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助眠香 解予安你……
第82章 助眠香 解予安你……
盡管被新上門的生意耽擱了一些工作時間, 紀輕舟依舊趕在晚飯時回到了解公館。
太陽西落後的一樓大廳光線分外黯淡,卻也襯得灑入長窗的月色愈發明淨皎潔。
紀輕舟在外面時看見大餐廳燈光亮着,以為解家人這會兒應該在吃飯, 結果走進大餐廳一瞧,卻見室內空蕩寂靜,僅解予安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桌旁。
晚餐還未開始,女傭剛把擦得幹淨透亮的餐具送上桌來。
紀輕舟帶着專程跑到門口迎接他的小狗走向餐桌, 疑惑問:“怎麽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在醫院。”解予安平淡回答。
“醫院?”紀輕舟不由得有些吃驚,但看解予安的神情也不像是出了什麽大事的樣子, 便接着問:“誰生病了, 不嚴重吧?”
“是兄嫂分娩了,午間去的醫院。”
約莫是聽出了他語氣中夾帶的關心情緒,解予安特意解釋了一句, “剛來電話, 母子平安。”
“奧, 吓我一跳,你這人說話怎麽說半截的。”紀輕舟舒了口氣, 拉開了他身旁的椅子落座。
“所以今晚就我們兩個吃是吧?那可以開飯了,忙了一下午, 我快餓死了!”
他随口抱怨了聲, 招手讓傭人送來晚餐。
等待飯菜上桌時,就邊給解予安擺餐具, 邊閑聊道:“這麽說, 你嫂子這次是給你添了個侄子了?”
“嗯。”
“連解玲珑也去了嗎?讓她看看弟弟?”
紀輕舟說到這,忽而想起之前聊過的某個話題,撞了撞解予安的胳膊肘笑道:“你哥這年紀輕輕的都有兩個孩子了, 你還怎麽跟他比?”
“不存在的東西,有何可比性?”解予安話語淡漠滿不在乎:“即便無嗣我也不在意。”
“這會兒你開始裝不在意了,忘了你之前是怎麽說的了?
“‘我哥在我這個年紀,解玲珑都會走路了’,是不是你說的?”紀輕舟刻意模仿着他的語氣,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地學舌道。
“我是陳述事實,有錯?”
紀輕舟“嘁”了一聲:“嘴硬吧你就。”
不一會兒,一道道菜肴都端上了餐桌。
今夜就他們兩人用餐,菜色比平時少了幾道。
紀輕舟剛給解予安盛了碗米飯,轉頭看到面前擺放的一盤綠油油的蔬菜不禁面露難色:“怎麽還有苦瓜啊,誰愛吃苦瓜?你吃嗎?”
“嗯。”解予安平靜點頭應聲。
“那我給你多夾點。”
說罷,就用公筷往他往碗裏夾了兩大筷子的清炒苦瓜。
之後一邊吃着飯,他一邊暗暗觀察着解予安的臉色,見他一口苦瓜,一口米飯,吃得面不改色,忍不住問:“不苦嗎?”
解予安搖了下頭:“你可以試試。”
“真的假的?”紀輕舟看向面前盤子裏的蔬菜,不禁開始懷疑解家的廚師是不是往裏添加了獨門秘技,使得它變得可口美味了。
考慮片刻後,就試探性地夾起一片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
還未等咀嚼,霎時間,一股濃郁的苦澀便在舌尖蔓延開來。
紀輕舟面色大變,忙将其吐了出來,往嘴裏塞了幾口味道濃郁的醬肉。
回頭見解予安依舊慢條斯理地吃着那綠油油的蔬菜,不由啧啧稱奇:“你的味覺系統是不是比較遲鈍,就跟你對愛情的感知一樣麻木。”
“為何不怪你的味覺過于靈敏?”
