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将她推倒在榻上
第24章 第 24 章 将她推倒在榻上
畫舫行至湖心, 一艘小船靠了過來。
許裘等在船頭,瞧見來人只戴一頂鬥笠, 忙把傘偏過去,“秦大人,當心雨。”
艙內已擺上了一桌酒席,秦修遠進去時,裏面除了顧大人,還有一位他不認識的官員,穿墨綠滾邊圓領襕衫,舉止不羁,兩人對飲正酣。
隔着一道珠簾,隐約可見其後舞女子翻飛的水袖。
秦修遠停在門口, 眉頭皺了皺, 正想尋借口離開, 裏間的人已看到他。
“秦推官, 怎麽不進?”
顧青川出聲後,徐昌也看了過去, “這位就是秦推官?”
秦修遠無法,邁步進了艙內, 分別對他二人行禮。輪到墨綠襕衫的男子時,顧青川道:“這位是福建按察副使徐昌, 赴任途徑此地。”
“下官見過徐大人。”
“不必多禮。”徐昌起身去攙他, 眯眼笑道:“我才從京裏貶過來, 今兒想着多個人喝酒,不請自來,秦推官莫要見怪。”
秦甫之從沒與這樣不正經的人打過交道,手足無措之下凜起一張臉, 還是顧青川過來解了圍,讓他在對面落座。
不到半程,秦修遠便起了身。他原以為叫自己過來是有正事交代,坐了半天,他們卻只是喝酒敘舊。他向二人告辭,言語間難掩失望。
徐昌夾着一塊魚脍,詫異道:“你還沒動兩口,就不吃了?”
“我送送你。”顧青川放下酒盞,與他一道出門。
出了船艙,顧青川道:“宮裏有位擅治腿腳經絡的王太醫,前些日子告老還鄉回了江南。素聞令堂腿腳不便,久卧于床。我來時與他約好要來一趟杭州,如今人已到了。想請他為令堂看看,不知你近日家中方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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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遠與母親感情至深,聞聽此言,面上郁郁一掃而空,顫着胡須連聲道:“自是方便,自是方便。”
又拱手朝顧青川作一長揖,“下官多謝大人!”
顧青川拍拍他的肩,“秦推官一片孝心感人至深,當初為母棄考一事我在京城亦有耳聞。”
這人年近三十才中舉,并非是無才,他的文章犀利刻薄,早就出過幾次風頭。可偏偏幾次秋闱,為了給病重的母親侍疾錯過了。
“大人這話卑職萬不敢當,都是為人子女的本分罷了。”秦修遠道:“家父早逝,家母将我一手帶大,我做的不及她當年萬一,還由此得了個虛名,更加慚愧了。”
顧青川笑笑,“秦推官正是建功立業的年紀,卻是耽誤在了杭州城。若是令母的腿腳好些了,可想過調去別的地方?”
杭州城的官僚與豪族沆瀣一氣,幾乎淪為了他們的走卒,尋常人若是不肯同流合污,一輩子也別想往上挪一步。
秦修遠明白這點的時候,不能說沒有失望。此刻他心中震了一震,“大人這是何意?”
“福建淳豐有一位知縣的缺,吏部正在挑人。沿海之地民風彪悍,那兒不比杭州城富庶,日子必定苦上許多,卻也因此沒有只手遮天的豪族,做事不用顧忌八方利益。你若是有意,子昌可将你為你寫封舉薦信。”
“這……”秦修遠思量着,沒有即刻應聲。
“此事暫且不急,等太醫看過令堂的腿再做決定。去不去都無妨。”顧青川緩聲說道。
他擡了擡手,許裘上前遞過一柄油紙傘,“這雨不知幾時能停,秦大人莫淋濕了。”
回到船艙,徐昌正在大快朵頤,珠簾後步舞淩波的舞娘也被他叫了出來,水袖卷成兩團,坐在他身旁,滿臉怨氣地剝蟹。
顧青川與徐昌自幼相識,同拜在恩師門下為學生,相交已有多年,對他這番行徑見怪不怪。
“你若是喜歡,在杭州留幾日,這些菜日日都往你住處送上一桌。”
“一頓吃飽足矣,過滿則虧,該吃膩味了。”徐昌拿走舞娘剝好的一碟子蟹肉,叫人出去,繼而說道:
“這秦推官可真是個難得的剛直之人,杭州府的知府下了馬,眼看又有一場變動,他既肯認你,為何不在這兒就把他提拔了?”
