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酥
第25章 第 25 章 好酥
男人薄熱的吐息噴灑在頸間, 林瑜穿越前後加起來活了二十七年,從未與人離得這樣近過。
她忍了又忍, 到底還是忍不住,屈膝對着他腹部,才要頂上去,就被男人擠進來的長腿壓倒在一邊。
是她全然反抗不了的力量。
林瑜身子繃得僵直,她太過緊張,指甲深深嵌進肉裏也感受不到丁點的痛。
這樣強烈的情緒極易被人察覺,顧青川停下來,看着自己手臂上幾個帶着血痕的指甲印,眉心一皺。
“你不願意?”
林瑜才看見自己掐錯了人,讪讪收回手。
他若是真心在乎願不願意, 這時候就該讓自己滾出去,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 手按在她肩頭, 還壓住幾縷頭發。
林瑜咬了咬唇,擡眸望過去。
她不肯答, 眸中一點晶瑩欲墜不墜,眼尾淚痣更顯紅了, 這般模樣可憐可愛,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顧青川緩緩吐了口氣, “怎麽就要哭了?”
林瑜伸指抵在他心口, 委屈道:“您不是真心。”
顧青川聽了好笑, 不懂她一個丫鬟,為何能有如此天真的一面。
“你怎麽知道不是?”
他俯身再吻下去,林瑜偏頭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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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面色微沉。
腰間的桎梏不那麽緊了,林瑜知曉是自己三番兩次的拒絕引起了這人不滿。
她深呼一口氣, 推着他,緩緩撐坐起身。
“婢子清楚,您挑中婢子,是因為在生小姐的氣。小姐這次有了錯處,您顧及着面子,不得已只能和她退婚。您心中怨怪,故而要挑她身邊的丫鬟來氣她。”
顧青川不懂她為何會提起姚妙華。
心中怨怪麽?
真要論起來,他或許還要對這位并不相熟的姚家小姐道聲謝。若不是她肯犯糊塗,自己這回退起親來還真有些棘手。
偏面前的女子神情認真又委屈,滿口胡話說的有模有樣,顧青川稍稍有些頭疼:“你素日不愛說話,想的倒是很多。”
林瑜沒想很多,就是故意說出來煩他。她垂着臉,不依不饒,“難道不是麽?婢子聽說過,您與小姐是自幼定下的姻緣,又豈能輕易割舍的了?”
換做別人,顧青川必定會厭煩其不識好歹,可此女胡說一通,他卻覺得她無理取鬧的小女兒情态別有一番滋味,也能多出幾分耐性解釋。
“你在正房伺候了這麽些天,幾時聽我提過她的名字?”
林瑜聽到如此和緩的語氣,身子一僵。不懂這人剛剛明明已經黑臉,為何又不生氣了。
她真的快要沒辦法,明日無論如何都要離開,此時撒潑打滾絕對是下下策。
顧青川見她不語,擡起她的臉,“又在想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林瑜笑了笑:“婢子只是沒想到,這樣好的事情,也會落在我頭上。莫不是做夢罷。”
“又在說胡話了。”顧青川皺眉。
林瑜低頭,心說是呀,我已經說了一晚上的胡話了。
夜風從門口灌進來,她捂着手臂,瑩白肩頭輕輕瑟縮了一下,顧青川嘆了口氣,将地上的圓領薄衫拾起,抖一抖,重新披在她身上。
“別想些有的沒的,跟了爺,自有你的好日子。”
林瑜很快便将上衫穿好,想要起身時,又被攔腰按了下來。她不敢再蒙混過去:“婢子記住了。”
老老實實應完,腰還是被人圈着。林瑜一擡眼,那雙湛黑的眸子又在盯着自己看,審視意味明顯。
林瑜大學和工作都忙着賺錢,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在處理異性關系時最擅長的是表達拒絕和厭惡。
怎麽讨好一個男人,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
她扶住顧青川的手臂,試探着仰頸,在他下颌親了一下,面上緋色如霞,“爺,我……我能先回去麽?”
