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有喜歡的人麽?”
第30章 “你有喜歡的人麽?”
那枚戴着蘋果綠色翡翠扳指的手輕輕搭在車窗上, 撩起紗簾。
車內的貴人生得一副如玉般溫雅的好面皮,她柔和的杏眼定定地看了一瞬沈芙心,展顏笑道:“仙子法術真是好生厲害,不知本王可有幸請仙子同行, 一同去賀我母皇的壽宴?”
不等沈芙心回答, 太陰三皇子楚懷令已然命人打開車門。她的手白皙纖長, 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車座, 對沈芙心溫聲道:“若仙子不嫌棄,可與本王同乘。”
沈芙心見這位三皇子笑了,便也彎唇笑了笑:“可惜我還帶了兩個人。人太多,三皇子的馬車恐怕坐不下。”
聞言,楚懷令微微一怔。
除卻攔在車前,宛如青蓮般清爽出塵的仙子,她還看見人群中再度并肩走出兩位即便放在太陰都身量頗高的女人。
她們一位蜜色皮膚,紅發黃眸好似異邦猛虎, 一位桃花玉面, 身姿挺拔風流,朝自己這邊望過來時微微眯起雙眸——
她像一柄塵封的,正待出鞘的神劍。
車內的四皇男楚添見了她們三位, 含着不自知的卑怯垂下頭, 全然沒有了與三皇姐耍脾氣時的小性子。楚懷令也沒空再搭理他, 在侍衛的圍簇下親自下車,引她們至自己身後一輛空馬車。
“原來是三位仙子,”楚懷令笑道, “想來是月神開恩, 在本王束手無策之時将三位送至眼前,仙子們快請上車。”
沈芙心頭也不回地上車, 姬停與慎沙在她身後依次登上馬車。楚懷令就站在她們車旁等候着,就在姬停離她最近的那瞬間,楚懷令直視着她的側臉,再度愣住,忽然有些困惑地咦了一聲。
姬停停住腳步,漠然擡眸看她。
楚懷令仍在仔細打量姬停的臉,見她駐足,方才彎眸賠罪道:“仙子仙姿玉貌,本王一時恍神了……抱歉。”
姬停上車,坐在沈芙心身旁。慎沙坐在她們對面,有些費力地微微彎腰,這座精巧的馬車對她而言還是有些局促了。
“怎麽忽然變只鳥出來,”姬停別開眼,故意不看沈芙心,轉而望向車窗外,“我不喜歡這個三皇子,油腔滑調,還長着張騙無知少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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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喜歡的人麽?”沈芙心無情戳穿她,“你在青帝靈山的時候也說不喜歡趙覽螢和喻湛虛,見一個恨一個。”
還不是因為你不喜歡她們。姬停心中驀然冒出這句話,那張私下裏張口就來的嘴頭一次有些啞口無言。她不說話了,歸根結底自己與沈芙心只是因緣偶遇,為了互通的真相彼此搭伴走一段而已——
她忍了一會,還是轉頭去看沈芙心,卻見她已經閉着眼睛靠在窗邊休憩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無心的蓮子就是沒心沒肺。
姬停克制着挪開眼不去看她,轉而去看慎沙。慎沙睜着眼定定看了全程,見姬停望過來,她假裝無事發生,也把視線移開了。
她們在車上颠簸了幾刻,車馬終于駛進太陰皇宮。
宮牆宛如赤紅的浪潮,瞬間将她們的身形吞沒在其中。沈芙心不知姬停究竟在別扭什麽,剛撩開紗簾,便見那只戴翡翠扳指的手又伸過來,要接她下車。
