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本來以為那天晚上偶遇沈知卿之後的種種,包括什麽“一見鐘情”的都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不會再有什麽後文。失憶畢竟不是什麽小事,謝挽能夠想到,沈知卿既然選擇了封鎖他失憶的消息,那麽他就必定要用很多時間和精力去努力填補他這七年來的空白記憶,以及應對身邊或多或少的各種居心的人,大概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料理他這個萍水相逢的小人物。
結果現在這是在……?
謝挽有些沒回過神來,下意識便喃喃出口道:
“你怎麽……”
沈知卿像是也愣了一下,道:“你還記得我?”
謝挽:……大意了。
随後他又想到了什麽,很深地皺了一下眉,沒有回答沈知卿的話,而是将手機屏幕舉到眼前,又仔細看了一遍通話頁面顯示的號碼。
……的确是從來沒見過的,完全陌生的號碼。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其他人,比如祁謹白堰之流的,謝挽和他們少說也有六七年沒見了,在毫無音訊又完全沒有聯系的這幾年中,若是誰中途換了號碼,謝挽又不知道的話,或者只是時間過得太久單純忘記了,倒是還說得通。
可是沈知卿畢竟和他們不太一樣。沈知卿的手機號碼謝挽做夢都能倒背如流,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謝挽還在和沈知卿保持着電話聯系,絕對不可能出現“完全沒見過的陌生號碼”這種情況。
這又是怎麽回事?沈知卿還真的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換手機了?
想不通的謎團越來越多,謝挽的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他現在的大腦還有點小迷糊,不自覺地便道:
“嗯,我知道你。”
沈知卿問的是他記不記得他,而他回答的是他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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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還沒等沈知卿将話說出口,謝挽就搶先打斷道:
“你又是從哪知道的我的手機號?”
沈知卿一怔,低聲重複道:
“‘又’?”
沈知卿的這個字說得很輕很輕,輕到謝挽還沒有聽清楚便已然被模糊在通訊的電流中。
謝挽像是有些生氣了,語氣有些不太好道:
“你們這些人能不能不要随便就去查別人的電話啊?這樣真的會搞得我很麻煩。”
沈知卿沉默了一下,終究是什麽都沒問:
“我沒有去查你的個人信息。”
謝挽依然有些不開心:“那你怎麽知道的我手機號。”
他或許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和沈知卿說話時,自己的語氣便會不自覺地變得蠻橫起來。這是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會展現的,如同絕對安全領域一般,徹徹底底毫無旁骛的安心感。
對方似乎是沉默了幾秒,片刻後,謝挽聽到沈知卿說:
“……是我的那個朋友告訴我的。”
說罷,沈知卿又問他:“你們不是認識嗎?”
謝挽:……
還好現在兩個人只是電話交流而不是面對面交談,不然他還真的不知道這時候該露出什麽表情來。
謝挽也沉默了幾秒鐘,用一種很古怪的語氣道:
“是……你別騙我啊,我可是真的會去問的。”
沈知卿則對此表示無所謂:“嗯。你去問吧。”
謝挽:“……還有別的事嗎。”
此時的沈知卿正坐在集團公司的辦公室裏,桌面上是高高的一摞需要經過他的手審批的文件和策劃案。
他由于這場意外車禍而耽擱了好幾天的時間,又因為記憶的缺失而對公司的運作和一些事務的處理而稍感生疏。而他丢失掉的那部分記憶中,不僅有着他想要回想卻怎麽也找不回的回憶,還包括了他這幾年來沉澱和積累下來的學識與經驗。
坐在辦公桌前的沈知卿雖然頂着二十五歲的外殼,面色沉穩而凝重,和那個年紀輕輕就接手集團的沈家最年輕的家主沒有任何不同,實際上他的內裏還是那個高中剛畢業沒多久的少年。雖然對于公司的經營與管理方面的知識沈知卿從少年時期就開始逐步接觸和學習了,但真要讓這麽一個青澀的內裏來接手如此龐大的集團,沈知卿得承認,他還是有些生疏和吃力的。
他将一些不是很要緊的事務交代給信得過的下屬去執行,自己卻先去查了一些別的事。
沈知卿放下手中的文件,食指指尖又開始無節奏地敲擊着牛皮紙袋,再次開口時便換上了一幅更加溫和的嗓音:
“聽說你在找工作?”
謝挽則狐疑道:“你又聽誰說的?”
“……我的一個朋友。”
“少騙我了,”謝挽冷笑道,“我跟你那個朋友根本不熟,知道我的手機號還是他倒貼來的,我要做什麽這種事怎麽可能會告訴他。”
沈知卿:“……嗯。”
謝挽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道:“所以你果然還是去查我了吧?”