紀輕舟挑了下眉,旋即就夾起碗裏那剩下的半片苦瓜放在手上,遞到了蹲坐在他椅子旁的小豪嘴邊。
小狗見有主人喂食,剛幸福地咧開嘴,結果嗅了嗅那食物後,又把嘴閉上了。
看了看紀輕舟的臉色,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苦瓜,若無其事地把頭扭向了窗邊,仿佛窗外有什麽吸引它視線的東西。
紀輕舟哼地輕笑了一聲,轉頭朝身邊人道:“瞧見沒,狗都不吃。”
解予安即便看不見也知道他做了什麽,口吻含着些許促狹意味道:“嗯,靈敏如狗。”
“啧……跟你無話可說。”
紀輕舟一時想不出反駁他的話語,只好擦了擦手,繼續吃飯。
·
夜裏約莫八點半時,沈南绮和解見山帶着解玲珑從醫院回來,解予川和梁管事則還在醫院裏,陪伴照料着産婦和新生兒。
紀輕舟從二樓書房的窗戶瞥見車子燈光駛進花園,猜到是他們回來了,就下樓去同兩位長輩聊了幾句,問了問醫院裏的情況。
得知一切安好後,便又回到了書房繼續畫圖。
就在他拿着速寫本和鉛筆躺到安樂椅上沒多久,書房門被打開,剛洗完澡、頭發還有些潮濕的解予安拿着手杖走進門來。
紀輕舟瞟了他一眼,說道:“你爸媽剛回來,我去問過了,你嫂子和你侄子都挺好的。”
“嗯。”解予安應了聲,聽聲音判斷出自己的安樂椅已經被霸占,就一聲不響地走到了靠窗那側的椅子坐下休息。
“在畫稿?”他落座時問道,“昨日不是已畫完了嗎?”
“嗯,電影戲服是畫完了,今天又接了一單新的。”
紀輕舟握着鉛筆在紙上打着草圖,悠然陳述道:“新客戶是個英國人,看他名片好像是個銀行家,還是工部局的幹事,帶着他未婚妻過來定了套婚紗,但是呢,只要婚紗設計圖,不用我做。
“我本來還想他這般不信任我的手藝,那我必須得給他加個價,結果他開口就是貳佰銀圓買斷,這還有什麽可說的呢,我給報社的稿子八張才六十四元,這錢不賺我真是良心難安。”
解予安聽着輕輕笑了聲,也不知是被他的話語逗笑的,還是為他接到這筆生意而高興。
“但這兩百塊也不容易賺啊,那吳小姐提了好些要求,既要高貴、純潔,能被大衆眼光所接受,又要足夠獨一無二,與衆不同……“
“潔白的婚紗美則美矣,但有點無聊,幹脆打破色彩均衡吧,就怕他們接受不了……”
解予安聽他話語散漫沒個重點,似在做自我思考,便沒有出聲,安靜地靠在椅背上等候。
傾聽着鉛筆摩擦紙頁的窸窣聲響,漫無目的地發散着思緒。
不知過去多久,走廊外響起了落地鐘的鐘聲,他暗暗點數了一下,已經九點了。
恰逢此時,耳邊傳來了紀輕舟合上了本子的聲音,他便問道:“畫完了?”
“嗯,順利産出了一個垃圾。”紀輕舟一副習以為常的語調說道,緊接着坐直身體,拿起桌上另一本畫本,翻開空白頁,開始給宋瑜兒布置明天的臨摹作業。
既然沒有靈感,那就索性換換思緒,反正客戶給了半個月的時間,也不着急。
解予安以為他準備結束今晚工作了,就道:“九點了,可以回房休息了。”
“你困了嗎?那你先去睡吧,我給宋瑜兒布置個作業。”
紀輕舟打了個呵欠,說道,“睡不着的話,在枕頭上撒點你的助眠香水,抱着枕頭睡好了。”
解予安聞言忽感不悅,嗓音低沉道:“你當我幾歲?”
紀輕舟擡頭看向他,見青年又擺着一副瓷器般冷漠的面孔,不解地蹙了蹙眉道:“我說什麽了,你又不高興?不是你自己說的那香味助眠嗎?”
