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幸福的一天
幸福的一天
程隽在一家西餐廳見到了林希。
這樣的場合說正式不正式,最重要是的,他預想的地方應該是更偏私密或者說更加私人的。
西餐廳見面,總歸有種林希要跟他公事公辦的程序化感覺。
不像來見兒子的朋友,而是面見一位合作夥伴、生意對象。
但是林希能來,又比沒露面的徐恽強一些。
徐恽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來見他,如此反而留下把柄,這在程隽預料之中,他也沒有拜托徐霖強求。
而且他們來見他一面又能怎麽樣呢。
徐慕慈跟他住到許家第二天,這兩個人都沒露一面,打一個電話關心,只有徐霖過來了一趟。
再者徐慕慈前一天晚上跑去山上失聯這麽久,偌大的徐家都沒人發現嗎?
他的約見不會改變什麽。
他只是氣不過。
他氣不過,如果他們能在徐慕慈兒時就能多給他幾分愛,徐慕慈的病是不是就不會變得那麽嚴重。
帶着這樣的想法,他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徐慕慈的親生父母。
為此他甚至對徐慕慈撒了一個謊,瞞着後者在今天出了門。
可是林希,這個冷漠的母親和女人,壓根沒準備聆聽他的任何話,踩着點按時到場,坐下不到半秒,上來就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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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離開徐慕慈,不要再刺激他。”
程隽被扣下這麽大一頂罪名,都不知道該委屈還是憤怒。
林希不管不顧他的反應,直接了當接道:“你不要誤會了,真以為那種人的感情有多麽珍貴真摯,他對你的喜歡,充其量只是控制欲與占有欲作祟,內心抑制不住暴力因子的那一天,他遲早會傷害你。”
這是個有話直說的人,程隽忽然意識到。
坐下後的第一句話,是她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後面這段話亦然。
本意并非真心為他好,同樣也沒想用“這麽做對你也有好處”的冠冕堂皇借口作為說服理由。
她只是作為一個科學家,客觀地陳述事實利弊。
“哦,他已經傷害到你了吧?”
還很敏銳。
程隽默默在心裏記下,開口:“也許這份傷害正是您促成的。”
說着語音抑制不住的氣憤,“因為你對慕慈說,他會傷害到我是不是?”
“您明知道他最不想傷害我,您還利用這種心理控制他!”
他就說徐慕慈那陣子怎麽會如此反常,一聲不吭就離開海市回了京市。
他心裏因為徐慕慈的冷漠,是留下心理陰影受傷不假,可其中又有幾分是林希他們這些家人造成的呢?
出生在一個畸形家庭,未被正常愛過一分的徐慕慈,如何能學會正常地愛他?
他只會遵循本能,像一個孩子一樣用盡全力,使盡手段去占有去控制。
“難道我說錯了嗎?”
程隽猛地擡頭,看見林希挑挑眉。
“他會離開你不正說明他自己都清楚,你是他的不可控因子。沒有你,他還能操控,努力接受心理輔導醫生治療,勉強還算能挽救。可一遇到你,一旦情緒失控,他什麽做不出來?”
以為林希會反省認錯的自己真是傻子。
程隽深呼吸默念冷靜。
可是他想忍耐,有人不願意他受委屈。
“程隽,過來。”
突然出現的徐慕慈,站在餐桌不遠處,面色沉靜如水,目光卻粹了冰似的,令見者發憷。
程隽毫不猶豫,起身就要過去。
林希敲敲桌子,“怎麽,人到了都不來跟母親問好嗎?”
程隽一時頓住,林希手握他這個人質,剛好把徐慕慈威脅了過來。
但徐慕慈走過來,也只是為了拉上他離開。
“徐慕慈!”人前冷靜威嚴的女人,罕見高聲出話。
徐慕慈冷冷回頭,“你想要兒子問好,我可以一日三次三百六十五天不間斷,但你最好不要再見他。”
那是形同野獸的眼神,看着林希時,冷酷不帶絲毫人的情感。
回望着這樣眼睛的林希很容易相信,如果她不聽話,這個好兒子會對她做出什麽絕情的事。
程隽一路沉默着被拉上了車。
坐上車,徐慕慈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更讓他膽戰心驚不敢吭聲了。
車子在冷凝的氣氛中駛回許家,進去屬于自己暫住的房間,程隽再按耐不住,一把摁住人,“慕慈!”
