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收徒 你确定助眠的是香味?
第79章 收徒 你确定助眠的是香味?
下午四點左右, 日頭已漸漸偏移。
東北角的書房通常只在上午能曬到一點陽光,午後最是清涼寂靜。
送走江小姐以後,紀輕舟就獨自回了書房畫稿, 一畫便是兩小時。
目前客人的設計稿都已完成,本月報社的時裝畫稿一周前也交了,最近專心繪制也就是戲服的設計稿。
電影劇情裏真假千金對調的那場戲的服裝,他前一陣和張導通過電話後, 最終确定了使用較為标志性的那套洋裝設計,為的是劇情更符合邏輯。
但另一套中西結合式的裙子,對方也決定保留, 作為黎小姐恢複身份後的日常裝使用。
這麽一來, 他當初為了面試而繪制的三幅設計圖都是可以使用的,剩下的就只有二十套戲服而已。
這任務看似繁重,其實真做起來, 倒也沒那麽困難。
其中有三套是秀蝶和黎韻琳落魄時的戲服, 設計起來很是簡單, 其餘的日常裝也好,禮服也好, 只要抓住了“黑白天鵝”的主題,就不至于毫無靈感。
一邊對照劇本翻着小說, 一邊構思繪圖, 狀态好的時候,他一下午便能畫完兩到三套。
自簽訂合同到現在, 只過去兩周, 他已經完成了一半的任務,而前一周主要繪制的還是時裝畫。
按照這個進度,在月底前他應該就能完成全部的設計稿, 打包給片方審核,接下來兩個月就主要忙碌戲服的制作了。
心裏漫然地閃過一些思緒,紀輕舟拿着畫筆,将模特身上的首飾、腰帶刻畫完整,最後進行一些細節的調整補充,就完成了整套戲服的繪制。
随即,他收了畫筆,将畫稿挪至半敞開的窗戶前晾幹,直起身體伸了個懶腰,撐着下巴望着窗外濃綠的樹梢醒了醒神。
正考慮着是再畫一幅,還是去工作間,先給江小姐的禮服打個版,此時房門忽然被“咚咚”敲響。
紀輕舟條件反射地回過頭,以為是宋瑜兒或者馮二姐有事找自己,剛想說一句請進,房門便被打開了。
“嗯?你們怎麽來了?”
掃見解予安和黃佑樹兩人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紀輕舟第一反應是看了眼手表,确定現在才四點十幾分而已。
“正好來這邊有事。”解予安說着,很是從容地用手杖探着路邁步進屋,徑直地走到安樂椅前,轉身坐了下來。
紀輕舟沒懷疑他的說辭,解予安即便無聊出來散心,也是上午或者中午出門,不會選在這種尴尬的時刻過來這裏。
待又待不了多久,距離下班又還早。
見某人很是悠閑地躺靠在了椅子上,時不時推動椅子前後搖動幾下,他不禁搖頭笑道:“你倒是惬意,這搖椅放在這我還沒坐過幾次,現在都快成你的專屬座椅了。”
“不就是我買的嗎?”解予安微微側頭朝向他,吐字平緩而清晰。
大約是今日陽光熾烈的緣故,他又在眼上蒙了條黑色紗帶。
從窗子拂來的微風吹起他額上的發絲,男子冷峻的面龐在此刻瞧着分外的靜谧安逸。
“是是是,都是你的,行了吧!”紀輕舟一副懶得與他多談的語氣。
考慮到員工們也連續工作十幾日了,目前客人的訂單就剩施玄曼和江珞瑤的兩套裙子還沒做,不算太着急。
他想了想便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去對面看看,要是宋瑜兒手上的活做得差不多了,今天就早點下班,跟你一塊兒回去。”
解予安眉尾微動,沒想到他還有為了自己提前下班的一天。
一邊故作淡然地應聲,一邊不自覺地用腳輕輕蹬了下地板,帶動搖椅前後搖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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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間裏,馮二姐正帶着田阿娟排料裁剪施玄曼那件小黑裙的衣片。
窗戶旁的位置,餘小梅坐在光線明亮處,專心地按照紀輕舟教給她的方法,使用鈎針編織着與之搭配的镂空方格披肩。
至于宋瑜兒,則獨自一人站在熨燙臺前,哼着歌拿着電熨鬥熨衣服。
“已經完成了?”紀輕舟過去看了看,見那灰色的全開襟旗袍已然平整地鋪在臺面上,便開口問了句。
“嗯!”宋瑜兒擡眸瞧了他一眼,點頭應聲道,“都完成了,标簽也上了。先生,這件旗袍也需要約客人來試穿嗎?”
