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交稿 首月下單贈送小禮品
第59章 交稿 首月下單贈送小禮品
交稿那天是解予安的針灸日, 紀輕舟上午陪着他在解公館接受治療,午飯過後,便帶上準備好的三張稿子出了門, 前往靜安寺路上的奧利匹克影戲院。
今天同樣是報社的截稿日,不過紀輕舟考慮到這是第一次給報社交稿,以防有什麽意外,或者出現需要改稿之類的問題, 就提前兩日親自跑了趟護報館送稿。
也幸好他跑了這一趟,邱文信和他的同事們看過手稿後,對那些時裝畫倒沒什麽意見, 只不過他們那幾個男人寫起文稿來是下筆如有神, 對女性的服裝卻着實了解不多。
縱使紀輕舟在每一幅畫作下方都标注了所用到的單品名稱、顏色搭配等等,他們依然會有名稱和時裝單品對不上號的時候,需要紀輕舟用手指着給他們解釋一遍才能理解。
這也令紀輕舟收獲了一定經驗, 之後再畫時裝畫, 最好還是用鉛筆畫個箭頭标示一下, 既不影響印刷,也更清晰明了。
交了稿之後, 他便收到了自己的第一筆稿費,一共六十四塊銀圓。
稿費付得很爽快, 顯然滬報館不是邱文信口中那種會拖欠稿酬的貧窮報社。
話說回來, 到了奧林匹克影院、告知門房他的來意後,依然是那位穿着深藍格紋三件套西裝的杜助理接待的他。
“濑三先生上午便來遞了他的戲服設計稿, 老板看起來似乎還算滿意。”
跟着杜歲景上樓時, 這位助理稍微透露了些關于競争對手的不痛不癢的消息。
“老板還吩咐我,倘若你下午三點未到,便要我去店裏找你一趟。他喜歡結交工作态度更為嚴謹積極的工作夥伴。”
紀輕舟聞言就略微抱歉地笑了下, 道:“今天家裏有點事,所以來晚了。”
杜歲景微微嘆氣:“好在您及時趕來了。”
到了三樓東南角的辦公室門前,杜助理先是敲了兩下門,待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方按動把手推開房門,請紀輕舟先進去。
随後跟着進入,輕巧地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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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辦公室內,朝南一側的百葉窗半合着,午後斜射的日光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條條狹窄的光影。
拉莫斯先生只穿了件料子看起來十分柔軟輕薄的亞麻襯衣,卷着袖子、敞着領口靠在皮質的沙發椅上。
他露出的脖頸和手臂肌膚都和他的臉色一樣漲得通紅,看樣子也飽受這酷暑困擾。
不過對剛從電車上下來的紀輕舟而言,屋子裏其實要比外面涼快得多,畢竟頭頂吊扇一直“嗚嗚”地送着涼風。
“紀先生,你再不來,我就打算派人去請了。”拉莫斯的口語裏依舊帶着濃重的南方口音。
他旋即稍稍坐直身體,打開手臂朝向紀輕舟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半是抱怨半是提點道:“夏季的午後就應該泡在泳池裏,而不是坐在辦公室裏上班,你認為呢?”
“抱歉叫您久等了。”紀輕舟在他所示意的椅子上落座,沒多解釋什麽,從包裏拿出了那三份稿子放在辦公桌上,推給對方:“請過目。”
拉莫斯對他的态度不是太滿意,雖然道歉了,但一點兒也沒有誠意,若是濑三清聽他這麽提點,起碼要彎腰鞠上幾躬。
到底還是太年輕,不通人情世故……
拉莫斯拿起稿子,展開前,又擡起眼皮瞧了眼對面青年,對方如玉般的面頰,在百葉窗投射進的自然光暈下俊雅得不似真人。
好吧,年輕且貌美……姑且不計較他這一回的怠慢。
倘若這畫稿不盡如人意,或許可以問問他願不願意出演電影裏黎小姐的未婚夫……拉莫斯這般想着,低頭看向了手裏的畫稿。
重疊的畫稿一打開,他淺藍色的雙眸頓時睜大了,連下午加班産生的困乏,也霎時間洗濯一清。
畫稿上描着細眉的女模一手撫摸着側邊長發,一手提着珍珠手包。
她穿着一件淺紫色的貼身吊帶長裙,料子表面似嵌繡着銀絲珠片,自左胸至右側裙擺,閃閃發亮地在裙身上勾畫出了大片的芍藥花樣。
她的外套光澤柔亮,似以槿紫色錦緞制成,顏色比吊帶底色稍深,短款的寬袖外披上印着淺淡的芍藥花紋,與裙身呼應,但不會喧賓奪主。
這一套款式結構說是洋服,卻能明顯感受到其融合了更多的中式元素,面料和花紋也更偏于中式的華美風格,古韻典雅,绮麗精美。
但吊帶胸口與外套袖子所點綴的蕾絲花邊卻又為其增添了幾分時髦精致。
縱使拉莫斯更推崇款式新穎的洋裝,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套中式風格的洋服尤為的端莊秀麗,令他瞬間就感受到了何為大家千金的典雅氣質。
這就是剛出場的黎韻琳啊!