楚懷令墨色的長發束起,見沈芙心望向她,她頗有風度地微微伸手,示意沈芙心将手搭在她掌心:“馬車高,仙子落腳當心。”
這是将她當禁看不禁摔的琉璃花器麽?楚懷令不知自己已犯了沈芙心的大忌,只見她長腿一伸便跳下車,對站在一旁的自己視若無睹。
三皇子并不計較。
只因太子姐姐光環太盛,頂上又有嘴甜會讨母皇歡心的二皇姐,她作為最小的女兒,習慣了處處做到毫無錯處,讓人無法指摘。見沈芙心不領情,她便站着繼續等姬停。
方才在車內還冷着臉不說話的姬停春風得意地下車,她掃了眼楚懷令的手,學着沈芙心的模樣下車:“不必。”
最後下車的慎沙弓着腰,見楚懷令還在等她,猶豫一瞬,将手放在這位看着弱不禁風的三皇子手上。
楚懷令早有準備,卻還是被她拉了個趔趄,見狀慎沙連忙放手:“抱歉。”
四皇男楚添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待她們全都下了馬車,方才按照禮節悄悄從車內下來。他衣着亮色,穿了一雙耳洞,手中抱着只異瞳白貓。見楚懷令吃癟,他本想說些什麽,但還是閉上嘴,低頭用手指去梳貓毛。
他心情不佳,正出神時卻無意将貓背上糾纏成一塊的毛梳疼了。貓大叫一聲,立刻埋頭去咬楚添托住它的手背,一下子咬出兩個血洞。
楚添立刻抛下它,嘴裏罵道:“小畜生!”
沈芙心她們都回身看他。楚添兩手空空,貓早跑了,見楚懷令眸色冷冷地盯住他的臉,他整個人都仿佛浸在了數九寒天的雪水中,從頭冷到腳,連舌頭都木木的:“三皇姐,我、我——”
“若你不會說話,便去尋你的教養公公再教教你,”楚懷令側過臉,對身旁貼身的心腹侍衛道,“帶他回去。”
楚添聽見教養公公這四個字,頓時打了個冷戰。他幾乎快給楚懷令跪下來,伸手想抓她的衣擺,卻只抓到侍衛冰冷的刀鞘。
怎麽辦,怎麽辦……要不要去給太子皇姐傳信讓她來救自己?楚添抖如篩糠,想起那日太子皇姐對自己說的話,又畏又怕,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
三皇子楚懷令的兩位帶刀侍衛将他提了起來,一路提着往後宮內院行去了。楚懷令冷淡地看着這一幕,直至她們走遠,她才轉身對三位仙人抱歉地笑了笑:“讓貴客見笑了。”
沈芙心懂這場面,她那大哥被拖出去贅人時的情景也是這樣的。
有了方才那場鬧劇,楚懷令更加盡心盡力,也不再自稱本王。知曉她們是從異邦來的,她便主動說起了太陰的歷史及風土人情。幾人一路行至皇宮外宮一處帶花園的小殿,三皇子站住腳,微笑道:“在母皇大壽之前,幾位仙子便暫且落腳此地。”
她頓了頓,繼續道:“母皇這次過整壽,我原是想尋些會仙法的修士,為她催開整個禦花園的花來讨她歡心的。但方才見仙子有馭神鳥之能,我便想請仙子三日後再變只神鳥出來,繞着我母皇飛三圈散福。待到壽辰過後,我定然會交予仙子們一份豐厚的報酬。”
沈芙心應下了。上仙在人間只是用不了仙界那些保命法器,靈力倒是能用,修為也還在。只要有靈力,區區神鳥而已,要幾只有幾只。
楚懷令見她們并不計較方才楚添的冒犯,暗暗松了口氣。
她翩翩有禮地與沈芙心她們三人告別,又挑了兩位随侍侯在小殿前,囑托她們這兩日要盡心盡力伺候貴客。
楚懷令上一瞬還在溫文爾雅地微笑,轉回身的那瞬間卻變了臉色。她微微抿着唇,那雙與當今聖上汝文帝極其肖似的眼睛斂下,邊走邊對身旁的宮人道:“楚添怎麽回事?”
