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芙心打斷她:“你信我嗎?”
第39章 沈芙心打斷她:“你信我嗎?”
“什麽?西南部山陵塌陷, 塌出一座皇陵?”
楚懷靖手中記錄的毛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所幸周遭的大臣們忙着低聲讨論這件事,幾乎無人注意到太子的失态,只有高坐金龍椅上的汝文帝向自己的女兒投來不輕不重的一瞥。
楚懷靖拾起筆,立刻站直身子, 垂下頭屏息站着。
“禀陛下, 此事千真萬确, ”方才上奏的大臣見汝文帝發問, 繼續道,“快馬加急送來的消息,據說塌出來的是三萬餘年前的姒朝皇陵,姒朝中共葬先皇帝七位。如今西南那頭不知墓下情況如何,于是特此将消息請奏與陛下。”
三萬年前的姒朝啊。
姒朝留下可供考察的歷史不多,汝文帝只是短暫沉吟了片刻,便道:“派人下墓。若有保存完好的文字或壁畫,統統拓印一份帶回來。”
大臣應是, 退回了早朝的隊伍中, 氣氛重新變得肅穆,唯有楚懷靖一人心神不寧,總覺得不安。
懷莊與懷令昨日才動身, 按理說不應該這樣快找到皇陵的具體位置, 就算按照最快的腳程趕過去, 也得要十天半個月。可世上真有這樣巧的事麽,她們剛說要掘皇陵,今日皇陵就塌了……
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她們能趕到, 且成功找到陵墓位置,再下墓……皇妹她們究竟在陵墓中幹了什麽, 能将整座陵墓都弄塌?
她這頭尚神思不屬着,又有大臣站出兩步,啓奏汝文帝:“禀陛下,藺州有縣民在湖底陸續捕撈得到古城磚與奇石美玉,據稱湖底或有萬年之前的古城遺址。”
近來真是什麽怪事都有。
楚懷靖垂下眼簾。不知從何時開始,太陰內的奇聞轶事變得愈發多了,還都有關于萬年前的古朝代。她習慣性地推測細想,忽然神色微怔。
這些事竟然都是那幾位仙人來到太陰後發生的。
她們像是一陣風,來去無影,卻在無形中吹動了太陰被塵封或是被忘記的歷史。或許并不是如此的怪事變多,而是所有人終于從混沌中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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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仔細想想,自己曾經深信不疑的那位戰神戒凡音來歷奇怪,在太陰供奉的一衆女神中顯得格外突兀,可是為什麽從前就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呢?
一旦發覺,他的存在就像是白紙中的一點墨漬,讓楚懷靖坐立難安,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
方才上奏的大臣還在繼續說:“據說從湖底打撈上來的東西頗多,其中有許多關于上古神祇的文物,若是細究起來,恐怕要推翻如今太陰的許多信仰……”
汝文帝揉了揉眉心:“無妨,先查。”
神祭距此時還有月餘的時間。
楚懷靖鮮有如此心亂的時候,皇陵,遺跡,不日後舉辦的太陰神祭……這三條線在她心中糾纏,直到她随着百官下朝,楚懷靖才稍微冷靜了些。
她心中記挂着兩位皇妹,提步便往她們所居的寝殿走去。楚懷靖在宮道上走了一段,還未走到楚懷令的寝宮,便迎面撞上兩個人。
“……懷莊懷令?”饒是如此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都吃了一驚,驚異道,“你們怎麽在此處?沈仙子她們呢?懷莊你是受傷了麽,快傳禦醫!”
“別,別傳禦醫,”楚懷莊捂着肚子,面色憔悴,“皇姐你的問題太多,但是這些都不重要,當務之急是讓禦膳房送飯過來……沈仙子她們是仙人不用吃飯,我和懷令在墓裏轉悠一天快要餓暈了……”
楚懷令站在原地,這些年第一次向楚懷靖讨要東西:“皇姐,我想用飯。”
“吩咐禦膳房傳飯來,”楚懷靖有些無奈,“此處離懷令寝殿最近,先去她那,待吃飽了再談你們倆昨日的見聞。”
*
“說起來楚懷莊和楚懷令好像也沒吃東西,”沈芙心道,“她們是真能忍着,一聲不吭地就這樣回去了。”
太陰京城的某家酒樓內,沈芙心依舊坐在那日靠窗的位置,慢悠悠地托着冰碗吃。
慎沙如今是凡人體質,昨日她們在皇陵中都将此事忘記了,不光是懷莊懷令能忍,慎沙也緘口不言腹餓的事情,就這樣生生捱到沈芙心将她們傳送回宮中,她們三人則出宮回到京城內,方才說想找些吃的。
如此下來不行啊。
沈芙心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吃飯的慎沙,後者被她看得後背發毛,總覺得沈芙心絕對沒憋着什麽好事。姬停像是看穿了沈芙心的心思,沉思道:“該如何将慎沙帶上去呢。”
慎沙那雙似虎般明黃色的眼睛垂了下去,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沈芙心與姬停都能看出她情緒的低落。與她們同行的這段日子,慎沙雖然依舊未能找到連續成段的記憶,卻愈發頻繁地做夢。
夢裏的她威武不凡,雖然身形與容貌依舊,但殺氣與那股無堅不摧的精神卻與今不同。她感到懷念,醒時總是悵然,尤其在沈芙心與姬停的身旁,她時常感到彷徨。
她們不會帶着一個凡人太久,慎沙想。哪怕願意帶着,可這具凡人身軀的壽命也是有限的。她跟得了一年,十年,二十年,可跟得了百年麽?
