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婚紗 總能用這些巧思帶給我驚喜
第81章 婚紗 總能用這些巧思帶給我驚喜
八月末的周末, 殘暑未消,灼熱的陽光明晃晃地照耀在大街一側,襯得午後的靜安寺路愈發的喧嚣雜沓。
忽而一輛黑色的奧斯汀汽車停在行道樹濃蔭之下, 一身襯衣西褲的年輕司機下車打開了後車門,爾後一個留着兩撇小胡子、頭發稀薄的外國紳士,牽着一位身穿白色軟緞旗袍的美麗女子走下車來。
兩人挽着手臂,舉止親昵地從洋服店門口的遮陽傘下穿過, 推開了時裝店咖啡色的玻璃門。
店鋪二樓工作區,裕祥時裝店的老板嚴位良正專心指導着學徒給西服的領底納襯,此時櫃臺夥計帶着兩位客人走上樓來, 看見老板便朝他喊道:“老板, 查爾斯先生來了!”
嚴位良當即直起身來,擡頭瞧見那發際線有些上移的外國紳士拿着手杖朝自己緩步走來,頓然露出熱切笑容, 邊過去迎接, 邊用流利的英文問候道:“查爾斯先生, 好久沒見您了,您還是這麽優雅!這位美麗的女士是?”
“我的未婚妻, 吳小姐。”那外國紳士簡潔地介紹了一句。
未婚妻?和原來的那位夫人離婚了?
嚴位良心裏閃過這個念頭,轉眼對上女子柔媚的雙眼, 就點頭向對方問候了一下。
随後, 他熱情招呼着兩個客人繞過屏風,走到另一邊的待客區, 請他們在沙發上落座。
提起茶壺禮貌性地給兩位倒了杯茶水, 問道:“查爾斯先生,今日是來做衣服的嗎?其實您需要的話,打個電話叫我去您府上即可。”
“不, 不是我做。我們準備在明年的春天辦婚禮,她看中了一套婚紗,讓我推薦一位優秀的裁縫,我便想到了您。”查爾斯緩緩說着,就轉頭看向了他的未婚妻,棕褐色的眼睛裏含着笑意,很是深情。
“看中了一套婚紗?”
嚴位良有些困惑地望向那位年輕小姐,他的時裝店一般不會将客人定做的婚紗擺在櫥窗,畢竟那衣服既昂貴又容易髒。
于是語氣溫和問:“您是在哪看中的?”
吳小姐淺笑了下,從包裏掏出一本畫冊,翻到某一頁,放在桌面上推給了對方,用帶着點南方口音的國語柔聲說道:
“我看中的正是這一套禮服,不知您這能否定做?不過我不希望您完全按照他畫上的做,而是有些創意和改變,起碼得是獨一無二的。”
嚴老板一瞧見她拿出的畫冊,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甚至都想到了她看中的是哪套裙子。
這《摩登時裝》的畫報雖然目前只出了兩冊,卻着實在上海時裝屆掀起了一番駭浪。
尤其是洋服店,從未想到洋裝還有這般多變的風格,新穎、大膽、前衛且各有特色,簡直比巴黎來的那些新款還要新潮靓麗。
一些眼光保守的裁縫接受不了這過于時髦的風格,但即便表面上唾罵排斥,暗地裏還是要偷偷收藏一本。
無法全盤接受,不代表不可以從中借鑒個別時髦元素。
而如裕祥這般的大時裝公司,則更是人手一冊,幾個老師傅都快将兩期的畫報盤出漿來了,一邊暗暗感嘆此畫師才華創意之卓越,一邊抽着空閑時間挑着符合自己眼光的時裝畫做成成衣。
這倒并非是為了賣給客人,而是為了在鍛煉精進自身技藝的同時,學習吸收更為新潮的觀念與審美。
于他們這等老手藝人而言,只有親手做了,才算是學到了。
嚴老板其實是認識紀輕舟的,不僅認識而且記憶深刻,畢竟在上海掀起窄袖、修身旗袍風潮的源頭便是那個青年。
對解太太的這個外甥,他先前就存有欣賞之情,同時也分外感激,因為這新流行風尚給他店裏吹來了不少旗袍生意。
而在這個月初,認出那時裝畫報的作者就是他曾抛出過橄榄枝的紀輕舟之後,他便只覺得後悔,當初怎麽就沒舍得花個高薪,将人請來店裏工作。
以這年輕人的才華,即便開上三五百元、甚至更高的月薪也是值得的。
可惜現在為時已晚……他也是後來和解太太聊了才知道,這小紀先生當初所言的事業并非是在他姨夫的制衣廠工作,而是自己開了家時裝店。
既然都自己做了老板了,那必然是花再高薪水也請不來了……
一想起此事,嚴老板又深感遺憾。
暗暗于心底嘆了口氣,他拿起畫冊看了眼,果不其然是那套極為華麗的金色禮服。
“吳小姐,我如實告訴您吧,您如果就拿着這張圖來找我,我自是能給您一模一樣地做出來,但您說希望能有些改變和創意,想要一套獨一無二的婚紗,我個人覺得在這套衣服上做修改,實在很難達到您的預期。”
盡管知道這麽說,損失的很可能不只是一門生意,嚴位良考慮過後,還是選擇了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這幅畫的畫師我是認識的,他本人也是一位裁縫,您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問到他的地址,您直接去找他定做即可。或者假如他願意,您也可以請他繪制一張婚紗圖紙,由我來給您制作。”
吳柏玲聽着稍稍睜大了眼:“我還未想過這條路徑,原來這畫師也是位裁縫啊。”
她驚訝地嘆出聲來,惹得查爾斯困惑地看了看他們二人,她便同未婚夫用英文交流了一下方才和嚴老板的對話。
兩人就此商量一陣,吳柏玲盡管對不認識的裁縫手藝不是很信任,但通過這冊畫報,起碼可以确定對方在服裝上的創意和審美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商量後便決定先去找這裁縫設計一套更為出衆且漂亮的婚紗,假如對方願意把制作權交給裕祥,那就再合适不過了。
