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三
第65章 番外三
大學生活二三事(一)
1.
大一新生剛開學時,第一個安排便是新生的軍訓。
謝挽是絕對不會完整地把軍訓整個給參加下來的。在軍訓動員會開始前,他提早地就去和輔導員申請了半休證明。到了第一天訓練時,他才站了幾分鐘,就哼哼唧唧地和教官打報告喊頭暈。教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後擺擺手,讓他去一邊休息。
于是謝挽便如願以償地滾到帳篷下面坐着。太陽高懸于酷暑正午的天空中,滾滾熱浪在空氣中彌漫。謝挽甚至只是坐在陰涼處,都覺得自己要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給烤融化了。他靠在帳篷下的長椅上,身旁是幾個同樣申請了半休的女生,正在竊竊私語地湊在一起讨論着什麽。
大一新生入學後,除了舍友外的彼此都是完全陌生的,軍訓也可以算是一個同學之間相互熟悉與認識的時機。而很顯然謝挽并沒有什麽想要主動去和誰結交認識的想法,他手裏捏着水杯和手機,完全忘記了入學前自己曾信誓旦旦地承諾自己要在大學建立一段正常的人際關系。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今天的訓練什麽時候結束,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化成一灘水了。
坐在一旁的女生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謝挽恹恹地朝那邊瞥了一眼,發現她們手臂挽着手臂離開了訓練場,似乎是結着伴一起去上廁所了。
于是謝挽又收回視線。不遠處文綜樓的下課鈴聲響起,急于幹飯的高年級學生如脫缰的野驢一般從樓裏往外沖,數不清的自行車和電瓶車呼嘯地駛上大道。謝挽抻着腦袋往場外看了幾眼,心裏暗暗想着,等解散後他就去掃輛共享單車學學騎車。文綜樓離宿舍樓的距離并不算近,至少要學會騎車,這樣早上便能夠省下一些睡覺的時間。
等到人去樓空後,訓練場上的教官們才堪堪宣布上午的訓練結束。人群散去,謝挽随着人流緩慢地往食堂走,一邊走一邊在心裏計算着待會兒能夠回宿舍午睡的時間。而實際上他根本沒時間午睡,匆忙吃了午飯後,還沒把椅子坐熱,就又很快到了下午訓練的時間。
下午場合訓練時,天氣已經不似上午一般的酷暑。雲層加厚,烈日逐漸隐沒入了濃雲中。不過天氣如何變化對于謝挽來說也沒什麽不同,畢竟他依然是那個只站了幾分鐘軍姿就悠悠地飄走到一旁休息了的病號。
不過下午與上午還是有些微的不同的。除了枯燥的訓練和口號聲外,在臨近解散時,謝挽看到不遠處的訓練場地上,學院的幾個班的教官像是約好了一般,紛紛發號施令讓學生們就地坐下。
謝挽神情微動。在新生們坐下後,沒過多久,謝挽就聽到人群中傳來了一陣陣的歡笑聲。
——果然是進入了每屆軍訓都必備的表演節目與拉歌環節。
雖說幾個班都坐在同一個場地,不過節目還是各自表演各自的。在又一個女生脫掉外套開始在音樂中跳起了舞時,謝挽注意到有幾個同樣是半休在一旁休息的新生悄悄地繞路回到了隊列中,很快便和集體打成了一片。新生朝氣蓬勃的拉歌聲響徹整個訓練場地。
謝挽捏着水杯的手指又緊了緊。他獨自一人坐在這個安靜的角落中,前方便是無休無止的喧嚣。直到拉歌環節結束,解散時間到來,謝挽也沒有邁開步子前進哪怕一步。
鈴聲響起,人潮歸來。謝挽斂下睫,面色如常地收拾好東西,走上回去的路。
*
大一剛上來,課表總是被排得滿滿的。按照教務系統的培養計劃選完課後,謝挽數了數,發現自己有三天滿課,五天早八。
在讀高中時,大家早上都是不到六點就睜開了眼,然後一邊吃早飯一邊意識模糊地開始了一天的早讀。如今大學也僅僅是離高中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過了兩個月,大學生們便開始為了早八而叫苦連天了。
謝挽高三那段日子便是靠着一杯又一杯的咖啡熬過來的,早讀還時常被老師揪起來站着背書。到了大學倒沒有老師時刻盯着他了,不過他依然不願意遲到。
這天,謝挽照例把起床時間卡得死死的,如往常一般手裏拎着早餐袋子,像個讨命鬼一般往文綜樓裏沖。他剛鎖好車,餘光裏便看到有一輛不認識的牌子的汽車緩緩停在停車場。謝挽剛心想着原來也有老師卡點來上課,就看到從車裏下來了一個單肩挎着包的學生模樣的人。
于是謝挽的想法便很快就變成了“卧槽怎麽還有學生開車來上課”。他只看了一眼,就又匆匆移開了視線,對照着手機上的課程表開始滿樓找起了教室。
……
“走了,馬上就要打鈴了……你在看什麽呢?”
“嗯?”
沈知卿順手鎖了車,收回視線,平淡道:“沒什麽。走吧。”
2.
