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四
第66章 番外四
大學生活二三事(二)
4.
謝挽盯着電腦屏幕,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當初一沖動申請進了經管雙學位的人才培養實驗班,直到選課時,他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以他目前的年級,是選不了高年級的研讨課的。
也就是說,他怎麽選也選不到和沈知卿同一節的課。并且等大二開了學後,謝挽又發現自己當初忽略的一個重要的問題:沈知卿開學大四,基本上已經沒有需要修的課程了,并且絕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學校裏。
所以,就算是謝挽有條件選高年級的研讨課程,那也白搭。因為沈知卿不上。
謝挽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第二學年開學後,謝挽便減少了去自習室的次數,每次需要用到自習室時,他便會打包好書和電腦,跑到學院樓去,蹭學生會幹部的辦公室用。
辦公室裏在除了開會時間外的平常都不大有人,除了有偶爾回來放取資料和調檔案的。主席團的幹部們也基本上都眼熟他,每次有人推門進來看到謝挽後,多半都會笑着和他打招呼。
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謝挽連頭也沒擡。沈知卿把一杯果茶放到桌子上,而後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從書架中抽出一沓去年學院的志願時長審批表,開始一個一個地簽字蓋章。
一時間,狹小的辦公室中的空氣都變得靜谧了起來,只有依稀能夠聽到的鼠标點擊聲,以及筆尖落在紙面上的沙沙聲和細微的紙張翻動的聲音。
半晌後,謝挽從電腦後面露出半邊臉來,小聲道:
“沈知卿,你在忙嗎?”
沈知卿筆下頓了頓,擡眼看他:“怎麽了?”
謝挽于是又把腦袋收回來。雙學位課程實驗班中,在課程之餘還安排了不少諸如講座、競賽、大創項目等,好處是這些項目可以抵掉專業選修課的學分,有了這些就可以少修幾門課,等到了高年級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準備考研和實習等。
而比較麻煩的自然就是他本就所剩無幾的課餘時間就變得更加可憐了。很多人的前半生都是在不斷地學習和升學中度過的,有人把學習當過程,有人把學習當事業,更多的則是像他這樣,把學習當作出路的人。謝挽高中讀文,當初填報志願時就是從文科的幾大專業中挑挑揀揀,選了一個就業面最廣的專業。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是來體驗生活的。
謝挽想着,又擡起眼看了對面的人一眼。如果謝挽也能像平常人一般順利在原生家庭不出意外地長大的話,那他要麽去國外水個學歷回來後繼承家産,要麽連學歷都不需要了直接繼承家産。一出生時起跑線就比大多數人高的人有着渾然天成的人生優勢,根本不需要和絕大多數國人一般在這條升學和編制的賽道上卷。
至于老老實實地高考升學念大學的沈知卿,謝挽思來想去,将他歸為了“體驗生活”的那一類。
謝挽托着腮,繼續一臉愁容地劃拉着鼠标。沈知卿已經把所有的申請表都審批完了,正準備整理歸檔移交學工辦。他經過謝挽的位置時,不經意地垂眼看過去,發現謝挽正在盯着電腦的某個頁面長久地發着呆。
沈知卿遲疑了一下,還是曲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桌面。謝挽被吓了一跳,擡起頭,又用着他那雙标志性的無辜的黑色大眼睛看着他,神情是教科書級別的茫然。
“在想什麽?”
謝挽握着鼠标的手緊了緊,還是坦白道:
“我上學期申請了雙學位的學分課,被選到實驗班了。”
沈知卿一邊眉似乎很輕地挑了一下,然後謝挽聽到他問:“什麽雙學位?”
謝挽含糊道:“就那個專業分流後的,什麽經管雙學位人才培養基地的,那個。”
謝挽覺得這人好像在笑,雖然只是很輕很短的一瞬。謝挽又聽到他說:“課程會有壓力嗎?學不會?”
