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答應阿兄,若是違誓,任由……
第2章 第二章 “我答應阿兄,若是違誓,任由……
夜已深,街道上空無一人。
永定侯府主院之中,燭火通明。
雨依舊還在下,只是不再打雷了。
裴妄懷身上的袍衫早已經濕透,姜今也被他護住,雖不至于同他那樣狼狽,但披風之下的衣衫并未穿整齊。
她拎着裙擺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就要邁入主院正屋的門。
卻被男人一個轉身,直接擋在廊道之中。
“阿兄...?”她不解擡眸。
裴妄懷垂眸看她,神色好似十分平靜,可偶爾被燭火映襯出的瞳孔銳芒中卻依舊挾帶着偏執的戾氣。
他将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回去換衣服。”
姜今也擔心他的傷,“我沒被雨淋到。”
“先給你上藥,待會兒再回去換衣服,好不好?”
她披着他的披風,傘面又傾斜于她,除了鞋面和衣擺,全身上下都未沾到雨絲。
但裴妄懷沒應她。
吩咐一旁的管家陳叔,“帶小姐回凝曦院。”
“是,”陳叔看着半夜歸家的兩人,一個穿着單薄,一個身上傷口崩裂,眼底滿是心疼。
“小姐,您先回凝曦院吧。”
姜今也看向裴妄懷被血和雨水浸濕的衣袍,視線上移,落在他略顯蒼白的唇色上,終是沒有再堅持,乖乖跟着陳叔回了凝曦院。
直至看着少女的身影拐過影壁,裴妄懷倏地斂下眼眸,高大的身軀猝不及防晃了晃。
一旁的擎雲連忙上前扶住他,“侯爺,藥已經準備好了。”
*
主院的正屋之中,丹砂爐煙袅袅,壓不住滿室濃重的藥味。
屏風之後,裴妄懷赤着上身,坐在椅榻上。
男人身前的傷口已經徹底裂開,原本包着的紗布被染紅,府醫小心翼翼地拆下來。
他是上過戰場的人,再嚴重的傷都受過。
這點傷并未放在心上。
府醫動作利落,快速給傷口清潔過後,又重新上了藥,再用紗布纏上。
做完這一切,府醫拎着醫箱站起身,想了想,仍是道,“侯爺,這傷口雖然不深,但也得好好養着才是。”
府醫姓周,是永定侯府裏的老人了,與陳叔差不了幾歲,對裴妄懷的脾性足夠了解。
知曉今夜雷雨,裴妄懷必定會不辭手段出去抓人。
也正是因為跟在裴妄懷身邊足夠久,才敢在這樣的夜晚多言。
裴妄懷睨他一眼,順手将搭在一旁的裏衣扯過來,語氣渾不在意,“小傷,死不了。”
“這...”周大夫欲言又止,卻是沒再多勸,背着藥箱退了出去。
外頭的雨依舊未停,雨水沿着屋檐而下,織就一簾簾雨幕。
擎雲端着藥過來時,正好遇上了另一名侍衛擎風,後者手中捧着一個小木盒。
看木盒紋路,像是女子之物。
兩人一前一後入內,擎風将木盒奉上,“侯爺,這是在那邊屋裏發現的。”
适才裴妄懷帶着姜今也直接回來,擎風和其他侍衛留在那院子裏善後。
處理完屍體之後,他在屋裏發現了這個小木盒,猜測應是姜今也的東西,便帶了回來。
裴妄懷認得這個木盒,是姜今也以前用來裝首飾的。
他伸手接過,打開。
首飾盒裏沒有任何飾品,只有一疊書信。
每一個信封上邊都寫着四個大字:姑娘親啓。
他眼眸微斂,半晌沒有開口,只捏着信件的那只大手用力得手背青筋暴起。
擎雲和擎風微微撩起眼皮,便看到面前男人的臉色已經染上陰沉,周身湧動着陰鸷氣場。
這些信件是誰寫的?
一目了然。
姜今也急匆匆從侯府逃走,什麽東西也沒帶,将盒子裏的首飾全留下來,只帶走了盧鴻宇以前給她寫的信件。
裴妄懷深吸口氣,倏地輕笑出聲,擡手端起桌上的藥湯,一飲而盡。
然而下一瞬,在他要将藥碗放回去時...
“嘭”的一聲,藥碗在他手中應聲而碎。
男人怒極反笑,眼底的銳芒濃郁。
擎雲和擎風皆是一愣,擎風硬着頭皮正要開口,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道輕軟聲音。
“阿兄...”