熟讀劇本的拉莫斯心裏頓時産生這一念頭,緊接着迫不及待地翻到下一頁。
第二幅畫稿,就完全是一套洋裝了。
身姿婀娜的模特戴着一副墨鏡,頭上是一頂裝飾着金色緞帶的草編車輪帽。
其服裝廓形是純粹的基礎款式,上身為蝴蝶結飄帶領的羊腿袖襯衣,以淺黃半透的薄紗制作,下半身則為輕盈寬擺的淡藍色傘裙,綢緞質地的裙身豐盈動感且富有光澤。
通透的淺金色與明媚的淡藍色搭配,營造出了一種與前一幅畫稿截然不同的輕松浪漫。
令人不自覺聯想到夏日惬意的午後,美麗佳人在晴朗藍天下,和朋友家人在海邊沙灘度假游玩的場景。
看見這一幅畫,拉莫斯又迷惑了。
這似乎也是剛出場的黎韻琳啊,不過是他最初設想中的那種優雅迷人的大小姐。
他随即翻了翻前頁,将兩幅畫對比了一下,二者風格雖懸殊,難得的是竟都與角色氣質相匹配。
區別是前者更為繁麗複雜,更具有戲劇觀賞性,而後者的時裝則要簡潔許多,更為輕松日常。
拉莫斯稍加思考就明白了紀輕舟的用意。
對方估計是把握不準他喜好哪一種風格,是更為古典的,還是純粹時髦洋化的,于是就繪制了兩種戲服款式。
在這一點上,年輕人的态度倒是比老夥計更為認真。
他心裏暗暗琢磨着,翻到了下一頁的畫稿,緊接着又是神清一爽。
第三幅畫稿是一套禮服。
頭發盤于腦後的模特微側着臉,單手叉腰而立。
她穿着線條流暢的黑色抹胸長裙,腰線以上,緊身的胸衣勾勒出挺拔的胸部輪廓,紗織的面料上交錯地繡着大量的金線與珍珠亮片,下半身則為斜裁成長條的薄紗、蕾絲及金絲流蘇拼接而成的曳地長裙,以不同種類線條型面料突顯出了裙身柔美飄逸的曲線感。
而更為華麗的是模特半披在手臂上的輕盈蓬松的黑色羽毛披肩。
形狀不規則的羽毛披肩自手肘處垂落至地面,輪廓線條與長裙一致的垂墜流暢,以襯托模特身形之修長曼妙。
那墨黑的羽毛間還編織嵌入了金絲,與裙子所繡的金線、模特耳垂與脖頸上所佩戴的金光閃閃的華麗墜飾完美呼應着。
整套禮服,分明只用了黑金兩色,卻予人以眼花缭亂之感,撩人中帶着高貴氣質,帶給人的第一直觀感受便是紙醉金迷。
拉莫斯久久凝視着這幅手稿,仿佛已從那絢麗的金色光芒中嗅到了夜幕降臨時,宴會上彌漫的酒香,及各種香水、鮮花與甜點相融合産生的芬芳氣息。
“低調穩重的黑色居然能呈現出這樣奢靡的效果……”
拉莫斯不禁搖頭感慨,随即擡眼看向紀輕舟問:“你是怎麽想到繪制這樣一套禮服的?”
“起初是想用白色的,白色的羽毛披肩更為光鮮靓麗,在鏡頭畫面裏呈現的效果也更加迷幻耀眼。”
紀輕舟陳述道,“但這是秀蝶的服裝,不出所料的話,兩位女主應該是同一個人演繹的吧?那麽從戲劇層面考慮,我就想給她們做個區分。
“秀蝶的禮服風格幽暗浮靡,似懷抱着諸多秘密的黑天鵝,而相反,黎韻琳出場戲服的兩個版本,用色都偏于純潔高雅,可以将她想象成優雅高貴的白天鵝。電影嘛,就需要一些誇張的戲劇效果,戲服造型也同樣需要。”
何況是如此狗血的劇本,那麽與之相配的服裝自然也要越浮誇越好。
紀輕舟心裏補充了一句。
拉莫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才領悟到還可以從這樣的角度給兩位女主做區分。
他懷着“黑白天鵝”之概念又仔細地欣賞了一遍畫作,接着以贊賞的目光注視着紀輕舟點了點頭,倏而問道:“你想看看濑三清的作品嗎?”
“我倒是好奇,但都是同行,會不會不太方便?”紀輕舟挑了下眉道。
“沒關系,都是署了名的,況且我也在場,不用擔心你會剽竊。”
拉莫斯和氣地說着,就從抽屜裏拿出了幾張畫稿,而後從中挑選了一張遞給他道:“給你看一看他所畫的禮服吧。”
拉莫斯說話時的神情耐人尋味,見他這般主動地推銷競争者的作品,紀輕舟一時間也有些忐忑。
心想莫非濑三的畫稿比他更為出色,拉莫斯想讓他看看自己輸在哪嗎?
