽起來像是解釋一般,前日夜裏的龃龉就這樣被他揭過了。
林瑜不願見他,可真見到了,也很願意和他說話。
她微微一哂,“何必明知故問?房內房外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為你效力,我連房門都出不去,又能做什麽事?”
顧青川叫她哽住,語塞了半晌,“我原以為你是個知情識趣的丫頭,不曾想還有一副伶牙俐齒。”
林瑜偏開臉:“這有什麽,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也以為大人是個光風霁月的正人君子,所作所為也令人大開眼界。”
顧青川不喜她這般陰陽怪氣,面色微沉,“此前是你親口答應要跟了爺,随爺一同去南京?難道都忘了不成?”
林瑜冷笑:“那時說的自然是假話,我一點都不想跟大爺走,只是迫于形勢,不得不撿些好聽的來哄騙大爺,您是兩榜進士,有經緯之才,難道連這也看不出?”
顧青川呵了聲,捏起她的臉,“怎麽,你已經想通,現在又不怕了?”
林瑜平靜望着他,“倘若活下來要這樣痛苦,我還是去死好了,這具身體大爺喜歡就拿去,只不過是冷一些。想來我一個奴婢,是冷是熱,于您這樣的禽獸而言并不要緊。”
“放肆!”
顧青川加重了力道,可她面上毫無懼色,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只是靜靜望着自己,仿佛無聲輕蔑。
額角隐隐脹痛,他的耐性其實不差,但近兩日對上此女,總是先折去一半,剩下那半也要被她三兩句話拆個幹淨。
顧青川松開了手,見她面上多出幾個鮮紅的指印,神色卻很鮮活,眉如墨畫,面如桃瓣。不似前幾日弱柳扶風,碰一碰都怕推倒了她。
他似笑非笑,聲音貼近她耳畔,“雀兒,你憑什麽以為,自己想死就能死?”
男人的吐息落到了頸間,林瑜寒意頓生,撐在榻上想要躲開,下一刻,就被男人打橫抱起,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林瑜立時掙紮起來。屈肘去頂他的胸口,可這人的皮太硬也太厚,好像沒有知覺,任她如何捶打,都巋然不動。
身體陷進柔軟的茵褥,兩人近到只隔咫尺,她停下掙紮,認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我會恨你。”
她氣色好了一些,說狠話時卻拿不出多少聲勢。
對上雙冷冷清清的眸子,顧青川聽出她說的絕不是氣話。
心口仿佛給什麽蟄了一下,酸澀在某處迸濺開來,他尚未來得及仔細體會,這種感受便不見了蹤影。
這有什麽要緊?
顧青川輕拍了拍她的臉,神情冷淡,“既說了要給爺,便是裝的,也要好好裝下去。”
林瑜偏過頭,不再多說一個字。
她聽見叮的一聲,錾銅鈎撞到了檀木床架。帳幔一層層落下,她的眼前亦黑了下去。
男人去吻那截送到眼前的秀頸,唇齒貼着薄嫩的皮肉細細厮磨。皮下喉結浮凸滾動,像捕獵歸來的獸類在盡情享用自己的獵物。
只不過這是一場沒有鮮血的,沉默的侵吞。
顧青川托起她的後脊,安撫似的輕輕摩挲,與上身輕緩的撫慰不同,勁腰沉下,碾出一聲悶悶的哼吟。
纖白的長月退被男人攬在臂彎,時翹時搖,圓潤的玉趾緊緊蜷着。
緊密相連的那刻,林瑜終究沒能忍住,側臉埋進被褥,藏起要落下的淚。
“好疼。”
被衾上沾了點點落英,顧青川動作放緩,溫柔吻她面頰。
“第一遭,總要吃些苦頭。”
急雨忽至,珠滾荷葉,魚戲蓮花,漣漪一圈一圈蕩出來,撞散在床上搖搖錯錯的吱呀聲中。
林瑜恍惚想起三年前,随着姚家的船只路過江南時,也有這樣一場雨。
那時的她心中尚餘慶幸,慶幸自己在離開京城前新學會了一門手藝,慶幸自己跟着的人是大方的妙華,慶幸自己可以跟着去國公府。
世事總是這樣弄人。
雨停住時,已到了深夜。
林瑜忍着一身酸累,彎身去拿落在床尾的肚兜,下一刻,那件藕粉肚兜就被修長手指挑起,送至面前。
她看見他的手指,身子僵硬了一瞬,冷下臉:“別碰我的衣服。”
顧青川見她面靥潮紅未褪,仿若一朵經了雨還停在枝頭的海棠,最是馥郁襲人時候,即便生氣也透着十足可愛。
心頭微微發癢,他卻知不能再招惹她,擡手撩開床帳,喚了外面的丫鬟進來。
她們在外等了許久,此刻有條不紊,端了銅盆,蛻巾,衣裳魚貫而入。
許多腳步聲湧入屋中,林瑜聽見晃蕩的水聲,瞬時頭皮發麻,扯過被子将自己全然蓋住,窩進了床角。
顧青川見了好笑,“你不出來,她們怎麽給你收拾?”
林瑜一頭埋在被子裏,“我不要別人幫我,你自己出去就是了。”
顧青川拿她無法,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下去,随後才道:“這是她們當奴婢的本分,你早晚要習慣。”
“并非我早晚要習慣,是大爺想要我習慣。” 林瑜心生不耐:“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您所願。”
她扶着床架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背過身去,鼻尖忽而一陣冒酸。
今夜要在淨室多洗一下,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