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愛的每一天
相愛的每一天
“你看這湖水,程隽,那天的海水就像現在一樣冷,但是我是感覺暖和的。”
徐慕慈說着笑起來,“因為我想到能和你一起走向死亡,就覺得很幸福,這樣你就不可能和別人結婚了吧?”
程隽心裏一揪,徐慕慈那個漂亮的笑容迷惑了他,才走向他幾步的人,下一秒就轉身步入湖泊。
“徐慕慈!!”他吓得喊起來。
徐慕慈回頭望來的一眼,讓他不敢再輕舉妄動靠近。
“不用再靠近我了,程隽,這樣你會很累。”
“我不怕啊!”程隽幾乎哭出聲。
“可我怕。”遠處依然淡然的聲音,飄渺如隔雲端,“那樣的想法是不應該的,我可以不存在,你不能死……”
“你再胡說!”程隽陡然含怒的聲音,他明白徐慕慈的病症源頭了。
“你就沒想過,我沒有你我能幸福嗎?你死了我怎麽辦?你要我繼續和一個不愛的人結婚嗎?要我忘記你跟別人度過餘生嗎?要我永遠孤孤單單沒有一個知心人嗎?!”
徐慕慈既然怕再害死他,那他就對他生氣,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可是……他根本沒辦法生徐慕慈的氣,說完那些壓根不算生氣的氣話,一個字的重話都難再出口。
此刻他眼裏的徐慕慈,只是一頭波長與衆不同的幼鯨,獨自在無邊黑暗的海底游動,只有他,聽到了那從遙遠靜谧中發出的哀愁鯨鳴。
“你跟我道歉,”泫然欲泣中的人,忽的堅定,“既然是你害死了我,那就現在就跟我道歉!”
“如果你現在跟我說一聲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我再不生你的氣,你也不許再難過和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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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多麽公平的交易。”
他站在月光照處,說完也不改辭色,坦坦蕩蕩直視徐慕慈。
徐慕慈籠罩在月色背光的陰影裏,目光是晦暗難辨的。
可有一刻,是連程隽這樣遲鈍的人也能看出的,他動搖了。
因為聽到程隽要和別人結婚,因為發現沒了他,程隽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別人度過餘生。
光想想和做這樣的假設,就讓他嫉妒發狂。
他是不能毀了程隽,他永遠祝福祈禱程隽的人生幸福順遂。
可這份幸福,應該是他給予程隽的。
誰敢,誰能,替代他?!
“這樣的交易不公平。”垂眸掩下所有恨與妒,他的聲色還是脆弱可憐的。
程隽沒有發現他的氣息變化,只生起滿眼的期待,“誰說不公平的,我是債主我說了才算!”
“真的嗎?”他擡眼,目光弱弱不敢置信。
程隽一下沖過來,趁機抱住他,緊緊不放。
“現在我還好好的活着,可你卻要為了未來還沒發生的事情搭進一輩子,怎麽看也不可能是我吃虧了。”
他說完閉上眼睛,沒聽到徐慕慈的辯駁,只有緩緩的一聲吐氣溢出,緊接着脖子一重,是徐慕慈把頭埋進了他脖頸。
腰上跟着勒緊的力度,像是要把他勒進身體裏。
“我聽說……”程隽聲音突然一澀,懷裏無意識越貼越近的抱蹭,好像渴水的沙漠旅人抓着水源就不知餍足汲取。
他一邊拍拍頭,然後是安撫性扶背,卻還是難免察覺到身下飽含熱度和硬度的變化。
聽着徐慕慈似痛苦似喟嘆的喘息,他不禁面紅耳赤,撫背的手跟着一僵。
“對不起……”懷裏的人幾乎立刻感知到,說着就要松開他。
“沒事!”程隽連忙拉回來,“我只是……只是想起一個故事。”
他記得未來的他采訪過一位宇航員,詢問登上太空的感想。
對方說了很多,可此刻令他想起的,是一段沒有被刊登上報刊的閑話。
原來不管登上太空前的人,是什麽國籍,什麽膚色,什麽人種,承擔了何種政治任務。
在那一刻,踏上廣袤無垠的宇宙,回頭凝望那顆生長的蔚藍行星那一刻,都會意識到,無論自己來自地球哪裏,自己都是人類群體的一部分,人類是一個整體,區分再多都沒有任何意義。
相隔再遠的兩個人,放到宇宙裏都是如此的相近和親密。
所以你看,這樣的世界,我們一定不是那樣孤苦無望的。
站在山頂眺望山下的萬家燈火,程隽最後還是拐着彎把想寬慰的話說了出來。
他臉還紅着,不好意思,徐慕慈收回視線落在他身上,眸色一暗。
在他眼裏的世界很讨厭。
一直都是。
可是從和程隽相遇的那一天起,什麽都改變了。
上天确實憐憫他。
在他陷入海底,被無窮黑暗淹沒時,一束月光從天空灑下,穿透冰冷海水,照亮海底一隅。
他睜開眼,眼前是光明的世界,一個有程隽的嶄新世界。
孤鯨追光游去,沒有尋到接納它的族群,卻有另一頭鯨不辭辛苦,游到了它身邊。
山中拔步難行,依然有只手始終攥緊了他。
到了半山腰,程隽忽然一停,“你的車呢?”
