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愛你的每一天
愛你的每一天
慶禛在程隽身邊位置坐下。
程隽聞聲轉頭,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提不起勁,有點沉重,不張揚奪目的模樣。
慶禛抱臂往後一靠:“我好像懂了徐慕慈對你的态度。”
程隽知道所有人心疼米米時,唯獨他心疼無恙。
但也沒想到,他會想這麽多。
“生病這種事,我以前沒有過體會,現在也不明白生病的人想法具體到底如何。”
慶禛跟程隽一樣,從小身體康健,沒生過什麽大病。
程隽要照顧米米,從小還能體諒甚至感同身受代入,慶禛是從來很少在乎別人感受的。
他知道寄宿在他家的徐慕慈不正常,卻從來不會特意憐惜照顧他。
有時候對于徐慕慈的一些反常行為,他也會腹诽怪胎神經病。
徐慕慈要他幫忙給程隽傳遞個中間信息時,他是會配合幾分,可要說理解徐慕慈,那是一個字談不上的。
“怎麽說?”程隽輕言細語。
等待手術結束的期間難熬,他很願意聽慶禛說話。
慶禛仰着頭:“我在想,如果無恙是那個生病的人,他會不會也在想着把我推走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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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程隽佯裝微惱,“這種假設一點不吉利!”
他們一家人都是敏感的時候,一點不希望再多個病人。
“抱歉。”慶禛果斷道歉,“我應該拿自己比喻,可看着無恙進手術室,我總忍不住代入你的角色。”
“什麽跟什麽。”程隽腦子裏裝了太多東西,最近尤其不清醒,根本沒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慶禛也不需要他理解,他開口只是想為一個人說話。
那個可以算他的竹馬朋友,他卻年幼無知,一直沒有理解尊敬的朋友。
“程隽,原諒他吧,還有……也愛愛他吧。”
慶禛雙腿交疊,一手托着下巴,看似還是一貫驕傲不可一世的姿态,神色語氣卻都史無前例的放得低。
“他一直深愛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從什麽時候起,但……”
以前的徐慕慈是找不到自己存在意義的。
不管是天性厭世,感情淡漠,還是因為出生就不受歡迎,身世為徐家污點也好。
徐慕慈厭惡着這個世界,厭惡一切人和事,他也厭惡自己。
“唯獨你不一樣。”慶禛難得柔情。
你從來不知道他有多愛你。
你永遠不會知道——
和你的每一次靠近,都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
他的世界只有一個閃光的你。
聽着這些詩一樣的表達,程隽半晌無言,“……你這是在做什麽。”
替徐慕慈告白嗎。
可這些話,明明應該當事人親自跟他說。
慶禛別扭轉開臉,“我沒別的意思,更不是想道德綁架你。只是那個人……你知道的,身體、家庭,他可能因為很多原因,妨礙了他的表達。”
“但不管怎麽樣,我确定他是愛你的。”
“我知道。”程隽毫不猶豫。
沒人比他更清楚,徐慕慈對他的那些隐晦愛意。
“那你也知道,”慶禛猶豫說道,“這些天他對你的冷漠和拒而不見,都是他想逼你一把嗎?”
程隽攥着膝蓋褲腿,幾經糾纏,眼角掉出淚答道:“我知道。”
他再遲鈍的人,此前不明白,今天也早該明白了,讓他難受痛苦了這麽多天的人,就是徐慕慈。
徐慕慈就是要把他訓導成,一個心裏只裝着徐慕慈,不用再裝載任何東西的程隽。
“好吧,”慶禛看他明白了,也不多言,只剩下一句話,“現在他就在這個地方,你要去找他嗎?”
程隽接過寫着地址的紙條,許久沒有打開。
慶禛現在這麽做,就是徐慕慈想告訴他的意思。
知曉了徐慕慈是一個怎樣陰暗壞人的他,可以選擇不再見他,也可以恨他。
下午四點,手術結束。
米米無恙兩個人都還在麻藥期間未醒。
傍晚時,無恙先醒來。
一行人先去看望他,說了幾句話才出來病房。
程隽看他精神頭不錯,懸着的心放下一半。
但其實他也可以把剩下的一半都放下,因為醫生說了,手術很順利。
米米不會有事,就像他記憶裏的前世那樣。
這家夥還要跑青藏高原去玩呢。
“等……等我能下床了,我要跑八百米!”
晚上九點,米米精神抖擻蘇醒,剛有力氣開口就立下這個豪言壯志。
“行行行,等你好了,你就是跑高原上去跑都沒問題。”
“我為什麽要跑高原上去?”
他說的話讓米米不懂了。
程隽無語。
這時候她倒聰明了,能發現他話裏的漏洞。
他也不想騙她自己瞎說的,正愁怎麽圓過去,許衛國和劉維洲他們迫不及待圍過來。
“米米!我的乖寶乖女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哪裏還痛?要叫醫生過來嗎?”