“不要……”
同時開口的徐慕慈擡眼雙目通紅。
驀的,呼吸發顫。
徐慕慈心裏的痛苦,具象出歉疚而哀恸的複雜神色。
程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徐慕慈。
“那個家夥說的都是胡話。”
“啊……”
“你不要信她。”
原來這一路,徐慕慈不是在氣他瞞着他見林希。
“你信了她說的那些話?”徐慕慈不用猜都知道,林希會對說什麽。
程隽的一時愣神,就讓他以為林希的離間成功了。
程隽見狀不對,趕緊抱住人安撫,“我沒有信她的,甚至如果你沒有出現,我都想好了怎麽反駁她了!”
徐慕慈頭垂着,緊挨他脖頸,“那是我阻礙你發揮了……”
“這……這倒不是。”程隽哪敢承認,今天到底是他先撒謊沒有底氣。
徐慕慈把他的脖子蹭紅了,又開始在他背上撫摸:“你只能信我的。”
“我只信你。”知道他需要慰藉,程隽語言與身體上都無限縱容。
徐慕慈的手從衣擺下伸進他衣服裏,嘴唇吻咬上他脖子,顯得順理成章:“我愛你。”
“嗯?”敏感點過多的程隽全身顫栗,沒反應過來。
徐慕慈提高了些聲音,手上動作不停:“我沒有讨厭你。”
“嗯,當然當然,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慕慈尾音忽的拔長,片刻低落消沉,帶出自責:“你來徐家找我的那天,我說的那些話……”
我讨厭你,是我喜歡你的反話。
我恨你,是我愛你卻無法說出口的氣話。
你為什麽要離我這麽近——我巴不得你離我更近一點。
我惡心你自以為是的多情——你的靠近,我求之不得,我只厭惡自己的一廂情願。
程隽聽着這一句句的解釋,擡頭是徐慕慈眸色深深的怔怔凝望。
徐慕慈知道他很溫柔,可還是怕他生氣,自己那些日子的冷漠尖酸,會不會惹惱了他。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他打着愛的旗號,對程隽造成的那些心理傷害不會作假。
那是家庭教育缺失也不能原諒的錯誤。
“我知道啦,”程隽知道他所想,故作俏皮裝可愛,“我不是說了嗎,你跟我說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的,我可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到現在還揪着你的錯不放。”
徐慕慈環抱他腰背的手一緊,“那也不行,你不能、你不能……”總這麽大方寬容。
“放心,我只保證對你一個人這樣。”程隽很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不用他說出,自己就先發了誓。
徐慕慈不知滿足,得寸進尺,立刻訴說起前世那些年,他如何小心翼翼維持着在程隽面前,不善言辭,自閉內向的青澀少年形象。
還有種種隐瞞與謊言,不必程隽探究,他人點破,他先吐了個精光。
他要保證自己和程隽之間再無芥蒂。
日後不管是誰來挑唆多話,都不能離間他們的感情。
自然,他對程隽滿腔炙熱愛意,前世今生的數十年都證明不可能更變,他也不懷疑程隽認定一個人後的忠誠。
他只是病情作祟,強迫症發作,必須斷絕任何一點影響因子。
他別有心機,傾訴時沒發現程隽也開起小差,心懷他念。
不知為何,程隽聽得臉紅心跳,旖旎頓生。
徐慕慈話裏的那些舉動行徑,明明該是讓人毛骨悚然上不了臺面的陰暗,這會落在他心裏,都成了大膽露骨的示愛。
尤其後面徐慕慈摸着摸着,距離喘息一下就停下了所有,啞着嗓子似自語又像提醒的說:“還不行……”
他心跳得更厲害了。
這一切都是遠比□□相觸更讓他情動的存在。
“慕慈……”他情不自禁喚人,音色比往常更輕柔幾分,聽得人像是心尖被羽毛拂過。
徐慕慈剛整理好他的衣服,松開他,這會又被他拉過來,緊緊抱在懷裏。
“我們去看醫生吧?”