沒等沈知卿回答,謝挽就又很快速地問道:
“你查到了多少?我警告你別太過分啊,我的隐私可是很珍貴的……”
沈知卿倒也沒有想要開口說什麽的意思,只是安靜地聽着謝挽在電話那頭滔滔不絕地說着。
明明前一天晚上剛見面的時候謝挽對他還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這才過了不到一天,他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謝挽和他在某個瞬間變得熟悉了起來,仿若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一般。
謝挽說着說着發現對面沒了動靜。他看了眼手機屏幕,确認電話還在接通狀态,便就着話筒疑惑道:
“喂?還在嗎?”
“嗯,”沈知卿輕輕地答道,如錯覺一般,謝挽甚至從他的語氣重聽到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我一直在。”
謝挽:“……在為什麽不說話。”他還以為對面早就把電話給挂了。
“你說了好多話。”
等到确認謝挽說完了後,沈知卿才緩緩開了口。
“……所以呢。”
這次謝挽更加确定了,沈知卿的确是在笑。
他幾乎能夠通過沈知卿笑的時候從聽筒中傳來的氣聲,來想象他此時的表情。
沈知卿又說:“昨天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你好像很不願意和我多說話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讨厭我。”
謝挽一怔,随後很緩慢地擰起眉頭。
……讨厭?
怎麽可能。
謝挽也輕輕地笑了,如同一片羽毛輕柔地落到心間。
“你也說了,我們才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的人又有什麽讨不讨厭一說呢。”
“有啊。”
謝挽又是一怔:“什麽?”
似乎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謝挽在經過了一天的奔波後,此時已接近黃昏時刻。天邊的火燒雲緩緩游走着,落日的餘晖安靜地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幹燥整潔的出租房內漂浮着的細小塵埃在空氣中起起又伏伏。
謝挽注視着天外搖搖欲墜的那個燃燒的黃昏,莫名想起了他十四歲那年那場燒紅了半邊天的大火。
電話另一頭似乎是沉默了片刻,也或許是謝挽自己看着晚霞出了神。等他回過神來時,聽筒處便再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第一次見到你,好像就有點喜歡你了。”
謝挽:……
?
謝挽一陣驚悚,幾乎是瞬息之間就顫抖着手指把電話摁挂了。“嘟嘟”兩聲忙音消散後,房間內便再度恢複了寂靜。
謝挽雙手握着手機,很少見地盯着空氣中的一處虛空發呆,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剛才那是什麽?又是奇怪的幻覺嗎?
沈知卿十八歲的時候是這樣子的……?純情,熱忱又直球,謝挽簡直不想承認他剛才竟然真的被沈知卿說得心髒跳得稍稍快了一些些……
那他是怎麽變成後來的那個悶騷的變态的。
好令人費解。
謝挽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直到他一直沒有關閉的電腦細微地傳來一聲響聲,謝挽才又慢吞吞地挪回去,點開瘋狂閃爍的郵件提示标。
給他發郵件的是通知他三天後去面試的hr。謝挽看到郵件标題的那一刻右眼皮就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總覺得有不太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果不其然,他打開郵件,內容只有短短幾行字,大概是很抱歉地通知他,原定在三天後的面試由于一些原因取消了。
謝挽:……
好吧,他心想。
他還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呵呵。
*
一陣忙音過後,沈知卿沉默地盯着手機上的電話挂斷頁面看了一秒,直至界面消失後,才将手機放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辦公桌上堆疊如小山一般的檔案和文件。
有些事謝挽猜對了,也有一些事是他沒有想到的。比如祁淮根本沒告訴他謝挽的手機號,這是他通過社交軟件一點一點查出來的。
再比如,謝挽以為沈知卿只是單純地查到了他的聯系方式,而實際上沈知卿現在面前擺滿的大大小小的牛皮紙袋中,幾乎是涵蓋了謝挽半輩子的人生履歷。
只要是有過記錄的,包括上學記錄和工作記錄,沈知卿稍微動一下手,基本上就沒有他查不到的。如果說謝挽之前相當于是裸奔,那他現在基本上就可以說是完全透明的了。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信息都是透明的。
沈知卿拜托了很多人,走了不少渠道,能夠查到的所有信息全部都是十四歲之後的謝挽。謝挽十四歲之前的人生像是被完全抹除了一般,窺探不得一絲一毫的痕跡。
沈知卿的目光長久地落在辦公桌的文件上,又似乎只是在望着虛空中的某一點。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他才移開視線,淡淡道:
“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沈知卿随意地擡眼望去,有些意外地發現,來的人是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