程隽聽着他們關心則亂的聲音,慢慢走出VIP病房。
病房擁堵,探望的人很多。
除了慶禛,沒人發現他越走越遠。
“你去哪?”
“我該去找他了。”
他抹了把額頭,才發現原來這一整天自己都是汗涔涔的。
“你現在去……”
這麽晚了,慶禛不放心。
程隽看着他擔憂的眼神,笑了笑:“沒事的,這裏有你們在,有這麽多人在……”
他只有一個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慶禛松了口氣,“讓我的司機送你過去,那地方遠,又是在山上,他也是開車過去的。”
他上午沒跟程隽說的一句話,是當時他問徐慕慈,如果程隽不來找他怎麽辦。
徐慕慈發病了似的呢喃,他一日不來,我等他一日,他一年不來,我等他一年。
白天程隽一直守在醫院,如此淡定,慶禛還真怕徐慕慈要等到地老天荒去了。
他松了口氣,程隽卻提起了一口氣。
他真的沒聽錯嗎?徐慕慈自己開車去的山上?!
他還算未成年呢,怎麽敢!
去郊區山上的路很偏僻,沒有多少車流量,如慶禛所說,徐慕慈是昨天晚上就去了,那路上就更加冷清了。
但這也不是他成為法外狂徒的借口!
就算三十五歲的徐慕慈會開車,可他現在沒有駕駛證啊!
都不用傳出去,光網上就得被口誅筆伐人肉扒出他的一切。
程隽想到這更加着急忙慌,一再催促司機加快速度,到了半山腰,車子不能通行,更是拔腿就跑,用出了體考一千米測試的沖刺力氣。
被诟病被網暴都不重要了,他只擔心徐慕慈有沒有事。
雙向情感障礙症的人發起病來,有時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懷疑徐慕慈自己開車就是在自殘!
“徐慕慈!”
空蕩黑暗的山上,只回蕩着他的呼喚,除了蟲鳴鳥啼,一絲人聲也無。
他邊喊邊沖向目的地,山頂的一個湖泊。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徐慕慈。
十幾年朋友的交往,連生氣他都只是溫溫柔柔叫一聲“慕慈”。
湖邊回頭望來的人,神色顯而易見的詫異。
程隽呆了呆,山裏月光如霜,眼前的人站在月光下,就像與世界隔着一層霧氣,眸眼空洞黑暗。
他找到這裏,原本有很多話想跟徐慕慈說,最後百感交集,聲音嗚咽,之爆發出一句:“你不要命了!”
有力的擁抱結結實實擁來,徐慕慈被抱了個滿懷。
“我是不要了。”
以為還是沉默的無言,沒想到他會回答,程隽瞳孔驚縮:“為什麽……”
徐慕慈擡眸一睨:“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和你一樣的秘密。”
程隽緩緩松開些環抱,苦笑:“我才發現,對不起慕慈,我太遲鈍了。可是沒關系的,無論怎樣,你都是徐慕慈。”是我的慕慈。
他含羞不好意思說出最後一句話。
徐慕慈觀察的神色,頓了頓,“看來你只保留了部分記憶。”
程隽驚愕不經意完全松開了雙手,徐慕慈也像趁勢掙脫了他的環抱,退後數步,冷冷掀眼。
“一個害死了你的我,不該存在。”
所以程隽死後,他把自己沉進海底。
“知道你要跟別人結婚了,我囚禁了你,又強迫了你,後來你跑出去,我追出來,一輛車撞向了你……”
知道程隽不信,徐慕慈幾乎是殘忍而毫不留情地重撕開記憶傷口。
“你說,這是不是我害的——”
尾音未落,他又急不可耐似笑出來,“可就是這麽惡心的我,上天也垂憫我,讓我能同你共死。”
“為什麽啊……”程隽紅了眼眶,悲憤卻不是為自己,“笨蛋!徐慕慈你是不是蠢!那只是意外,我沒就沒了!你為什麽要葬送掉自己的生命!你把生命當成什麽了混蛋!”
“等等——”他一個激靈,看着已經踩着湖水的徐慕慈,心髒猛地揪起。
“所以、你是不是……”
他似乎明白了徐慕慈來這裏的原因。
徐慕慈的病确實會影響他的情緒。
對他的愛而不得,又會讓他精神狀态不穩定。
接着身體也會有影響,失眠和服藥後的副作用都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他喪失了求生的欲.望。
是比自殘更糟糕的問題——程隽驟然意識到,抑制不住哭出聲。
“你錯了慕慈,那不是上天對你的憐憫,你該感謝的是今天的我們,我們做夢預見了那些可以提前避免的錯誤,所有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挽救,這份未來的記憶才是上天給予你和我的共同憐憫……”
“你是什麽理想的夢想家嗎。”
徐慕慈打斷他的話,冷漠又無情地重複申訴。
“是我殺了你。”
“那不是有了未來的記憶,你是我害死的,我害死的懂嗎!”
車直接開進海裏。
那麽順利,什麽都沒有阻止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