收到學生會的面試通過通知後不久,謝挽就在部門群裏接到通知,在這周六的晚上部門要在文綜樓的教室裏開見面會。
謝挽看到這條通知後就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他有點不太想在大晚上的再專程跑一趟,尤其是這種聽上去就要留到很晚的見面會。
他審慎思索了一番,心裏想,這種團隊中大家第一次見面的破冰見面會,如果就這麽鴿了的話會不會顯得很不正常?
再三猶豫後,謝挽還是定了個鬧鐘,估計好時間,按照要求準時來到了通知中的教室裏。結果去了後才發現,這不僅是他自己所在的秘書處一個部門的破冰見面會。由于秘書處和辦公室這兩個部門的副主任比較熟悉,因而他們便很自然而然地把兩個部門的見面會給合并了,搞了一大屋子的人。
教室裏的桌椅被擺成小學生元旦晚會一般的兩個大圓圈,中間是被并到一起的桌子。謝挽走進去,如履薄冰地和部門主任副主任打了招呼,學姐好學長好問候了一圈後,才僵硬地落了座。
他坐下沒多久,兩個部門的人便都來齊了。辦公室的那個社交恐怖分子副主任關上了教室門,而後便樂呵呵地把兩個部門的所有幹部的名字、專業,有的甚至連年級排名和戀情都一一介紹了一遍。然後他敲敲桌子,正式公布了這一次見面會的任務和活動:
“大家來,坐得近一些。對,桌子上的奶茶和零食都是給你們點的,拿着吃就是了。接下來呢,我們大家先各自起立,給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內容呢大概和我剛才講的差不多,名字,專業,家鄉,興趣愛好等等。”
“自我介紹環節結束後,我們會進行幾個游戲。對,你是你們看到的在桌子上的卡牌,每個卡牌上都各自寫了一個大冒險項目。具體玩法待會兒學長學姐們會和你們講。現在,大家準備一下自我介紹的內容吧。給大家一分鐘的時間,從辦公室開始。”
謝挽在從聽到“自我介紹”四個字的時候魂就已經被吓飛了——他始終不明白這種浪費時間又毫無意義的環節到底有什麽用,這種廢話根本沒必要對每個人說,反正等一年後大多數人也都會退出學生會,這點微弱的聯結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而且他根本不想在衆人面前做這種毫無意義的發言,也不想絞盡腦汁地說出三兩個無關痛癢的所謂“興趣愛好”來。一點也不想。
辦公室那邊的自我介紹已經開始了。謝挽沉默地坐了片刻後,便小聲地和這裏的學姐打了聲招呼,說他想去洗手間。
學姐笑着應允了。謝挽逃一般地離開了教室,他并沒有什麽想上廁所的想法,不過也無所事事,繞來繞去後,還是繞回了洗手間所在的位置。
教室裏估計在短時間內是回不去了,因為他不僅不想做自我介紹,也不怎麽想和大家一起玩游戲。謝挽在鏡子前安靜地站了片刻,而後又往返回去,打算在活動教室的隔壁找個空教室先待上一陣子,等活動結束後再回去。這樣既能避開各種團體游戲,也能裝作自己已經參加了破冰見面會。
他的運氣不太好,這一層的教室要麽又在上晚課的,要麽被別的學院征用當做了自習室。謝挽一邊在心裏漫無邊際地想,怎麽周六還有上晚課和晚自習的,一邊想去樓上試着找一個空教室。
他剛走到拐角處,就隐約聽到了有模糊的聲音低低地傳來。謝挽一怔,而後循着聲音擡眼望去。一個身形高挑的男生正側着身,靠着樓梯拐角處的窗臺低聲打着電話。月色朦胧而清涼,安靜地傾瀉在男生的半邊側臉上。
謝挽眯了一下眼,越看這個人越覺得眼熟,似乎不久前才見過的。是叫……叫什麽來着?
謝挽躲進茶水房,扒着茶水間的牆壁,只露出一個腦袋,開始暗中觀察起這個人。此人——也就是主席團的幹部之一,沈知卿,此時正在微微皺着眉,像是在商議一件不太愉快的事一般,聲音也有些微的提高:
“是,我去過了,但是我沒進去……當然是因為別人正玩得好好的,我進去幹嘛?讓新生給我起立敬禮嗎?”