被問到的随侍面色有些微妙。她想起這個紹禮王生前留下的唯一孩子,唯恐牽扯進她們這些皇家的秘辛恩怨中,有些猶豫:“這……”
楚懷令道:“說。”
她語氣輕描淡寫,不似發怒,但跟随她許久的随侍卻聽出她的不悅,只好硬着頭皮道:“四皇男他近日時常去太子殿中做客。”
太子殿?楚懷令意味不明地輕輕笑了一聲。看來是在自己這裏碰了釘子,想去太子那處尋求庇護了。
“也是可憐,”楚懷令說他可憐,眸中卻不見半分憐憫之色,“不過這樣的可憐日子也快到頭了。”
她擺駕回了自己殿中,上轎時卻不由再度想到了那三位仙人中的其中一位——
楚懷令無知覺地扭了扭自己的玉扳指。是錯覺嗎?她的模樣與珍寶庫中一尊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小黃金擺件簡直一模一樣。
不行,果然還是太在意這件事……楚懷令想。她明日要去将那個小擺件給找出來。
*
楚懷令前腳剛走,奉上來的點心沈芙心都還未吃完,這座偏殿便再度有人造訪。
姬停瞥了眼窗外正踏過禦花園的人,再看了眼若無其事繼續吃的沈芙心,那股微妙感再度冒了出來——
太陰國怎麽這麽多女人。姬停無情關窗,看着這位來人屏退幾位佩刀侍衛,走進了這處偏殿的殿內。
來人身穿淡紫色衣衫,與楚懷令一樣地束冠,氣質卻與她大相徑庭。
比之看起來溫潤知禮的楚懷令,這位顯得有些閑散不拘禮節得過頭了,徑直走進來便尋了個椅子坐下,身上自帶一種不知好歹的自來熟:“用過飯沒?我喊禦膳房送四份八寶鴨子飯來。”
她看見角落裏坐着的慎沙,改口對侯在門口的宮人道:“再多要三份。”
沈芙心見她容貌與楚懷令有些微妙地相似,不過眼睛更上挑些,看着更雍容自在些,便道:“你又是哪位皇子?”
楚懷莊笑了笑,抓了把葵花籽開始磕:“我叫楚懷莊,在母皇這裏排行第二,是楚懷令的二皇姐——幾位方才是跟着楚懷令和楚添一齊入宮的吧?”
姬停道:“你與楚懷令都是懷字輩,為何皇男卻單字一個添?”
“這也是我想同幾位說的,”楚懷莊姿态很不莊重地倚在椅上嗑瓜子,将磕下來的瓜子殼摞在小玉盤裏,“方才宮外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幾位如若真是天上仙人,待我母後壽宴後便早早離去吧,人間皇家的許多事,仙人不必牽扯。”
見連角落的慎沙都望了過來,楚懷莊柔聲道:“楚添不是我母皇所出,是我母皇的妹妹,我們已故皇姨的孩子。如今上界究竟有沒有太陰月神我不知曉,但卻知曉太陰愈來愈不似太陰了……總而言之,如若仙子們在這幾日中遇到想攀扯上你們的人,不必理會,也不必站隊。”
姬停看了眼沈芙心。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正巧趕上太陰皇室自己的內事,指不定這些人還得鬥上一場,這皇宮算是進得值了。
“你們太陰不是只有女人能登基立儲麽,”沈芙心蹙眉,“所以這個四皇男究竟是做什麽的?”
“活招牌,”楚懷莊站起身,去拿宮人送來的八寶鴨子飯,“只有忍得他在,方才能體現我們的寬厚仁德——”
她揮揮手,宮人将殿門關上。只留她與沈芙心三人在內。
沈芙心見她如此做派,微笑道:“怎麽,是真不準備讓我們站隊?”
楚懷莊打開食盒,瞥了眼這座偏殿內也一齊供奉着的太陰月神與戒凡音。
“我排行第二,這輩子都沒争搶過什麽東西。畢竟太子早早便立下了,我又不像皇姐和皇妹那般要強,但畢竟也有些自己在意的事,”楚懷莊溫聲道,“我不管你們是真谪仙還是假修士,先聽完我如今要說的前塵故事,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