顧青川向秦修遠先時坐的地方看了眼,徐昌也看過去,不禁詫異挑眉。
當着他們二人的面,這人竟一點場面功夫不做,菜一口沒動。
“此人太過迂直,留在杭州府平白浪費一個好差事。”顧青川望向窗外,淡聲道:“不劃算。”
徐昌拿着螃蟹一頓:“你說的也是。”
他嘆氣道:“退之啊退之,老師以前總說你看得長遠,我那時不服,現下果然被貶了好幾千裏。今日一別,也不知再見會是幾時。”
顧青川不理這茬:“叫船上給你備了兩屜肥蟹,提了回去再吃。”
徐昌驚訝停箸,“外面還在下雨,你要趕我下船?”
顧青川:“我這是請,你若不想走,自去旁邊的小舟待着。”
“也罷也罷,好歹聽了一曲。”徐昌搖頭,“雨後西湖,霧氣空濛,賞景乃是一絕。樓上琴聲已歇,就不叨擾你與佳人相會。”
顧青川提着酒壺倒了一盞,并未出聲否認。
徐昌見狀,提了酒壺到他身邊去,訝異道:“當真是新歡?三年前,姚家落魄至斯,你都能認下這門娃娃親,我還以為你心中對姚家小姐有幾分情誼。”
“父母之命罷了。”顧青川将杯中酒飲盡,并未過多解釋。
徐昌走後,顧青川去了窗口吹風,又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彼時他由老師推舉進了刑部,仕途大好之際,皇帝聽從徐重勸誘,欲要給他指派一門婚事來加以挾制。
恰逢這時杭州來信,說姚家小姐帶着信物上了門,他便順水推舟應下來,借此躲過賜婚。因着姚家式弱,不僅徹底打消了皇帝的疑心,還博了個仁義的好名聲。
于他而言,不過是門互利的交換。
婚事講求一個門當戶對,顧青川從未想過真要讓這樣的岳家給自己拖後腿。
等風吹散了身上的酒氣,他才踏上二樓,裏間無有一點動靜。
顧青川走進去,才見那丫頭半倚着雲屏睡了,她平素話不多,睡相亦是安穩恬靜,鬓發微斜,香腮似雪,連着眼尾那顆妖冶的淚痣,也變得嬌憨可愛起來。
顧青川不自覺傾身靠近,瞧見她眼下兩彎淺淺的黛青,想來為着昨日之事,不曾好好歇息。
林瑜這一覺睡得極沉,連有人撫過她的臉都不曾察覺。
醒時船艙內已經暗了下去,身上蓋了張薄毯,林瑜撐起半身,神思尚且處于混沌之中,眼神也是懵懵懂懂。
“醒了?”顧青川側首。
她睡了近兩個時辰,兩腮都睡出紅暈,總算是睜了眼。
男人的聲音近在耳畔,林瑜猛地一個激靈,還未躲開,下颌先被溫熱的手掌托住,帶着她轉向窗邊。
“看虹。”顧青川輕聲提醒。
窗外雨不知幾時停了,湖山過雨,殘日烘雲,栾霭浮浮,林翠鋪濕。一道長虹亘天,影落湖波,天與地都融進了這一片水光湖色。
以前在古畫上見到的風景,如今親眼看見,才算真正意會其中妙處。
雨後的西湖,就連迎面拂來的清風也帶着荷香。
林瑜一時看得癡了,美眸一眨也不眨,喃喃道:“好美。”
顧青川帶她來,本想着一同游湖,現下好景在外,他卻幾次分神。
她說的不錯,确然很美。
顧青川定定看了她半晌,問道:“姚家女知道你長什麽樣麽?”