解予安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倏然起身,拿着手杖不打一聲招呼地走了出去,還順帶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怪脾氣。”紀輕舟嘀咕了一聲,低頭面對着紙張,大腦裏一片空白,眼底浮現的全是解予安剛剛那張冷峻的面孔。
不可否認,他的心情也有些受到了對方情緒的影響。
拿起水杯喝了兩口潤潤唇,他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臺,靠着窗臺欣賞了片刻外面的月色,吹了吹夜風。
爾後才轉換思緒,回到書桌旁,繼續繪制設計圖中常使用的一些人體動态圖。
一連繪制了十幾個人體,将近十點時,紀輕舟總算結束今日工作,關了桌上臺燈,收拾好東西,回到了卧室。
房間裏氛圍一如既往寂靜安寧,唯有電風扇嗡嗡地吹着風。
解予安蓋着條薄被背對着門的方向側躺着,後腦勺的頭發被風扇吹得輕輕飄起,瞧着還挺惬意。
紀輕舟掃了一眼,沒打招呼,直接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一番洗浴之後,他換上睡衣出來,關了大燈,躺到了床上。
深夜,月色清涼似水。
等靠上枕頭,适應了一陣黑暗環境,紀輕舟才發現窗簾未完全閉合,寧靜的月光正從縫隙中探入進來。
他懶得再起身去拉窗簾,這點光照還影響不到他的睡眠。
閉了閉眼後,他翻了個身對着解予安的後腦勺發起了呆。
側邊一縷狹長的月光正好打在解予安耳朵上,被風拂動的發絲在這朦胧光照中閃爍着纖細光影。
紀輕舟注視着眼前顫動的發絲,倏感濃重的倦意席卷而來,想要就此睡去,但想起某人方才憋着氣不悅離去的樣子,還是決定哄一哄他。
于是扛着困意,嗓音低啞地試探問道:“睡了嗎,解元元?”
解予安靜默片刻,翻過身來平躺,回道:“沒有。”
“睡不着?”紀輕舟語聲低柔,“還是有什麽心事?”
稍等片刻,未聽見對方回答,便又問道:“要不要助眠香?”
“嗯?”解予安給了個疑問詞,似是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紀輕舟便直接伸出手放到了他的枕頭邊:“泡澡的時候往水裏倒了點,香嗎?”
“沒聞見。”解予安帶着一副不冷不熱的單調語氣道。
“這麽近還聞不到?我都聞到了,你是不是鼻塞了。”
他咕哝了一句,索性伸長手臂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隔着薄薄的衣袖,手臂上傳來男子脖頸處溫熱的體溫,紀輕舟還以為自己會被馬上推開,不料解予安卻一動不動的,頗為安靜。
他嘴裏輕輕笑道:“怎麽了,解元元,被我鎖喉動彈不得了?”
解予安默不作聲,想要說什麽,卻連喉結也不敢滾動一下。
散發着熟悉香氣的熱腕靜靜地壓在他的脖頸上,探出袖子的些許手腕肌膚緊貼着他的動脈。
雖只是輕輕地搭着,他卻覺得自己整個脖頸都已經麻痹了,有種不能呼吸的錯覺。
看似漫長,實則只過去了短短十幾秒,解予安便忍不住擡手握住他的手腕提了起來。
一瞬的猶豫後,近乎本能地抓着他的手腕抵在鼻端,細嗅了一下那淡淡的幽香。
紀輕舟此時已有些昏昏欲睡地半阖起了眼眸,感受到手腕內側被噴灑的溫熱鼻息,他頓然回神,條件反射地抽出手來。
“解予安你……”說到一半,難以繼續,只覺手腕內側火燒火燎一片,指尖也不禁微微顫動。
“嗯?”肇事者帶着鼻音的語氣詞倒是沉靜如常。
“算了,我不說了,不然你又要說我自作多情。”
話落,紀輕舟翻過身平躺,閉合眼眸道:“睡吧,我倒數五個數,你的煩惱就消失了,可以安眠了。”
解予安嘴唇微動,剛想說一句“幼稚”。忽而眼睛部位一沉,微涼的手指攜帶着熟悉的馨香覆蓋在了他的眼睛上。
像是那種哄孩子時常使用的,最粗劣的變戲法手段,蒙住眼睛,倒數五秒,承諾就兌現了。
可到頭來,紛纭複雜的心事未能消失,紀輕舟究竟說了什麽,解予安也沒能聽進去。
短短數秒的時間,他的世界就仿佛按下了忙音鍵般空寂無聲。
直到那柔軟的觸感撤離,才于萦繞周圍的清甜香味中,聽見自己急促的怦怦不停的心髒跳動。
接着,後知後覺的,從面頰至耳際泛起了大片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