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試探 純感情章
第80章 試探 純感情章
今日下班得早, 回到解公館時,才剛到五點半。
因是周末,解予川等人也不用上班, 就趁着傍晚天氣涼快的時候,陪着女兒在草坪上和小狗玩游戲。
紀輕舟同解予安路過時特意同他們打了聲招呼,解玲珑和小豪自然是熱情迎接,就不知為何解予川看到他弟弟時, 輕輕啧了啧舌,一副想說什麽又不便多言的樣子。
“你和你哥,剛剛在打什麽啞謎?”走進門廳後, 紀輕舟不由得好奇詢問了身邊人一句。
解予安卻是一臉疑惑:“嗯?”
“算了, 你也确實看不見。”
紀輕舟放棄了同他交流這個問題。
穿過玄關門,進入大廳,瞧見梁管事同幾個傭人站在大樓梯的中央, 似乎在安排傭人工作任務, 他便過去詢問了對方一聲, 有沒有滬報館送來的文件。
得知東西已被安放到了卧室的茶幾上,就帶着解予安徑直上樓, 回了房間。
黃昏時的卧室光線稍顯黯淡,半敞的窗子中吹來習習涼風, 夾雜着些許苦楝樹枝葉的清香。
解予安在窗旁自己的沙發上落座, 聽見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似乎在拆信封的聲響,就問:“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 報社寄來的稿費啊。”
紀輕舟說着打開了文件袋, 裏面裝着的除了用竹漿紙包裹成一卷卷的銀圓,還有一個信封。
信是邱文信寫的,只短短幾句話而已。
大概意思便是說在下期畫報上登載廣告的廣告費三十六元, 已經從他的稿費中扣除了,剩下的稿費加上之前四張補充稿的酬金一共六十八元都在信封裏,請他收到确認後寄個回執到報社。
三十六元一期的廣告費顯然不貴,但對紀輕舟而言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他心想就先登個一期看看效果吧,以後是否要繼續視情況而定。
将銀圓全部倒在茶幾桌面上,紀輕舟剛準備點一點數目是否正确,卻又倒出一個寄件人空白的黃色小信封。
“嗯,怎麽還有一個?”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拿起信封拆開,朝封口內看了一眼,瞥見那黑白的圖像,才陡地反應過來:“哦,是照片啊。”
估計是宋又陵懶得專門寄件,就和這稿酬放一塊送來了。
“什麽照片?”解予安突然提起神問。
“就滬報館旁邊的魚兒照相館,你記得吧,宋又陵開的,上周去送稿的時候,他說請我照相,我就照了張。”
紀輕舟一邊解釋,一邊掏出了裏面的照片查看。
約莫五寸大的黑白相片裏,樣貌清俊的年輕男子側坐在一張皮質沙發椅上,跷着二郎腿,面含微笑地看向鏡頭。
椅子旁邊是一個鋪着蕾絲桌布的圓形茶幾,上面擺放着款式新穎的咖啡杯碟和插着花的玻璃花瓶。
背後牆面上還安裝了衣服挂鈎,挂着兩三件襯衣、西服外套和領帶等,看起來仿佛是在自己家中
實際這些都是照相館的布景而已。
“拍得不錯嘛,還給了兩張小的。”
紀輕舟對這相片還算滿意,盡管是黑白的,畫面也不是很清晰,卻別有一股歲月靜好的閑雅氛圍。
至于那兩張小照片,就是截取了人像胸部以上部分的一寸照,有着波浪形的剪邊,挺有複古味道。
“給我一張。”解予安倏然開口索要道。
紀輕舟正要把照片收回信封放好,聞言擡眼看向對面,疑惑:“你要我照片做什麽?你也看不了。”
“以後看。”解予安簡言回道,手已經伸了出來。
畢竟才收到了人家送的禮物,盡管覺得送別人自己的單人照有些奇怪,紀輕舟還是拿了一張小相片放在了他攤開的掌心上,打趣道:
“行吧,人生結一次婚也不容易,給你張小的留個紀念。”
解予安拿到照片,便收攏手指搭在自己膝上。
拇指輕輕撫過相片表面,觸摸到這相紙特有的手感時,心中忽然間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
自失明以來,他第一次如此渴求地想要向從前或以後健康時的自己交換視力,看一看照片上的人,哪怕只有一秒鐘。
不能急躁……他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不斷勸說着自己,心底卻依舊躁動不平。
“你準備收哪啊?”紀輕舟數着銀圓問道,見他還拿着照片,想了想就問:“你有相冊嗎,我幫你拿來。”
他這麽問自然是存有幾分私心的,以解予安這家庭條件,在蘇州時暫且不提,起碼搬來上海後應該會經常照相。
假如有相冊,他就能看看對方小時候長什麽模樣了。
十一二歲的解元寶,個子小小的,應該挺可愛的吧?
解予安卻沒有回應,不知是否已經猜到了他的用心險惡。
接着,紀輕舟就見他忽然起身,慢吞吞地走到床右側,摸索着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把照片放了進去。
“不是,你這麽随便一扔?”紀輕舟直起了身體,不滿地挑起了眉毛。
“那你想如何?”
“不給你了,還我。”
“……”解予安沉默片晌,又探手從抽屜裏摸出了那張照片,爾後拿出了個信封式的皮質錢包,打開皮包把照片放了進去。
紀輕舟這下又覺得有些怪異,猶豫問:“這是不是不大合适啊,一般不都是把家人或者愛人的照片放在錢包随身攜帶的嗎?”