“凡人也是可以開竅修煉的吧?”沈芙心輕描淡寫道,“跟着我們一起飛升上去不就行了。”
恐怕不行。姬停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方法,但慎沙如今的凡人軀體猶如毫不透風的木塞,連開竅都困難。這軀體似乎是刻意為她打造的,為的就是不讓慎沙通悟靈力,免得出了岔子,讓這個被貶下來三萬年的舊神再度飛升去尋仇。
見到姬停抿唇搖頭,沈芙心偏不信這個邪。自從陵墓中出來後,她心中隐約出現一個荒謬的猜想,但尚停留在想這一步,還未來得及實施——
見慎沙用完了飯,她起身結了銀錢,在慎沙與姬停困惑的目光中走出酒樓。
沈芙心早些時候在京城花了大價錢租了處好宅子,夠大夠清淨,足夠她們三人在太陰這段時間裏使勁折騰。姬停見她似乎有了主意,好奇道:“小芙打算做些什麽?”
沈芙心不肯說。她領着她們一口氣回了租的宅子裏,将大門關上,設上凡人看不見的隔音結界,方才召出自己的芥子袋。
她從袋裏拎出一朵金蓮花,懸于她們三人面前。
這是……姒天子的陪葬品?姬停想起沈芙心在墓道中落後的那兩步,頓時懂了這東西的來歷。這蓮花在整座皇陵中充當的似乎是定海神針一樣的角色,沈芙心一拿走它,這座埋藏在太陰山陵中幾萬年的陵墓便轟然塌陷,想來并非巧合。
蓮花由純金打造,保存得非常完好,工藝精湛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它內含一股無比純粹的靈力。
沈芙心想通後便沒打算藏着掖着,她道:“這是我從墓裏搶過來的。”
說罷,她定定地看了這蓮花幾瞬,立刻轉頭去看面色鎮定,但眸中透出迷茫的慎沙:“你更想當慎沙還是慎殺?”
慎沙下意識道:“什麽?”
“若你想留在人間,繼續做你的殺豬屠婦慎沙,便無需付出絲毫風險,何時想回箬國都可以,”沈芙心眉眼看似柔弱,可吐出來的話卻十分無情,“若你想回來,想将你的夢攥在手裏,将那些害了你與你的朋友的人攥斷白骨攥出血肉,那你便必須成為曾經的慎殺,你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
慎沙,或是慎殺,這位曾經神武英明的戰神以凡人的血肉之軀站在原地,怔怔注視着眼前的青衣仙人,開口道:“我——”
沈芙心打斷她:“你信我嗎?”
慎沙這次回答得很快:“信的。”
對話發展到這裏,姬停臉上的笑容也凝滞住了。她隐隐猜到沈芙心又想幹出來什麽驚人的事,但姬停沒有出聲阻攔。沈芙心說的話直白,但是是對的,可是她有什麽更好的方法?
“好,”沈芙心單手将那朵蓮花攥在手裏,神情輕描淡寫,“我煉丹給你吃,吃死了就等輪回,等你重新投胎為人我再煉新的給你試。”
“……小芙,”姬停扯了扯沈芙心的衣袖,“你還未能精準煉出想要的丹藥——”
沈芙心坦坦蕩蕩:“我知道,可是她說她信我啊。”
這份信任太沉重了,稍有不慎便要她付出性命的代價。沈芙心垂下眸,去看手中握着的金色蓮花。這東西給她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并非蓮花本身,而是蓮花內包裹的靈力。
如此精純的靈力,縱使是在仙界生長七百年的仙胎沈芙心也鮮少得見。
她并非草菅人命,而是隐約覺得回到仙界後定然要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動蕩。在此之前,沈芙心日夜不歇地修煉,比前世更加刻苦,同樣地,她不希望自己孤身一人,沈芙心需要更多可為自己所用的人——
屬下,或是同伴。
究竟是要當慎沙,還是慎殺?如若換位思考,這個問題于從陵墓中回來的姬停并不難。
她如今能得知的訊息除卻自己的名字,又多了一條。
她在神界時名喚吾真,在人間時名喚姬停。但很顯然,姬停記得後者而非前者,除卻記憶被抹消的緣故,應該還有一重,那便是她對自己姬停的身份更加認可。
吾真回去後面臨的險境或許是無法想象的,可她不願逃避,或許在仙界與人界來回游走能躲得了一時,可她躲得了一世嗎?更何況她還沒有完成作為吾真時未完成的事情。
即便她如今仍舊想不起來,可她總覺得這件事很重要,她不能逃。
在暖風吹拂中,慎殺打破了她們之間的靜寂。
“我想回去,”慎殺道,“我想要你們說的那個從前的名字,我想當慎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