他沒有回答,手上的力氣卻松了,林瑜推開他的手,悄悄挪到榻邊,總算能站起來。
她福了福身,“大爺早點兒歇息。”
她的身影急匆匆消失在門口,顧青川淡淡轉過視線,擡手在被親的地方按了一下。
好酥。
林瑜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拿了衣裳去淨室,把最後的熱水都用完了,又倒冷水洗浴了兩遍。
隔日林瑜去到正房,見他行止如常,好像昨夜之事不曾發生過,悄悄松了口氣。
今兒是三姑娘的及笄日,顧青川要過去一趟。早飯用罷,林瑜服侍他更衣,取來一件天青色彈墨杭綢直裰,滾邊流雲紋袖口,配一條缥碧色葵花繡樣腰帶。
她今日的動作比平時慢上許多,指尖捏着腰帶上的細紐,半晌都未能扣好。
顧青川拿開她的手,自己系好腰帶,低眼瞥見她唇角緊抿,臉色發白,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你沒睡好?”
林瑜小聲道:“婢子昨夜葵水來了,現在只是有些腹痛。”
顧青川聞言一怔。
當朝皇帝子嗣不豐,東宮至今虛位,受皇帝獨寵的德妃娘娘久久未有子嗣,後來太醫的脈案被傳了出來,其中便有一句葵水不利。
他輕拍她的腰,“回去歇罷。”
林瑜:“大爺不是還要去給三姑娘慶生麽?”
顧青川挑眉:“你想跟着去?”
林瑜當然不想去,回到後罩房裏,便拿出黃膏抹在臉上,仍是化成之前的模樣。
顧青川不讓她抹臉後,她這兩天出門都是偷偷摸摸,真實樣貌未曾讓歲寒居底下的丫鬟小厮見到過。
林瑜今日穿的是件桃紅的羅裙,滿園子的丫鬟們都喜歡這個顏色。她将一包銀子貼身放好後,又找出了顧青川幾日前送給她的匣子。
裏面的藥瓶已經不在,但還有一只價值不菲的玉钿花博髻簪,她将簪子拿了出來。
在房中俄延了小半個時辰,林瑜帶上匣子,推門而出。
她走的是正門,守在院門外的小厮攔下她,“雀兒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林瑜擡了擡手中的匣子,“大爺送給三姑娘的及笄禮落這兒了,我給她送過去,怎麽,你要替我走一趟麽?”
小厮知道她在大爺正房伺候,不過是按規矩問上一句,哪裏敢和她較真,連忙笑道:“不敢不敢,大爺出門多時了,雀兒姑娘快過去罷,路上小心。”
林瑜乜他一眼,“就知道你們不好使喚,跑個腿都不肯。”
小厮讪笑,“雀兒姐姐這是哪兒的話,奴才這樣的下人,便是想在大爺跟前露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是。”
下了山路石階,林瑜循着人少的小徑,一直走到東側的角門。
約好的小厮遠遠瞧見她,特地将一同守門的人支了開,招招手,“姑娘今日來得正好,我表弟剛剛送完菜,板車停在外邊。”
林瑜拿出二錢銀子放在他手裏,“你不要對人講起。”
“我辦事,姑娘放心。”那小厮還記得林瑜當初說的是要去看婦人病症,拍着胸脯道:“此事我誰也沒告訴,女子看病從來不易,我當着表弟也只囑咐他送個人去醫館,絕不會有人嚼舌根子。”
國公府側門出去是條寬闊街道,再往前行一段便是槐樹街。
趕牛的板車颠颠晃晃,林瑜回頭望去,國公府的碧瓦朱甍,雕欄玉砌,此刻也在眼中微微搖動,好似一場将碎的幻影。
*
“姑娘,姑娘!”趕牛的小厮表弟跳下板車,連喚了兩聲。
林瑜恍然回神,見路邊已是一座醫館,門上挂着一塊榆木匾,行書題着妙手丹心四個大字。
她給了錢,自下車去。
林瑜在醫館門口晃過一圈,見那板車遠了,便往街邊人少的地方走。
她現在既沒有路引,也沒有良籍,是個實打實的黑戶。那些四通八達大街上的正經客棧是萬不能去的。
唯有尋家偏僻的黑店暫住兩天,且先躲過風頭,等顧青川赴任離開杭州再想辦法。
行至少有人跡的路邊,林瑜擡頭,看見的終于不是重重檐宇,唯見浮岚暖翠,碧空如洗,心中真是暢快不已!