“你不是嗎?”解予安神色淡然反問。
“你硬要這麽算的話當然也可以,但你又不喜歡我,不覺得奇怪嗎?”
紀輕舟皺了皺眉,直言道,“要是我們現在是個情侶什麽的關系,那還好說,這種遲早要分開的合作婚姻,算哪門子的愛人?”
解予安動作倏然靜止,頓了頓,語氣遲疑開口道:“如何算是喜歡?”
“啊?”紀輕舟聞言驚奇地揚眉,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盡管他一直覺得解予安這人很是冷淡無趣、不解風情,某些時候的思想甚至保守得有些迂腐,也早知道對方長這麽大,一次戀愛也沒談過,白浪費了一副好樣貌,卻沒料到他竟然一竅不通到了這種程度,連什麽是喜歡都不清楚。
都二十歲的人了,沒談過戀愛,難不成之前連暗戀的感覺都沒有體驗過嗎?
稀奇,太稀奇了……
抱着種看奇人的心态,紀輕舟錢也攤在桌上不理了,雙臂抱胸地走到床側,靠在牆邊注視着解予安,搖頭咋舌。
解予安聽他許久不出聲,便側頭朝向腳步聲停留的位置問:“做什麽?”
“別吵,我在觀賞先天光棍聖體。”
“……無聊。”解予安低聲回複。
擺着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耳根卻微微泛紅。
他自然也清楚自己方才的問題有些幼稚木讷,此刻後悔了卻也沒有辦法撤回,就只好故作冷漠地将錢包收好放回了抽屜,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結果探手去拿靠在床邊的手杖時,一時心切未能握準,杖頭便擦着床沿下滑,“啪”的摔落在了地上。
紀輕舟看見他凝滞在虛空的左手,險些笑出聲來。
不過此時他若真笑出聲來了,估計解予安能跟他冷戰至少三小時,于是急忙抿住唇角,邁步過去撿起手杖,遞到了他的手邊。
解予安若無其事握住杖頭,起身走到了沙發旁坐下,安靜片晌,倏然敏銳問道:“你笑了?”
“沒笑啊,這有什麽可笑的,不就是掉了東西嗎。”
紀輕舟跟着過去,坐回了沙發上,生怕自己想起來又忍不住笑,連忙清了清嗓,轉移話題道:“就你剛才問我這個問題,什麽是‘喜歡’,需不需要哥哥我來教教你?”
“不想聽了。”
“不行,不能任性,這一課還是得上的,否則以後咱們離了,你就真娶不着第二個媳婦了。”
紀輕舟後靠在沙發上,跷起了二郎腿,慢悠悠道:“喜歡嘛,其實很簡單,最直觀的感受,一個詞形容,就是想念。
“無緣無緣故地想起一個人,想見他,想聽他說話,和他聊遍天南地北,說什麽內容都行。有時候哪怕對方就在眼前,也會想念,想再近一步,想和他有親密的接觸,牽手,擁抱,親吻,做更多少兒不宜的事情。
“在一起的時候,即便什麽都不做,空度時光也很愉快,分開後的第一秒還是想念,迫不及待地規劃下一次的見面,每分每秒都在翹首以盼着他的到來。他的溫柔淺笑,他的柔聲細語,都能讓你躁動不已,連睡夢裏念念不忘的都是他。
“所以,離不開,或者換個詞,依賴,就是喜歡最明顯的特征。”
走廊中央的落地鐘恰于此時敲響了六點的鐘聲,“铛铛铛”地一遍遍回蕩在深長的走廊上。
盡管鐘聲距離很遠,解予安聽着他的話語,卻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被敲中了一般,嗡嗡地顫動個不停。
“喜歡的另一個特征,就是會因為對方吃醋。盡管知道不應該,暗地裏還是會把對方當成自己的私有物,不希望他和其他人有過近的接觸,哪怕只是和別人多聊幾句,多看他幾眼,也會氣憤郁悶,愛意狂熱時,恨不得他的世界裏只有你一個人。”
紀輕舟采用了相對誇張的說法,描述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想了想暫時也沒什麽好補充的,便擡起視線注視着對面男子,帶着幾分試探意味地認真詢問道:
“怎麽樣,我說了這麽多,你現在回想過去,或者最近的生活,有沒有疑似暗戀喜歡的對象?”
解予安略微低着頭,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着,好半晌,才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回道:“沒有。”
“真的嗎,我怎麽感覺你這麽心虛呢?”
紀輕舟看了看他摳着沙發的手指,又看了看他燒紅的耳朵,怎麽看都覺得對方的狀态不太正常。
解予安就擡起頭,聲音低沉冷漠道:“你在懷疑什麽?”
“啧,果然天生光棍。”紀輕舟一聽他這副語氣就覺得沒勁,“一點情趣也沒有。”
“你倒是閱歷豐富。”解予安抿着嘴唇反擊。
想到他方才的那番描述如此細致,仿佛親身經歷過多次一般,心裏就酸脹得厲害。
“那我都二十六歲了,長得好看又風趣幽默,談過戀愛也很正常吧?”紀輕舟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道。
“和誰?是男是女?”
“跟你無關,別這麽八卦。”
這話題一扯到自己身上,他就不想再多聊了。
旋即便轉移注意,伸手将桌上銀圓一股腦掃進了文件袋,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走吧,到時間下樓吃飯了,等會兒沈女士又要派人來催了。”
解予安則是又怔怔地出了會兒神,才拿起手杖,跟上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