林瑜不着痕跡往旁側挪了一點兒,“小姐不知道。”
顧青川輕笑,“也是,她若知道你這般模樣,早該帶你将杭州城都逛遍,何至于三年了連西湖都沒來過。”
林瑜确實沒怎麽出來過,進國公府後,她大半光陰都留在了自己那間下房,與針線作陪。
可他說的并不全對,這也是林瑜自己選的。三年裏,她一門心思想着賺錢攢錢,即便有機會出門,也會主動推了,仍舊留在房中縫制荷包香囊,又或是別人的新裙。
她要贖身,自立門戶,開間小鋪子。樁樁件件,都得花錢。
人活一世,圖的是個自在,她不願總是在別人家的屋檐下低頭逢迎。
這些事情,旁邊這位暮史朝經,門庭顯貴的總督大人大抵是不會懂的。
林瑜保持沉默,只有一聲沒被忍住的嘆息,輕輕落下西湖。
鴉背斜陽漸染紅,桃花人面薄紗籠。
景色不知幾時從窗外換到窗內,顧青川心頭意動,撫上她的臉,指腹貼着腮畔輕輕摩挲。
“旁的女子都愛畫眉敷粉,修飾容貌,為着一點不足費上百般功夫。可你為何每日都要裝成那般模樣?”
林瑜看他一眼,複垂下眸,手心攥緊了裙擺。
“旁的女子有父母兄弟做靠,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于人于己都能開心。可婢子一介賤民,連身契都做不了主,怎能只圖眼前鮮亮?”
她擡頭看他,“快活這一時,誰知以後招來的是福還是禍。”
“這話聽着就酸了。”顧青川笑了聲,“你跟了爺,還能有什麽禍?”
“往後不許再往臉上塗那些,記住了?”
林瑜将唇肉咬得生疼,才沒有動手,只嗯一聲。
她不好直接推開他,乖巧地仰起臉,眉心輕颦,“大爺剛剛喝酒了麽?”
“陪朋友喝了幾盞。”顧青川松開她,低頭聞了回自己的衣袖,“味道熏人?”
顧青川有輕微的潔癖,氣味亦不能忍,上來之前,他已在窗邊吹過一遭,聽她說了後,又覺得席間未散的酒味蟹味都附着在身上。
林瑜搖搖頭,抿起的唇角卻是悄悄朝上彎了一下。
顧青川不常見她笑,這般靈動調皮的笑,更是第一回見,不由失笑,“你這丫頭,騙爺來了?”
口氣像責怪,人卻是離開了榻,離她遠了好些。
過得會兒,有婢女提了食盒進來,擺上滿滿一桌,等林瑜用完了晚飯,顧青川才吩咐畫舫靠岸去。
天色已經暗了,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湖面浮起幾顆星子,被船槳搖起的漣漪推向遠處。
林瑜在窗邊望了好一會兒,直到船娘進來喊她,才慢吞吞出去。
顧青川見她如此,只道是不常出門的緣故,有心寬慰,“你若喜歡看水,等過些日到了南京,爺安置下來,再帶你出去玩。那兒是前朝舊都,風景不比杭州差。”
林瑜腳步一頓,神色些微錯愕,“大爺要去赴任了麽?”
“怎麽,不想跟爺走?”顧青川側身看她。
這個人明明在笑,湛黑瞳仁中卻含着審視的意味,仿佛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林瑜搖頭,“我沒有不想。”
“只是記起來,三姑娘的生辰就在這幾日,前兩年這個時候,小姐都要讓我打一個絡子,挂在送給三姑娘的禮物上。爺若是備了禮物,可也要挂一個絡子?”
“你記得倒清楚。”顧青川道:“往後不用你做這些。”
“我知道了。”林瑜抿起唇角,想了想,還是對他笑了一下。
許裘走在前面,怎麽也想不通自家大爺為何會和雀兒一起游湖。
直到要上馬車,他先進車廂點亮裏面的燈,下來時撞見了提着燈籠,等在馬車旁的,沒有雀子的雀兒。
許裘愣怔了剎那,繼而看見腳下靠近的燈籠光。
林瑜提醒:“底下有塊石頭。”
入了夜,回歲寒居的路上都沒遇着什麽人。石階走過一半,才看到有人提着燈籠等在上面。
那人是彩雲。
她跪在地上,發出了林瑜熟悉的磕頭聲。“大爺,婢子過來認錯。”
林瑜對彩雲此舉很是不解,她有老太太撐腰,為何還要過來自找麻煩。
她哪裏知道,昨夜顧青川去了明淨堂,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老太太的态度便徹底翻了一番。
非但要将失銀一事重查一遍,還嚴令底下的丫鬟們不許再非議此事,如今丫鬟們心裏都在暗暗揣測竊銀的另有其人,無人再敢說起雀兒這個名字。
彩雲從今早服侍老太太漱口開始,便發現她對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下去。雖未明言,但彩雲清楚,她是在怪自己昨日冒失,把事情弄得難看了。
她知道自己須得來此處讨罰,為的是讓大爺清楚此事與老太太無關,好讓老太太原諒自己。
看見石階下的人走近了,彩雲跪的越發筆直,然而顧青川只是從她身側經過,連看一眼都不曾。
彩雲落在後頭,忙轉過膝來朝着他的背影,“婢子不該越過大爺将此事直接禀告老太太,大爺雖不責怪婢子,婢子于心難安,特來向大爺認錯,懇請大爺責罰!”