“那麽嚴老板,還請麻煩您給個……紀先生的服裝店地址。”吳柏玲看了眼畫報上的作者名字,恬然笑道。
“好,稍等,我去聯系熟客幫您問問。”
嚴位良口中的熟客自然就是解太太了。
說罷,他便起身走到辦公桌旁,翻着電話簿給解公館打去了電話。
電話轉接以後,沒多久便被接通。
和往常一樣,聽電話的是個女傭,他禮貌問道:“請問解太太在家嗎?我是裕祥時裝店的嚴位良,有事想請教解太太。”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既是周末,又是學校的假期,沈南绮卻不在家。
不過女傭随即就道:“老太太和二少爺在家中,您有急事的話,我可以請二少爺過來,或者幫您傳個話。”
嚴位良聞言腦中一下冒出了那位蒙着眼睛的青年清凜冷漠的面孔,第一反應是挂斷電話換個時間再打。
但考慮到查爾斯先生還在旁邊等候,就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硬着頭皮道:“那麻煩你問一下予安少爺,紀先生的店鋪位置,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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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建路六號的工作室二樓,描畫着卷葉圖案的玻璃花瓶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淩亂斑駁的光影,映在全身鏡旁的鐵藝模特架上。
施玄曼伸手從模特身上拿來黑色的镂空針織披肩,展開披在了自己的肩頭上,邊整理邊露出微笑說道:
“此次的衣服完成得很迅速啊,還未到一個月,付定金的時候您說至少需要四十五天的工期,我以為真得等上那麽久呢。”
“畢竟招了人手了,總要快些的。”紀輕舟站在一旁,瞧着她問:“感覺怎麽樣,之前試穿的時候有些大,現在經過調整,合身了嗎?”
“嗯,腰身舒适,這挂脖領子也不松了。”施玄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換角度欣賞着鏡中的自己,覺得頗為滿意。
她所穿的正是依據第一期畫報上的一件抹胸小黑裙修改設計而成的挂脖收腰連衣裙。
面料是一款輕薄而具有垂感的黑色平紋雪紡綢,裏層則加了舒适柔軟的真絲內襯。
裙身長及腳踝,貼合身形的流暢廓形将她的身材襯托得尤為修長窈窕,腰間的金色細腰帶可系可不系,不系更低調典雅,系上則多了幾分高貴奢華。
至于肩上的這一條針織披肩,她更是分外滿意,黑色的羊絨紗線鈎織而成的薄披肩柔軟又保暖,方格形狀的镂空花紋雖然簡單,卻經典百搭。
日常不論穿旗袍還是其他衣服,搭上這麽一條披肩都能提升整體着裝的精致優雅感,令她覺得性價比很高。
“很好,很合适。”施玄曼說着輕輕嘆了口氣,“我可太喜歡這試新衣服的環節了,就好像在拆禮物,每次換上一套适合自己的漂亮衣服,都是一個大大的驚喜。”
“等試衣服變成一項工作,你恐怕就不會那麽想了。”
“您是說電影的戲服嗎?”施玄曼反應過來,看向他問:“難不成您已經在制作戲服了?”
“哪有這麽快,剛交了設計稿,還在等張導他們審核呢。”
紀輕舟說着從櫃上的包裝盒裏拿出了一支胸花,遞給她道:“這是這套衣服的贈禮,可以直接別在禮服的胸側,或者別在腰帶上、披肩上,任何你喜歡的位置都可以。”
“這是……白蘭花嗎?”施玄曼接過那胸花,用絲綢手作而成的兩朵精巧生動的白蘭花貼合在一起,纏繞在金色的胸針上,既精致又清新可愛。
“沒錯。”
“謝謝,真漂亮!”她揚起嘴角笑着,當即就将胸針扣在了披肩上。
純黑衣裙上添了這麽的一抹白色後,就顯得更為清麗動人了。
“真可愛,您總能用這些巧思帶給我驚喜,我現在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電影的女主角服裝了,一定很漂亮。”
“你這麽說的話,等戲服開始制作了,我可就時不時地請你來試穿調整了?”
“沒問題,您盡管給我打電話,再忙我也會抽時間過來的。”
這就是住在一條街上的好處了,左右來回跑一趟也不費什麽時間,施玄曼答應得很幹脆。
随後,兩人聊了幾句電影話題,施玄曼便支付了這套裙子的尾款,提着重新包裝好的禮盒,神采煥發地離開了店裏。
而就在她離開後不久,紀輕舟剛進工作間,準備繼續忙碌工作,樓下就傳來了阿福的叫聲。
他趴在樓梯口高聲喊道:“先生,來客人了!”
“來了!”紀輕舟将才穿好的針線插在了人臺上,轉身邊脫圍裙邊跑下樓去。
将圍裙随手挂在了樓梯扶手上,走進會客廳,就看見一位穿着深色西服的外國紳士同一個年輕的華人女士正閑聊着坐在長沙發上等候。
通過對兩人着裝的判斷,他覺得這多半是筆大生意,便擡手示意胡民福去沏壺熱茶來。
随即拿上筆記本和鋼筆,在一旁單人沙發落座,朝兩人溫和道:“下午好,兩位,有什麽需求,請盡管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