他不動聲色地接過畫稿,垂眸掃量了兩眼,心神立馬就安定了下來。
濑三的畫作是顯然偏向于嚴謹風格的,筆觸精細,比例也很規正,就是一幅簡潔清晰的服裝結構圖。
“你覺得他所畫的禮服怎麽樣?”拉莫斯慢悠悠問道。
紀輕舟觀察着畫稿,圖上并未畫上模特,就只有一件連衣裙。
裙子采用的是黑色大波點印花的米黃色薄紗面料,方形領、花苞袖的款式,領口、袖口和裙擺都點綴了雙層的黑色蕾絲褶邊,腰部以黑色緞帶蝴蝶結收腰,外面還披了件錯層蕾絲拼接而成的披肩外套,乍一看還挺時髦,但着實稱不上雅觀。
“色彩與布料質地搭配得還算和諧,不過堆砌的元素太多太雜了,不怎美觀。”紀輕舟如實評價。
“我也這麽認為,他太着重于創新了,從他另兩幅的畫稿中也能看出來,他努力想要颠覆他以往沉穩的風格,但反而失去了他原本擁有的特色。”
拉莫斯深有同感地微微點頭,感嘆道:“我早說過,他是一個優秀的裁縫,但不是個優秀的設計師。”
紀輕舟将畫稿還給了他,不再多評。
拉莫斯将兩份稿子分開放進抽屜,而後露出笑容道:“雖然還需要拿你們的作品給登利公司的兩位老板審核一下,但我單方面已經可以恭喜你,你獲得了此次競争的勝利。
“等選角完畢,大約是下個月初,我們就會與你簽訂合同,雇傭你為本影片女主的專屬服裝師。你放心,我對待有才華的朋友一向慷慨,屆時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報酬。”
“好。”紀輕舟爽快應聲,唇邊也不由得漾開笑意,旋即試探問:“那可以告訴我,其他角色的戲服設計是交由誰做嗎?”
“還是由濑三先生來負責,他的團隊在這方面已有經驗。”
紀輕舟點了點頭,對此不覺意外。
畢竟他只有一個人,即便他能接下整個劇組的戲服設計工作,也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去賺這筆錢。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拉莫斯擡手朝杜歲景招了招手,對方立即意會,拿來了一只鼓鼓的牛皮紙大信封。
拉莫斯接過那沉甸甸的信封,轉給了紀輕舟說道:“裏面是五十銀圓,既包含了那三張稿子的尾款,也可稱為是這筆生意定金,請紀先生務必收下。”
這筆錢數目不多,其實就算是提前預約一個檔期了。
紀輕舟收下定金,稍後給拉莫斯留了一個解公館的電話聯系方式和新工作室的地址後,就向對方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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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影院後,紀輕舟看時間還早,便準備順路去愛巷的小鋪子看看,處理一些零碎活計。
途中路過了當初定做成衣鋪幌子的雜貨店,他考慮了一陣,邁步走了進去。
跨進店裏時,店主老頭正靠在櫃臺後方的椅子上,悠閑地用蒲扇給自己扇着風。
聽見腳步聲傳來,老頭昂起腦袋瞧了眼來客,一見是他,便坐起身來,呵呵笑了笑:“小後生,今朝過來做什麽?”
紀輕舟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不由得感到親切,揚唇一笑道:“老樣子,定做市招。”
老頭不知是否誤會了什麽,朝他點點手指道:“你看,還是要加上‘蘇廣成’吧?”
“這您想岔了,我可不是來重做市招的。”紀輕舟笑道,“我開新店了,要定做一幅新市招,還要寫一張橫幅。”
市招是給愛巷的成衣鋪做的,既然要開工作室了,這邊成衣店的定制價自然也得和工作室同步,不能再用“全部三元”的廣告詞吸引顧客。
日後小鋪子裏若再接到那些零碎的修補活計,倘若祝韌青能做那就讓他做,做不了便不接了。
至于橫幅……他其實已經在木行那定做了一塊寫明定制項目的指示木牌,準備到時候插在路口處,給顧客指個路。
不過明日到底是工作室的首次開張,還是需要搞點小活動,吸引些新客戶,便準備到時候在通往洋房的路口處挂個幾天橫幅。
紀輕舟掃了眼店內懸挂的空白旗簾,指了指挂在牆上的大號紅色橫幅道:“就用那個寫吧,寫‘世紀時裝工作室七月十六日開業,首月下單定制服裝,即贈送小禮品”。
“嚯,那看來是我老頭子看走眼了。”店主老頭雖然猜錯了他的目的,倒也樂呵呵的,看起來挺為他高興。
随後便取下他想要的橫幅和旗簾,開始磨墨書寫。
一幅幌子、一張大號橫幅,再加上一字三分的價錢,統共花去了紀輕舟兩塊大洋。
半小時後,紀輕舟抱着已經晾幹的兩幅幌子走出了店門。
收了銀圓的老頭咧着嘴角,特意在背後送了個祝福:“望你生意興隆,早日再開新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