那自然不是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他學不會的東西,他在發愁的是另一件有些難以啓齒的事。謝挽搖了一下頭,不吱聲。
時間很快就又接近正午了。于是謝挽開始緩慢地收拾桌面,同時心裏漫無邊際地想着待會兒要吃什麽。沈知卿靠在不遠處的書架上,就這麽看了他一會兒,而後突然出聲道:
“我可以陪你上課。”
謝挽動作一頓,下意識道:“可以嗎?你不忙嗎?”
“……”
謝挽這次看清了,沈知卿的确是在笑。他伸手接過謝挽剛拎起來的電腦包——謝挽手裏便只剩下那杯果茶了,說:“也不是每天都很忙。走了,出去吃飯。”
于是從這以後,謝挽便開始心安理得地占用着沈知卿的閑暇時間。沈知卿的确不是每天都有空來陪他上課,不過他偶爾來陪讀時,謝挽還能蹭一下他的車回宿舍,對此謝挽表示樂得接受,并且他此時還不知道,在不遠的以後,他即将過上每天上下課都由沈知卿專車接送的生活。
5.
在謝挽第二學年剛開始時,學生會的換屆工作如期開展。
換屆會議在本部校區的大禮堂進行。在換屆工作正式開展前,每個部門的主任和副主任都紛紛把各自部門的成員召集起來,簡單地開了一個換屆會議相關事項的會議。
“然後就是交通問題。從新區去本部校區有三條路線,以防有的同學可能在之前沒去過本部校區,我就統一再說一下。公交車的話就在東門對面那個站點,坐122路,直達,大概要一個小時。地鐵的話需要先去地鐵站坐2線,中途轉1號線,用時比公交還要多幾分鐘。”
“比較推薦打車,不到三十分鐘就可以到。大家可以幾個人商量着拼一拼車,三到四個人一輛吧,把車費平攤下來也沒幾塊。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明天中午記得不要遲到,做會議記錄的不要忘記帶電腦。”
散會後,部門中的新生和老生便紛紛開始找起了打車搭子。有一個男生湊上前來勾住謝挽的肩膀,問他要不要一起拼車。
謝挽動作不明顯地避了一下,然後拒絕了他。男生也沒多糾纏,只是順口問了一句:“那你是要自己打?還是坐公交?”
謝挽說:“我自己打車吧。”
男生笑了笑,揮手和他道別。
謝挽自然不會獨自一人承擔昂貴的車費的。第二天,到了估計好的時間後,謝挽從校門口溜出來,避開三兩結伴着在校門口打車的同學,一個人狗狗祟祟地跑到了一輛停在樹蔭下的車旁,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沈知卿已經等了他不短的時間了。等謝挽坐穩後,他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如往常一樣俯過身子去給他系了安全帶。謝挽乖巧地坐着任他動作,同時在心裏想,他的确不會去和別人拼車,當然也不會一個人打車。
反正他有自己的專屬座駕。
6.