“沒必要,以後有主席團聯合會議,想跟主席團套近乎的自然會搶相關工作……我不參加多餘的團建,就這樣,挂了。”
沈知卿挂了電話,而後突然擡起眼向不遠處瞥了一眼。茶水間處空無一人,唯有夜風穿廊而過,拂起空氣中的細碎浮塵。
“……”
等腳步聲漸漸遠去後,謝挽才從茶水間又探出了頭。确定人的确是走了後,他輕呼出一口氣,輕手輕腳地上了樓,随便找了一個空教室。等到群裏有好事者開始發結束的合照時,謝挽才又回到了見面會所在的教室中。
游戲剛好結束,新生老生們都在忙着收拾殘局,順便帶走剩餘的所有奶茶和零食。有一個學姐給謝挽塞了兩杯奶茶,謝挽有些局促地推拒了——原因也無他,畢竟他在這次見面會中的參與度幾乎為零,無功不受祿,他覺得自己不該白嫖學姐們自費買的福利奶茶。
學姐則對他眨了眨眼,強行把奶茶塞進了他的包裏,還往裏塞了幾包餅幹。結束後,兩個部門分開,每個成員分別在黑板的兩側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們簽完後,秘書處的主任迅速地在題頭處寫上了一行“院會秘書處我們一見如故”這一行大字,拍了照片後火速發了朋友圈。
沒過幾秒,謝挽就聽到主任大呼小叫道:“卧槽主席給我點贊了,秒贊,我還以為他從來不看朋友圈呢。”
謝挽一怔,下意識地也點開了自己的朋友圈。翻到這一條寫滿名字的黑板的照片時,他才後知後覺,他現在還沒加上沈知卿的微信,貌似是看不到共同點贊的。
一旁的辦公室主任聞言也翻出了自己的朋友圈,而後驚呼道:“尼瑪,我也發了合照,怎麽沒給我點贊啊?我記得主席在競選主席團之前也是辦公室部門的??到底為什麽啊卧槽!”
秘書處的學姐哈哈大笑:“當然是因為我們秘書處有可愛的小新生和可愛的主任!”
……
人群散盡,謝挽推着一輛自行車緩慢地行走着。他現在包裏有兩杯奶茶,他自己絕計是喝不完兩杯的,那麽他就可以分給舍友一杯。
分給誰呢?他有三個舍友,如果只給其中一個,是不是在另外兩個人眼裏會不太正常?
正常的做法應該是什麽?問一句誰想喝,讓誰想喝誰來拿?
那如果都想喝呢?這時候該分給誰?
謝挽胡思亂想了一通,還是決定碰一下運氣,誰有空就給誰。他把自行車推出車棚,在跨上座椅前,又打開了部門主任發的那條朋友圈。
最後的簽名環節他自然也參加了。由于他簽得比較晚,比較醒目的位置都已經被別人占完了,于是他便只在一個角落裏用白色粉筆寫了一個小小的名字。
謝挽垂眸注視着這張照片。片刻後,他伸出手指,點了一個小小的紅心的贊。
3.
謝挽的舍友出去和朋友過生日了。
這天晚上,謝挽忙作業忙到了很晚。這門課是思政一類的公共課,課程要求是需要學生拍一部和課程內容相關的微電影或科普視頻。
本來謝挽随便挑了一個小組進行組隊也只是為了完成課程作業,結果組員們再三商議後,決定反正拍都拍了,不如直接把這個視頻拍得更加完善一些,然後再補一些材料,直接去投稿參加一個紅色主題的競賽活動。
謝挽自然是遵循組織的意見。拿去參加競賽的作品質量的要求當然要比課程作業要高,除了視頻質量外,還要提交一份一萬字的調研報告。
為了避免成員劃水,小組作業通常都有着明确而嚴格的分工。謝挽沒有在視頻中拍攝,便主動承擔起了諸如寫分鏡、寫報告和剪輯視頻的一些任務。
在謝挽明确表示過他可能不太适合出鏡拍攝時,同組的成員也都對他表示了理解。一個女生打趣着說:“我們當初選你,其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你長得好看,覺得讓你出鏡一下,先給評委老師們來一點美貌震撼。你不能拍攝的話,确實是有點可惜。”
謝挽又和她們道了歉。女生拜拜手,表示不必在意:“知道了,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啊。你寫東西還蠻快的,加油,報告就交給你了。”
謝挽在忙的便是這部分的報告內容。他沒有相關經驗,便只能便查找着往年的競賽作品,一邊構思着自己這部分要怎麽寫。就這麽拖拖沓沓地,時間已經接近零點。
按往常來說,這時已經早早過了謝挽的日常睡覺時間。不過謝挽手裏有沒完成的任務,加之第二天是周末,他便有些不舍得上床睡覺。在他又淚眼朦胧地打了一個哈欠後,謝挽揉了揉眼睛,宿舍門便被悄然打開了。
謝挽連頭也沒回——他們宿舍幾人平時便是這麽個相處模式,即對彼此的一切事情與動向都毫不關心。他繼續心無旁骛地敲着鍵盤,而後肩膀便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謝挽的動作一頓,摘下耳機,緩緩地回過頭去。他對面床位的人——也就是這次過生日的壽星,此時手裏正拿着一碟水果蛋糕,對他友好地笑着:
“吃蛋糕嗎?”
謝挽微怔,下意識道:“你今天生日?”
“嗯。”對方答道。
“……”謝挽接過蛋糕碟,也笑着道:“生日快樂。”
對方嘿嘿一笑,又轉身回去,給其餘的舍友也一人分了一塊蛋糕。三人很快便勾肩搭背地打鬧成一團,謝挽則繼續改着自己的報告。他用塑料叉子叉了一塊蛋糕放進口中,甜的。
他驀地想起,上一次從學生會帶回來的那杯多餘的奶茶,似乎就是分給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