她暗含期待地問,畢竟是她從頭到尾參與制作的旗袍,自然也想看看客人穿上它的樣子。
“不用,這件衣服的客人就住在老鋪子附近,等會兒我回去的時候往老鋪子繞一下,放到那邊店裏就行。”
紀輕舟沒察覺到她的心思,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好吧。”宋瑜兒有些遺憾地應聲,安慰自己沒關系,肯定有下一次的機會。
随後又查一遍衣服的邊邊角角,看是否熨燙平整,她就拔下插頭,将熨鬥放到了安全位置。
待旗袍自然冷卻,紀輕舟最後檢驗了一遍,就幫着她一塊将旗袍折疊好,用竹麻紙包裝起來,綁上了細細的麻繩,準備等會兒提到車上去。
做完以後,他朝宋瑜兒招了招手,示意對方跟他到窗戶邊,語氣溫和地詢問:“你在這裏工作也滿一個月了,感覺怎麽樣?累嗎?”
宋瑜兒大概猜到了他突然找自己聊天的目的,有些忐忑地低着頭回道:“累自然是有些累的,但可以接受。”
“現在的工作強度不算很高,你要跟我學習的話,之後既要做活,還要聽課、畫圖、完成我布置的作業,白天忙碌不說,夜裏的那些私人時間也會被占用,還沒有收入補貼,這樣的生活也許會持續幾年,你還想繼續嗎?”
“我想做,先生。”宋瑜兒深吸口了氣,擡起頭,不假思索地回答。
“确定?”紀輕舟微微挑眉,“關乎你未來的事情,可得考慮清楚了。”
“嗯,我從未改變過想法。”宋瑜兒口吻認真地陳述道:
“這段時日雖然很累,但也是我人生中最充實的一段時光。我清晰地知道我想做什麽,想要什麽,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有明确的目标,因而覺得沒有一日是白活的。
“來這裏工作後,我每天都能從您這裏學習到很多我感興趣的知識,每次收獲一點,我都發自內心感到快樂。我還想跟您學習更多,比如您畫的那些時裝畫……”
說到這裏,宋瑜兒忽然噤聲,面頰浮起紅暈,頓了頓,略有些扭捏地說道:“實不相瞞,其實我最近一直在偷偷地臨摹您的畫稿,就是《摩登時裝》上的那些……您不介意吧?”
紀輕舟見狀不禁失笑:“不用難為情,每一個畫師最初都是從模仿他人畫作開始學習的。”
“那您的意思是?”她擡起視線,雙眸爍爍發光地注視他。
“我也考察你一段時間了,你的基礎還可以,悟性也不錯,重要是對這門事業很熱愛,有态度也有毅力,我沒有什麽拒絕你的理由。”
紀輕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決定履行我的承諾,收你為學生。
“不過我還是得事先聲明,我沒帶過學生,不能保證能把你教得很好,但我會盡我所能,将我知道的、所掌握的一切傳授給你,希望你能耐心、細心,并有恒心地學習下去。嗯……先以三年為期吧,從此刻開始。”
宋瑜兒在聽見那句“收你為學生”時,內心便已翻騰激動了起來,咬着嘴唇聽到最後一句,立刻克制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笑容,答應道:“是,師父!”
紀輕舟被她這新的稱謂逗笑,無奈笑道:“你還是叫我先生,或者老師吧,師父聽着像是要去取西經了。”
“嗯,好的,老師。”宋瑜兒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原本是想叫“先生”的,但考慮到這工作室的員工都這麽稱呼他,身為紀先生唯一的學生總該有些區別,便改口叫了“老師”。
“那老師,接下來是不是該有個敬茶收徒的儀式啊?”
“我們就不搞這些虛的了,以後給你布置的功課認真完成就成。做得好,我會給你獎勵。”
紀輕舟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随即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就提起了包裝好的旗袍包裹,朝豎着耳朵聽了收徒全過程的其他員工道:“四點半了,大家把手上的活收個尾,今天就早點下班吧。”
女工們剛剛還在為宋瑜兒有這麽好的機會而羨慕不已,一聽今天能提早下班,頓時都轉移了注意,高興地應聲。
“要我捎你回去嗎?正好今天家裏有人來接。”離開前,紀輕舟特意低頭問了剛收的學生一句。
若他記得沒錯,宋瑜兒家住在愛多亞路上,回去的時候是順路的。
宋瑜兒考慮了幾秒,搖搖頭:“不用了,我等會兒想去買些紙筆工具。”
“行,那我先走了。”紀輕舟說罷,就擡步出了門,去書房叫上解予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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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的斜陽依舊如盛夏那般的刺目,接近傍晚時刻,整條馬路都映在落日的熠熠光輝裏。
坐上車後,随着阿佑啓動車子,氣氛逐漸沉靜下來。
紀輕舟被前窗照射進來的刺眼陽光照得眼睛發酸,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就偏過了頭,靠在車窗旁閉目養神。
解予安則毫無影響,右手虛握着手杖的杖頭,左手暗暗地摸了摸座椅角落的位置。
倏然,他擡起手握拳抵在唇邊,有些做作地咳了兩聲。
紀輕舟扭頭瞧了他一眼,沒理會,直起身朝駕駛座道:“對了阿佑,等會兒往我老鋪子繞一下,我去送個東西。”
“哦好,我知道了,先生。”黃佑樹立即應聲。
為了不被斜陽妨礙開車,他特意戴上了一副小圓墨鏡,側面瞧着還挺有派頭。
紀輕舟囑咐完就又靠回了座椅上,正要繼續閉目養神,這時又聽身邊傳來了兩聲咳嗽。
“怎麽了?”他眯着眼看向對方問:“大熱天的着涼了,還是嗓子不舒服?”