大二下學期中,即将再次面臨一批人退會的學生會各個部門決定在這時舉辦最後一次團建。由于從學院裏能夠申請到的經費有限,這十幾個大學生的團建活動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是平平無奇的吃飯和唱歌,唱歌用的還是部門主任從校社聯那裏薅來的免費KTV券。
浩浩蕩蕩的十幾號人進入KTV的大門後,KTV的前臺只是看了一眼優惠券,就熟練地拿出登記本讓領頭人在他這裏登個記。
“就這幾天吧,來我這唱歌的全是你們學校的人,個個都拿着這個券。”
前臺樂呵呵地帶着他們來到一個包廂內,調試了音箱和麥克風後,叮囑道:
“兩個小時,想繼續唱的話可以再用你們手裏多出來的券再去前臺兌一個包間。玩得開心。”
進了KTV包廂的大學生個個都瞬間變身百靈鳥,一個兩個的都争着搶這幾個僅有的麥克風,想要在衆人面前一展歌喉。謝挽被吵得腦瓜子嗡嗡響。這個包間裏男生居多,有幾個人就在包間內抽煙,在嘈雜之餘有給這裏新添了一份煙霧缭繞。謝挽獨自在角落裏坐着,還沒堅持到一首歌的時間,就開始頭暈想吐犯惡心。
他不太喜歡這種環境和氛圍,吵鬧的環境加上噴雲吐霧的男人,總讓他感到一股很難聞的氣息,簡稱臭味。謝挽于是一邊坐立難安着,一面暗暗糾結着要不要直接跟主任說一聲然後跑路。
他跑路的機會很快就來了。KTV裏的酒水一向都是坐地起價,價格比超市裏的要飙升十幾倍,一瓶礦泉水都沒有低于兩位數的。這群身殘志堅的窮苦高知分子大學生自然不會坐着被宰,于是幾人很快就商議好了,打算從附近的超市裏買一些酒水,再叫一個配送服務給送到KTV裏,到時候差一個人去拿就是了。
謝挽自告奮勇地充當了這個取物資的人。在他出門前,還有兩個人臨走時叫住了他,讓他順便把他們兩個各自點的外賣也拿進來。
一離開包廂,謝挽才吸入了今晚的第一口新鮮空氣。他下樓來到前臺,依照着幾人發給他的截圖一一找到了他需要代取的外賣。拎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以及兩個炸雞盒子後,謝挽又邁着步子走上樓。一開門,熟悉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又撲了他一臉。這次謝挽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拉了一下部門主任的衣角。
主任唱得正嗨,察覺到謝挽的細微動作後,他回過頭,很大聲地問道:“怎麽了寶貝?你也想來唱嗎?”
謝挽搖搖頭,對他說:“…………”
主任一臉茫然:“啊?你說什麽?”
“……”
謝挽卯足一口氣,又大聲重複道:
“我說,我晚上還有別的安排,現在可以回去嗎?”
主任放下麥克風:“哦哦,當然可以。要幫你叫輛車嗎?”
“不用了,我自己叫吧,謝謝你。”
“那好,”主任笑着說,“已經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到宿舍了記得在群裏報一聲平安啊!”
謝挽于是就這麽離開了團建現場。不過他不回宿舍,他站在路邊,手指懸在打車軟件上猶豫了很久,還是又松開了,轉而打開了微信。
其實謝挽平時很少主動聯系沈知卿做什麽。沈知卿上了大四後,日常生活中的空閑時間就變得更少了。他一方面在校外要忙公司的事,還要時不時地回來和導師面談畢業設計相關的作業。因而在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謝挽不太會去找沈知卿幫忙。
也許是謝挽真的被包廂裏的煙酒氣熏得昏了頭,突然有些想念沈知卿身上始終揮之不去的淡而清淺的熏香。等他回過神來時,便已經接通了沈知卿的電話。
沈知卿那頭安靜而空曠,說話時還帶着些許回聲,像是特意走到了安一個走廊上:“喂?怎麽了?”
謝挽啞了啞,而後說:“沒什麽。你在家裏嗎?”
“……”
謝挽聽到對面一陣窸窣聲響起,而後傳來沈知卿低聲與誰叮囑什麽的聲音。聽筒中再次響起聲音時,聽上去又像是在室內了。
“我在朋友的工作室。你在哪裏?”