姜今也已經換好衣裳,不知何時過來了,就站在門邊,看着屋裏這一切。
最終視線定在裴妄懷手裏拿着的那個小木盒上邊。
瞬間頭皮發麻。
擎雲和擎風極有眼力見,将地上的藥碗碎片撿起後,立刻行禮退出。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
燭火通明,因為适才周大夫在上藥,因此開了窗散去氣味。
此刻夜風裹挾着雨絲拂入內,透着些許濕潤。
而裴妄懷就坐在椅榻上,長腿大敞着,上身僅着單薄的裏衣,甚至連衣襟都沒有規整系好。
散漫不羁,卻又帶着風雨欲來的陰鸷戾氣。
姜今也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小聲道,“阿兄,你聽我解釋。”
他擡眸,幽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朝她招手,“過來。”
姜今也步子都挪不開,手下意識摳住門框。
雖然她如今知曉無論什麽情況下,裴妄懷都不會傷害自己,但重活一世沒有讓她的膽子長成兩倍大,一對上那雙漆黑的眸子,她仍舊會本能地害怕。
裴妄懷緊緊盯着她把在門邊上,用力得微微發白的指尖,“怎麽?還沒想好找什麽理由來糊弄我?”
他是不是該贊她一句視錢財如糞土?
離開侯府居然連點值錢的東西都不帶。
這些破信件能讓她吃飽穿暖嗎?!
姜今也深吸一口氣,挪着步子來到他身邊。
那個小木盒就放在他身側的矮幾上,她只要稍稍瞥一眼,就能看到信封上那“姑娘親啓”的四個大字。
她自然知曉這些信件裏寫的都是什麽內容。
以前不懂事,覺得盧鴻宇文采斐然又對她有深情厚意,如今再回想起來,只覺每個字都令人膩煩作嘔。
裴妄懷擡眸看着她。
少女已經洗漱過,換了一身新的衣裙,許是因為夜深,垂落的黑發沒再挽起,就這麽柔順地披在她肩頭。
望向他的眸子幹淨澄澈,還有害怕過後強壓下的鎮定。
他将木盒推到她面前,語氣涼涼,“你自己決定,要如何處理這些信件。”
再敢留下來,今夜她別想踏出這扇門。
姜今也将一旁桌上的小燭臺拿過來,沒有半分猶豫,“燒掉。”
話落,她直接伸手從木盒裏拿出信件,一封一封,全都燒掉。
燭臺上的火光雀躍跳動,襯得這一處越發明亮。
男人眼底的幽沉寒戾似是被這光影覆蓋,融化了些許。
他沒有開口,就這麽看着姜今也把全部信件燒得一幹二淨。
直至最後一封捏在她手中,燃了大半,火星子險些燎到她的指尖。
他倏地伸手,搶走那僅剩的半頁紙,放到火上。
一瞬間,全部化為灰燼。
姜今也的心終是稍稍定下,正要開口,就聽到他說,“全都燒了,不可惜?”
“不可惜,”她回答得很快,看着他的眼神很認真,認錯的态度很誠懇,“阿兄,以前是我識人不清。”
“還害你受傷,對不起...”
裴妄懷對上她的視線,唇角扯出抹譏诮的笑,“小也可要想清楚了。”
“是決定不離開侯府了嗎?”
“想清楚了,”姜今也重重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拉他的衣袖,“我知道,阿兄是為我好。”
“我以後聽阿兄的,不會再想着要離開侯府。”
聽到她的承諾,裴妄懷眸色驟暗。
他看着她,眼底藏着偏執的認真,“那就說好了,小也若是再敢離開侯府去找盧鴻宇,阿兄只能打斷你的腿關起來。”
讓你日日夜夜只能看着我。
姜今也眼睫微顫。
這懲罰聽着十分吓人,但她心中篤定裴妄懷不會傷害自己,便也就應了下來,“我答應阿兄,若是違誓,任由阿兄懲罰。”
她七歲被裴妄懷帶回京城,這十年裏,裴妄懷對她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只是...
姜今也倏地想起平日裏那個嚴肅正經的裴妄懷。
他對她讀書寫字方面十分嚴厲,從小到大,類似于寫字抄書之類的懲罰有過不少。
姜今也抿了抿唇,心中細想,阿兄不會傷害自己,頂多便也是和以前一樣罰她寫字抄書罷了。
可她不知的是,在聽到“懲罰”二字時,裴妄懷眸光驟閃,視線倏然沉郁而又赤裸。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長指扣住她的下巴,直直逼視,“小也該懂得,這世上的男人,大多狡詐而又混蛋,表裏不一。”
“你要記住,不要相信他們。”
“也包括阿兄嗎?”姜今也這下是真的有些懵了,“可阿兄不是這樣的人。”
她前世看不清,可經歷過重生,裴妄懷對她的好她再清楚不過。
裴妄懷對上她那雙幹淨澄澈的眸子,目光危險地笑了聲,“我的表裏不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今也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平日裏的阿兄是嚴肅板正的,可一到雷雨夜,他便會變成像今夜這般。
陰鸷、偏執,不擇手段,有時還會将她關起來。
之前她就是因為對他這一面性格驚懼不已,才會被盧鴻宇的花言巧語蒙騙。
可裴妄懷要将她關起來,是不想她與盧鴻宇有過多接觸。
說到底還是為了她好。
姜今也抿了抿唇,小聲嘟囔,“知道了又如何,反正阿兄是可以信任的人。”
無論你這皮相之下有沒有藏着另一個人格,你都是我的阿兄。
都是我可以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