他想起來就要生氣的程度,結果徐慕慈預判到似,率先親他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徐慕慈蒼白如雪的肌膚染上了一抹病态的豔紅。
淡漠冷峻如的臉上也多了絲生動和可憐。
不是說不跟他生氣了嗎。
這副模樣擺明了如此拿捏他。
程隽:“……唔。”
他吱唔一頓,口齒才清晰:“那也不能違……”
“司機送我到山下,我就讓他走了。”
程隽頓時長舒一口氣,随之不尴不尬,有些扭捏道:“你能不能轉個頭?”
徐慕慈毫不猶豫照做。
他餘光微及處,程隽回憶方才,學着他的樣子,果斷而利落送上一吻。
臉頰柔軟觸感落下時,徐慕慈難掩詫異。
這是程隽第一次主動親他。
此前幾次親密,都是他仗着男朋友的名義為非作歹。
程隽雖包容接納,到底意義不一樣。
在山裏待久了的冰冷體溫,即刻彪升。
“我還沒轉過來。”
他斂眸故作冷淡的眼尾殷紅。
程隽沒看到,卻聽出了“你可以繼續”的暗示,臉頰紅得要冒煙似:“我怕把你親禿嚕了皮。”
他是容易害羞,嘴還是那張人前不服輸的嘴。
“是嗎。”徐慕慈回過頭望來的晦澀眼神分明是在說,那可不一定。
誰把誰親破臉還不一定。
程隽立刻不止臉紅得火燒了一樣,心裏也冒着火。
捧過徐慕慈的臉,亂七八糟就是一頓吻。
可這樣的親吻哪裏算吻,就是輕啄而已。
徐慕慈馬上讓他知道了,什麽是唇齒交依,心髒撲通亂跳,全身酥麻的深吻。
他被親得暈頭轉向,腿軟無力,站得站不住時,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又中了計。
這該死的勝負欲。
他突然好勝個什麽勁。
—
等候接他的車子就停在原地,程隽帶着徐慕慈順利坐上了車。
黎明破曉時分,回到許家。
知曉了他們關系特殊的許衛國和劉維洲都沒多問,照常接納對待徐慕慈。
可他們想做一個好長輩,有人卻不那麽想。
第二天一早,不速來客上門。
“他們沒來嗎?”
“他呢?”
樓梯上的程隽和樓下客廳裏的徐霖同時開口。
念着對方是長輩,程隽想了想先回答:“慕慈還在睡覺,他經常失眠,今天難得睡得熟,我就沒叫他起床。”
徐霖神色變化,到底壓下了對于“程隽與徐慕慈可能已經睡在一張床上”的驚愕。
“要做好安全措施。”他聲音壓低。
程隽沒想到他會想到這一茬,面紅耳熱後是不贊成的批評語氣,“我們還未成年!”
知道徐霖風流成性不着調,不知道這麽不着調。
徐霖一個能當程隽爸爸的成年男人,被這樣的口吻教育也是頭一回。
摸摸鼻子轉移話題,“你剛才是問誰?”
程隽落座瞥了眼他,移開目光,“我只是希望都到這種程度了,能來這裏談話的,是跟慕慈關系最親密的人。”
話語落地,男人氣息肉眼可見的冷厲。
程隽有種看到徐恽的既視感。
倆人不愧是兄弟,徐霖看着沒有徐恽性格冷肅,真認真起來,氣勢絲毫不遜色徐恽。
他輕嘆了嘆,軟言安撫:“我沒別的意思,慕慈爸爸,您不用擔心知道這個機密的我會借此做文章,我相信除了您,沒人比我更不希望慕慈受傷害。”
徐霖目光在他身上幾經打轉,“你怎麽會知道、哦,是慕慈告訴你的?哈,原來他是會把這種命脈告訴別人的人,好吧,是我小看你了。”
程隽料到這秘密事關重大,但徐霖的反應還是出乎他意料。
他正思索着怎麽接話,徐霖已經開口:“你想見的是林希和徐恽?可為什麽?那有意義嗎?”
程隽不假思索:“沒有意義。”
徐霖也不意外,淡道:“那就約個時間吧,我會幫你把他們叫出來。”
這下換程隽意外了,徐霖看出卻不想說。
是那聲“慕慈爸爸”打動了他。
“就算你這樣幫我,就算你比他們要好,更關心慕慈一些,我還是要說你的不是。”
臨出門,程隽沉默着如此開口,徐霖回頭:“怎麽說?”
程隽擡眼肅色:“慕慈是兒子,不方便說這些話,那就我替他說一句——你們都是懦夫。”
豪門隐秘沒有不出格,只有更出格的,論起來,徐家這事都不算惡心破三觀。
但從慕慈口中得知後,程隽除了心疼他,的的确确難得讨厭起幾個人了。
徐霖徐恽兩兄弟,一個明知林希對自己無意,卻不舍得放手。
一個和林希有過一夜情,卻礙于徐霖這個兄弟,不敢接手。
林希呢,兩家聯姻被迫嫁給徐霖,明明覺得他基因能力都配不上自己,卻不敢争取離婚。
婚後看中徐恽的基因,反去和徐恽上床,想生下一個完美的孩子。
發現孩子不是預期中的完美,又滿心失望,一眼不想看見,不想撫育。
最後徐家那邊只能把人遠遠送走,既為不礙她的眼,也為掩藏秘密。
這三人說是懦夫都是輕的。
自然,程隽曾經也是。
對徐慕慈的感情,他起初發現不了,後來不敢接受。
唯有徐慕慈,如此勇敢,如此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