“嗯……今天晚上秘書處團建。不過我不太喜歡他們的氣氛,有點難受。”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細微的聲響,然後謝挽聽到沈知卿模糊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
“地址發過來,我現在去接你。”
挂斷電話後,謝挽終于很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他在地上蹲成了一朵蘑菇,沈知卿的車來得很快,看到在公交站牌下蹲着僞裝成盆栽的人,沈知卿歪了一下頭,像是在思考着怎麽把他整個給端起來。
謝挽當然沒給他這麽做的機會——畢竟這個姿勢光是想象一下就有些過于丢臉了。車裏放着擴香型香薰石,前窗放着一排謝挽開奶茶盲盒開出來的水晶小鴨子,随着車子的行駛而一晃一晃的。謝挽有點困,在車上一直是一個半睡不睡的眯眼狀态。到了公寓樓下,沈知卿似乎是想把他抱上去,又被謝挽掙紮着拒絕了。
逞強的結果就是,他一進門就挂到了沈知卿身上。熟悉的氣息很快便又把他包圍了起來,謝挽被沈知卿抱着往房間裏走,一面還不忘絮絮叨叨說着男人好煩真不想和那群大老爺們多待一秒雲雲。
沈知卿替他脫掉外套,本來想先把人放到床上,奈何謝挽抓着他不松手,于是他也只好維持着這個姿勢,二人就這麽一同坐到了床邊。
“所以,你不打算繼續競選了?”
謝挽被抱得很舒服,哼哼唧唧道:“當然,你不在還有什麽意思。”
沈知卿似乎很輕地笑了一聲,又道:“保研呢?”
“綜測分已經夠了……而且讀研究生有什麽意義嗎?一個月多拿幾千塊錢?”
“當然不是。你可以再多讀幾年書,并且晚工作幾年。”
“……”
謝挽詭異地沉默了下來,似乎真的有些心動。困意上湧的謝挽大腦便會不清醒,他艱難地思考了一會兒,得出的結論是他暫時不想思考。于是他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面對面地坐在沈知卿身上,迷迷糊糊地示意他要親。
沈知卿垂下眼,手指捏住謝挽的臉,緩慢地靠近。呼吸交錯間,謝挽能夠感知到二人的距離在不斷地縮小,甚至感到兩人的睫毛都幾乎要相觸。
他很自然地閉上了眼,微微嘟起嘴唇。然而柔軟的觸感卻遲遲沒有傳來,謝挽等得有點迷糊了,一只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然後發現沈知卿偏了偏臉,正在看着他笑。
謝挽:“……”
他突然有些難以言喻的窩火,當即就要翻身下來。他稍微一動,後腦就又被沈知卿扣住了。而後唇舌交融,沈知卿按着他的後腦,就這麽吻了下來。
謝挽曾經看到過一個說法,說接吻是比做.愛更加親密的舉動。別人怎麽想的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己确實是親身體會到了。雖然肉.體交合也能夠讓他從裏到外都舒爽個透,但做.愛終歸是一件麻煩的事,要有前戲和事後清理。雖然這些都不用他費心思去做,謝挽骨子裏的懶惰讓他覺得躺平□□也是一件累人的事。
接吻就不一樣了。随時随地都能進行,時間長短可以随心把控,雖然缺了些技巧,導致他常常會被親得上不來氣,但也必須承認,每次接吻時他都舒服得要飄起來了。
謝挽攥着沈知卿衣服的手逐漸收緊。結束後,沈知卿用拇指按了按謝挽泛着水光的下唇,聲音微微沙啞道:
“現在睡覺嗎?”
謝挽把臉埋進沈知卿的衣服裏,悶聲道:“先去洗澡,我感覺我一身的煙味,想吐。”
沈知卿便抱着他進了浴室。放好水後,沈知卿把脫幹淨的謝挽放進去,然後還沒等他有別的動作,衣角便又被拉住了。
水汽朦胧中,謝挽的聲音含糊得像是天邊軟綿綿的雲:
“你不來一起洗嗎?”
“……”
睡覺一向是謝挽在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刻。他穿着柔軟的睡衣,把自己整個人塞進沈知卿懷裏,像只小動物一樣蹭了蹭,而後擡起臉,眼睛亮晶晶着道:
“我要睡覺了,晚安,沈知卿。”
……
身旁響起了微不可查的細微聲響,應當是沈知卿伸手去關床頭燈的聲音。幾秒過後,謝挽再次被熟悉而讓人安心的氣息包圍。他閉上眼,在昏沉的黑暗中意識朦胧地在心裏重複着。
晚安。
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