顧青川停了下來,側過身,卻是要問林瑜。
“你沒什麽要說的?”
她先前墜井有那彩雲一份功勞,此後又被誣陷偷錢,換了誰心裏都該有氣。顧青川尋常不耐煩摻和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這丫頭來求自己,他倒也願意給她撐腰。
林瑜糾結了短短一瞬,擡起頭,“爺,我想自己去和彩雲說。”
這個回答令顧青川有稍許意外,他未多置詞,“去罷。”
彩雲跪在後邊聽得一清二楚,即便到了此時,她對林瑜仍是不屑居多。
即便雀兒能讨大爺歡心又如何?這般容貌,還能指望長遠麽?大爺看不上自己,以後也要娶那些高門貴女。屆時這個醜丫頭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如此一想,彩雲心裏便寬慰許多,直到那道穿着柳綠褶裙的人影轉過來——
她倏然一怔,把燈籠往後捎了捎,擔心自己眼睛被這燭光灼傷了。
可是沒有。
彩雲使勁揉着眼睛,手放下時,林瑜已經走到她面前。
彩雲一下慌了神,“你……你想做什麽?”
這是三年裏她和林瑜說話聲音最小的一次,細聽之下還有些不自覺的示弱。
林瑜不習慣看別人跪着,蹲下身,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把錢還我。”
彩雲忸怩不願,“可你明明……憑什麽……我也……”她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氣勢也越來越弱,連擡頭看林瑜一眼都不敢。
“憑什麽?”
林瑜抓住她的手腕拉近,“有人自己把镯子打碎了,還蒙蔽老太太,故意冤枉人。你說是憑什麽?這話可要我同大爺說一遍?”
“你!”彩雲急了,推開她的手,壓低聲音道:“我現在還給你就是,別說出去。”
林瑜拿回了銀子,回頭看,顧青川已經進了院子。
“那天來傳話的丫鬟是說三姑娘及笄的事情罷。” 林瑜将彩雲扶起來,“大爺究竟知不知道此事?省得我多說一遍。”
彩雲在下人中驕縱慣了,哪有下人用這種口吻和她說過話,張嘴想罵,一擡頭見到林瑜那張臉,湧出的沮喪頓時将怒火澆滅。
“是,大爺應了要去三姑娘的及笄宴。”
林瑜得了這句,心中松一口氣。
三姑娘的生辰就在後日,他若是肯去及笄宴,自己便有脫身的機會。
*
林瑜回身進院,未幾步,見到了游廊上的顧青川,他正與許裘說話,像是交代事情。
林瑜停下來,等他們二人說完,許裘自另外一邊離開了,才走上前。
顧青川問:“這就說完了?”