這種暢快随即被一聲女人的哭吟打斷。
林瑜腳步一頓,幾步往前便是一條巷子口,裏面傳出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他娘的,臭娘們兒怎麽還沒死。”
“大哥,這幾日嫂子要生了,你別惹晦氣,還是先回去,二爺吩咐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這……這樣也行,往前一裏地就有條水溝,你把人扔進去,記得斷氣,別給二爺惹麻煩。”
聽着那人朝這邊出來了,林瑜回退幾步躲在先時拐角的牆後。
巷子裏剩下的男人低罵一句,重重往哪裏踢了腳,女子掙紮的嗚咽聲變得更大。
“臭娘們!”男人罵了句,“布條都塞不上你的嘴,老子先在這兒弄死你。”
四周再無別人,林瑜悄步到了巷口,探身看去,留下的這人只是中等身材,個頭比自己要高上一點,臉上有道兇悍的刀疤。
她深呼一口氣,在他雙手掐着地上女人脖頸時跑了進去,踢向他的膝窩,用盡全身力氣推倒了刀疤臉。
林瑜自己也受慣性跪到了地上,她即刻擡膝壓住倒下的刀疤臉。她正要動手,頭皮忽然一緊,歪着身子倒向旁邊。
刀疤臉薅住她了的頭發,一把将她摔在地上。
後背着地的瞬間,林瑜眼前冒起了金星,她艱難地撐起手臂,還未爬起,被一腳踩住肩頭,重重碾了兩下。
刀疤臉啐了一口,“敢踢老子?上門找死是吧?”
林瑜疼得險些掉淚,胸口氣憤更甚一籌。不知哪兒攢出股子力氣,猛地擡腿,對着這刀疤臉的裆下踹了過去。
立時聽得一聲痛嚎,刀疤臉捂着裆倒在地上。林瑜趁機爬起,一腳擡高踩住他的膝窩,另手按住他的手肘反壓在背上。
她的心髒砰砰狂跳,動作比拳擊課上任何一次練習都要快和重。屈膝壓住了刀疤臉的後背,拳頭如急促的雨點一般錘下。
巷子裏都是刀疤臉鬼哭狼嚎的聲音,他左頰又捱上重重一拳,終于暈死了過去。
林瑜跪在地上,望着自己沾血的雙手,還沒緩過勁來,身側又是一聲哭。
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她轉過頭去,“你沒事罷?春喜?”
春喜半個身子還在麻袋裏,頭發蓬亂得像團麻繩,臉上又是紅腫又是青紫,狼狽得不像話。望見林瑜,哇一聲嚎啕哭了起來。
林瑜擡起打顫的雙手替她解麻袋,“小點兒聲,別把人招來了。”
麻袋一脫下來,春喜就抱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身上哭,“雀兒……雀兒……”
林瑜低頭,瞧見春喜衣擺下猩紅一片,想起來那三十大板,想必沒有醫治過。
她吸了口涼氣,兩只手在空中糾結了會兒,将春喜打橫抱起,疾步往另外一邊走去。
“別哭別哭,你忍一忍,我們去看大夫。你知道哪裏有人少的醫館麽?”