這一聲很突兀,但徐慕慈沒有抗拒,很自然應聲回道:“好。”
程隽也像習慣他的順從,把自己幾乎挂在他肩膀上,頭挨着頭呓語:“我一定要向林女士證明,她那樣的做法是錯誤的,你明明很好,可以自控。”
徐慕慈對他的愛,是想觸碰又縮回的手。
那他也應該用更多的愛反饋給徐慕慈,讓林希他們知道陪伴才是最好的治療方式。
“怎麽證明?”徐慕慈把他抱上床,剛剛還信誓旦旦的人忽然又不好意思起來
“反正、反正……”
徐慕慈聽着他的吞吞吐吐,躺在床的另一邊也不追問。
反正他們的時間還很長,他會明明領悟到程隽默默立下的雄心壯志。
—
很快米米辦出院,住回了許家。
許家什麽都有,許衛國想到程隽還是學生,提出讓他帶着季钰先回海市上學,米米有他們照顧。
程隽不好意思說出,他已經請了這個學期的假,留在京市陪徐慕慈治病。
許衛國愕然,劉維洲捏眉心倒吸口涼氣。
最後,只有劉維洲帶着季钰返回海市。
那邊的學校到底熟悉,不可能如許衛國設想的那樣,他們幾個小輩都轉學留下來在京市。
就是無恙,在許家住了半個月沒多久,很快也耐不住滾回了海市。
對此最高興的莫過慶禛。
無恙那個書讀的是不好,但還是得讀完。
程隽也覺得他回那邊上學好,許衛國找過來希望他勸無恙時,他沒有阻止無恙。
不過隔三差五,他還是會回一趟海市,一方面監督看望季钰米米,一邊自學參加學校的重要考試。
轉眼到了七月暑假,本來米米看他們幾個都回老家相聚,鬧着也要回去,這會也不鬧了。
因為大家都住回了許家,又能不分開了。
許衛國還趁暑假米米無恙的生日,特意辦了個隆重宴會,向外界介紹一對兒女。
可惜快樂的時光短暫,感覺又是一轉眼過去,暑假就沒了,程隽也要回學校了。
下半年他高三,實在耽誤不了一點時間,再請假班主任老周那都要殺過來綁他回去了。
出發去機場這一天,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徐慕慈會情緒失控,結果程隽難過得先哭花了臉。
“戀愛會讓人變脆弱嗎?”無恙好奇。
“反正大哥是這樣沒錯。”季钰銳評。
“大哭包!羞羞臉!”米米趁機取笑起往日威嚴不可侵犯的大哥。
“我、我就是放心不下……”程隽努力掩飾,拉着徐慕慈的手卻分明是千舍萬不舍。
高三這一整年,徐慕慈都要留在京市。
這既是因為徐家不放人,要徐慕慈在京市參加高考,也是因為他的治療不能中斷,好醫生在京市才能遇到更多。
對于前者,那是程隽記憶裏的前世沒發生過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徐家突然就重視起徐慕慈,要着重培養他了一樣。
當然,也有可能是上輩子發生過,只是徐慕慈瞞着沒說,他又休學斷聯無從知道這事。
而對後者的原因,程隽放心不下也是真的。
醫生再優秀,他還是擔心沒有他在身邊,徐慕慈會加重病情。
這并非他自戀而是事實。
思念與焦慮都是讓徐慕慈發病的誘因。
可徐慕慈說,不要為了他而耽誤自己。
即便他希望獨占程隽的偏愛,也不想他這樣。
而且徐慕慈不怕了,比起上輩子,或者說夢裏程隽休學消失的一年,這都不值一提。
程隽思及那時的自己,一定又無意中給徐慕慈造成了傷害,心裏就是一痛。
“不要再想那個我。”
機場VIP候機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角落坐在一起。
徐慕慈按着程隽後脖頸,不住要求。
不管是前世還是昨天的他,程隽為那個人歉疚傷心,他都會嫉妒。
每時每刻他都要嫉妒瘋了。
“好吧好吧,我會的,只看着想着你,現在的你。”程隽連連保證。
他還以為這場分別,就他反應大,正感謝醫生的妙手回春,現在看來,治療道阻且長。
眼前人這不還離了他就不行。
轉頭竟然還要求他記住一串數字,說這串數字非常重要。
程隽捧着他上一秒從徐慕慈那得到的盒子,尴尬不明白意義。
“開盒密碼是你的生日嗎?”
徐慕慈深望他眼:“就是我剛才說的數字。”
他對數字敏感,程隽自問記性也不差。
但是真的……這串數字到底什麽意義?
要死,總感覺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他今天就走不出這個候機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