“嗯。”林瑜捏捏自己腰間鼓起來的荷包,“婢子找彩雲要了一點銀子回來,三十兩。”彩雲今兒身上只帶這些。
顧青川輕笑了聲,“你倒是很坦蕩。”
他本以為她這麽快進院子,是要找自己告狀,原來已經要完銀子了。此事發生在她身上,也合情理。
這只來歷不明的雀兒,是真心愛財。
他捏起她的臉,指腹好玩似的在她腮畔摩挲了兩下,雪裏透粉。
“這兩日院裏事多,你回後罩房歇上一日,明晚再來伺候。”
林瑜渾身別扭,虛虛握住他的手往下放,“我記住了。”
她原本想要說兩句讨巧的應承話,喉嚨卻不聽使喚,只生硬地擠出四個大字。
她的承受能力其實很強,可以承受落差極大的生活條件,承受別人無端的惡意,承受不公平的對待。
可唯獨在這個方面,林瑜的承受能力弱到不堪一擊,一經觸碰,身體裏每根神經都會緊繃。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忍住身體的本能反應。
她真的很想推開他。
回房後,林瑜接連倒了幾盆涼水洗臉,直到指尖發皺,才拿了換洗衣裳,去淨室沐浴。
她的思緒漸漸平靜,回房後,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擺到了床上。
三十三兩白銀。
林瑜用發簪撥出其中最小的兩塊碎銀,用戥子稱量過,将其放進荷包。昨日已打點過守門的小厮,這幾錢銀子後日乘他表弟的車,已足夠了。
林瑜将剩下的銀子都裝進布兜,放在了枕邊,到天明時分,她才算忘記勉強忘記今日由顧青川帶來的煩心事,阖眼睡了過去。
*
翌日晚上,林瑜經過長廊,瞧見耳房擺了好幾個箱籠,楊瀚墨在裏面提筆勾兌。還沒問,楊瀚墨先轉了過來,對她拱手行禮。
林瑜十分鄙夷他這副做派,但仔細一想,自己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于是多問了幾句,才知這人白日裏一直在正房收拾要帶去南京的物件。
進了正房,轉過眼就看到了半卧在軟榻上的男人。他赤足單衣,屈起單膝欹在雲屏邊,捧了一卷書在看。輕佻的動作到了他身上,卻變得清雅落拓。
這人應是剛剛沐浴完,半濕墨發還未好好打理,披散過了肩後。鴉青道袍的襟口敞開些許,隐約現出底下精健的胸腹肌塊。
林瑜實在是不想往他跟前湊,在門口站了站,便見他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地說道:
“過來,替爺絞發。”
林瑜取了蛻巾,走近後,顧青川屈指輕叩卧榻,她心頭一堵,識相地在他身側坐下。
房內靜了下去,偶爾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林瑜用蛻巾捧着他的發梢揉搓,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心中憋悶絲毫沒有得到緩解。她知道自己才是落在他手心裏,任由捏圓搓扁的那個。
稍時聽他說:“你把自己要緊的物件挑幾樣帶上,衣物那些船上自有準備,水路只幾日行程,缺了什麽到那邊再添置。”
林瑜抿緊唇角,搓得更用力了些。
顧青川念着她年紀小,又沒怎麽出過門,有意多叮囑幾句。身後這人卻無回應,他放下書,側身看過去。
一绺绺墨發從手心滑走,林瑜下意識握緊,隔着蛻巾抓住了最末一截發梢。擡起眸,恰對上雙湛黑的瞳仁。
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林瑜當即松手,才想要往後挪,腰間就被男人有力的長臂攔住,動不得分毫。
她心跳如擂,這時才肯回答他,“好。”
晶亮的眸子忽閃,裏面滿是茫然無措,憑白冒出幾分可愛的傻氣。顧青川想起此前春狩獵時見過的一只梅花鹿,被他的箭簇對準了,還呆愣愣站在那兒。
她此刻看起來就與那只鹿很像。
他覺得有趣極了。
此時的顧青川太過自負,未能明白,獵人在面對獵物時,想的如果不是把它剝皮拆骨,而是有趣,那這個獵人有朝一日必定會——
落入獵物口中。
“雀兒。”顧青川收緊手臂,俯身在她鬓間輕聞,“你今日抹脂粉了?身上是什麽味兒?”
林瑜昨日不止洗了很多遍臉,由于膈應得緊,身上也用茉莉花香的肥皂洗過多回。
他越靠越近,林瑜想要躲開,後腰卻被他用手掌托着,無處可退。
她偏開臉,弱弱道:“婢子沒抹脂粉,或許是身上的窮酸味熏着大爺了,還是讓婢子去洗洗罷。”
“油嘴滑舌的丫頭。”顧青川笑了聲,低頭去吻那截露出的皓頸。
林瑜只感覺腰間緊了緊,來不及阻止,束帶就被他解了下來。
外裳被男人覆着薄繭的手掌撫落,林瑜兩肩一涼,身上只剩下件藕粉的肚兜。
冰肌玉骨,酥香雪膩,要比着衣時豐盈許多。
當真是天生的狐貍胚子。
說不出的清香萦在鼻端,顧青川喉頭微咽,将她推倒在榻上,覆身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