林瑜不指望她真的給出答案,只是聽着哭聲,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麽。
“你治傷拿藥的銀子我可以多出些,但是我現在不知道去哪兒給你看傷,咱們現在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春喜哭了會兒,當真給她指了個方向。
右轉進巷,左拐出來,林瑜抱着人走了兩刻鐘,被喊停後只看見一片湖。
“我要下來。”春喜再開口時,只有一點弱弱的哭腔。
林瑜把她輕輕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旁邊,撫着胸口平複呼吸。
兩人坐了會兒,春喜忽然開口,“雀兒,我很可笑是不是?一個奴婢竟然妄想攀上國公府的二爺。”
林瑜搖搖頭,她喉嚨快要冒煙,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忘了你不喜歡笑,但你心裏一定也是瞧不起我的罷,我勾搭二爺,背叛小姐,做的都是忘恩負義的事情。”春喜不等回答,自顧自說下去。
“我們一家都是姚家的家生奴才,姚老爺升任祭酒的那年,我哥哥當他的車夫,風光無限,卻因為姚祭酒得罪了人,把他抓去打了一頓,不到十天就死了。哥哥死前痛得一直在哭,說下人不是人,叫我一定要往上爬,不要再當奴才。”
她眼中有淚盈出,“我自幼跟着小姐,以為自己是個走運的。可南下路上,老爺給了我一瓶虎狼之藥,說姑爺比小姐大了十歲,叫我多護着小姐。難道我真的不是人?白天晚上都得圍着他們姚家人轉?”
“顧雲平第一次摸我的手,我以為自己終于不用再當奴才。可他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什麽山盟海誓,連狗屁都不如,是我犯了蠢,以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也會有一點真心。”
“春喜——”林瑜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同事三年,她們只是可以打招呼的陌生人而已。
林瑜頓了頓,輕聲道:“等你歇好了,我帶你去治傷。”
春喜點點頭,“雀兒,我已經十幾日沒有洗過身上了,你能扶着我去湖邊麽?我想洗把臉。”
林瑜把她抱到湖邊,小心放下,正要彎腰掬水,春喜捂住自己的臉,“不要你來,你走遠些,我不想叫人看到現在這副模樣。”
“好。”林瑜朝外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一聲落水的撲通。
回身看去,春喜大半個身子已經沒入湖水當中,四目相對,春喜仿若受了什麽刺激,大聲喊道:“你別過來!”
林瑜只好停下,“水裏很涼,你先上來罷。
春喜仿若未聞,又往前走了幾步,任由湖水漫至胸口,方才回頭。
“我上不去了,多謝你今日肯過來。”春喜望着林瑜,明明在笑,神情卻極為哀恸。
“可是雀兒,你救的了今日的我,也救不了明日的我。我們這樣的下人,自身尚且難保,又能靠什麽去為旁人撐傘?”
“別傻了,你不去看一看明日,又怎麽會知道呢?”
林瑜蹲身踩入湖中,慢慢朝着春喜靠近。
她也經歷過不好的時候,知道那些是可以走出來的。
“你先不要死,我有三十兩,把這些銀子都拿給你看傷好不好?我們到了明日再說。”
天邊滾過幾聲悶雷,天上不知幾時分成了兩邊,遠處是晴,頭頂的這片天已布滿層雲。
豆大的雨點忽然之間落了下來,視野中蓋下一層雨簾,林瑜在湖中走得更加慢了。
她不會水,因而向湖心挪動的每步都小心翼翼。
湖水沒過了肋下,林瑜停下來,抹了把臉上的水。擡起眼簾,湖面竟已無有半個人影。
她環顧着四周,到處都是雨點濺起的漣漪,眼睛都要看花了,也沒找見春喜的蹤跡。
“姑娘!姑娘!”潇潇雨聲裏,不知從哪面傳來的呼聲。
“不要想不開!這裏面去不得!”
林瑜回過頭,一個婆子撐了傘在岸邊,正焦急地對她招手。
她緩緩回到岸邊,爬上去的時候,一柄油紙傘遮在頭頂。
婆子眯起眼縫,目光在她臉上仔細掃過一回,和藹道:“小姑娘,你是遇上了什麽難處?不妨說給我老婆子聽聽?”
林瑜搖頭,她既累又疼,不想再說一個字。
婆子在她臉上擦了擦,笑着握住她的手,“不說也罷,瞧你現在這樣,也不好出去見人。我家就在附近,去把這身衣裳換了,喝杯熱茶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