“……”解予安沉默片刻,慢條斯理地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禮物盒,遞向了他的方向。
紀輕舟注意到那盒子上綁着的金色細絲帶,疑惑地挑了下眉:“什麽意思,給我準備的禮物?”
“嗯。”解予安靜靜應了聲,同往常一樣毫無神色的變化。
“今天是什麽特別日子嗎?不會是惡作劇吧?”紀輕舟遲疑地接過了小巧的禮物盒,感受到裏面略有些沉甸甸的重量,愈發心生狐疑。
“你要是敢給我一個什麽打開就彈射出來的蜘蛛或者大蟑螂,我只能說,你今晚小心點,最好把兩只耳朵打開睡。”
“以為我跟你一樣幼稚?”
“論幼稚,你也好不哪去吧,嗯,解元寶?”
紀輕舟反擊着,手指已靈活地解開絲帶,打開了盒帶。
雖然預感解予安不會送什麽不正經的東西,但垂眸看見盒內物品時,他仍是有些驚訝地挑起了眉毛。
“哇,居然是香水?”紀輕舟輕嘆了聲,略感驚奇地拿出了那簡約精巧的姜黃色玻璃瓶。
瓶身是方形的,瓶口還套着個紙質标簽,上面用漂亮的手寫字體寫了“Laurier”一詞,翻譯過來即為“月桂”。
事到如今,紀輕舟還是不敢相信解予安居然會無緣無故地送自己禮物。
疑心是什麽搞怪味道,打開玻璃蓋子後,他先是聞化學試劑般地用手對着瓶口扇了扇,确定沒有沒什麽奇怪味道,才湊近聞了聞。
嗯……的确是香水,一種沁人心脾的花香,但因為混有一些溫和馥郁的木質調香味和清冽的薄荷香,總體給人的感覺還是偏于淡雅清涼,男女都适用。
“怎麽回事,轉性了?”紀輕舟蓋上了瓶蓋,心情愉悅問道。
畢竟是收了禮物,這會兒他再開口時,嗓音不自覺便柔和了許多:“是不是突然發現,我待你還挺好的?”
“你沒聞出來?”解予安卻是劈頭給了這麽個問題。
“嗯?”紀輕舟疑惑眨了眨眼,他剛剛也就随意試聞了一下,确實沒聞出什麽特別的味道。
聞言,就又打開瓶蓋,用盒子裏的試香棒,蘸取了一點抹在自己手腕上,重新品味了下這款香水。
起初散發的味道是有些沖鼻子的,而随着香味逐漸的彌漫擴散,那股刺鼻的氣味就消減消散了,飄逸在周身的是柔和舒緩中帶着些清甜的芳馨味道。
“嗯……沒聞出來。”紀輕舟蓋上了瓶蓋,将香水收回盒子裏,佯作困惑問:“到底有什麽特別的?”
解予安抿了抿唇,道:“自己慢慢想。”
紀輕舟一聽他這冷硬的語氣就想笑,搖了搖頭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是不是我之前用的洗發水的味道?還挺像的。”
解予安略顯矜持地颔首,默認了回答。
紀輕舟思索了片刻問:“市面上應該不會有這種香水賣吧,你找人定制的?那個什麽弗朗西斯?”
“你知道?”
“今天剛聽客人聊起過。”紀輕舟如實作答,接着又問:“不過你為什麽要專門調制一個洗發水味?就這麽喜歡這味道?”
“較為助眠。”解予安仿佛早就打好腹稿般平靜地解釋。
“助眠你自己配一瓶不就好了,何必送給我呢?”
紀輕舟說着側過身,右手撐着腦袋,眼含笑意地凝視着身邊人被暖融融的夕陽映照得有些發光的身影,尾音上揚問:“你确定,助眠的是香味?”
解予安沉默了幾秒,倏而道:“……不要就還我。”
“那不行,哪有送人了還收回去的,到我手裏就是我的了。”
見他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紀輕舟便不再逗他,呼吸間聞着空氣中散發的香氣,心情有些飄飄然。
也不知為何,興許是習慣使然,垂眼看見解予安搭在杖頭上的右手,他便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去撥弄了兩下他的手指,嘴裏又調侃補充道:
“這還是我來這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多謝元哥,我會堅持在睡前使用的,幫你助眠。”
解予安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感受到他柔軟的手指伸進自己指縫間來,就倏地松開手杖,握住了他作亂的手,壓在座椅上收了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