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規矩
第66章 第066章 規矩
到了廿八這日, 花漓是被人從床上硬拽起來的,昏昏欲睡的被按到妝鏡前坐下,眼簾都沒有力氣擡起。
所幸青菱手腳伶俐, 這樣也能為她梳妝,只是花莫在旁看得眉頭緊皺。
“今日好歹是林鶴時的認親禮, 你怎麽還如此不上心?”
“這能怨我嗎?”花漓沒好氣的乜去一眼, “我現在腰也酸,腿也軟。”
青菱正為花漓更衣, 脫去寝衣, 露出纖窈雪白的嬌軀,雪膚上赫然是被吮咬出的印記。
花莫盯着看了半晌, 面紅耳赤的把眼睛轉開。
花漓臉不紅心不跳, 只撅着嘴格外委屈。
知道的, 昨夜是林鶴時住在這裏的最後一夜,不知道的, 還以為是他活不過這夜, 所以不要命的折騰她。
而她也不争氣,明知林鶴時脫了衣衫就跟解了禁锢一般, 根本喂不飽,她還是禁不住蠱惑自己送上門。
青菱很快替花漓打扮妥當, 豔絕的臉上無需過多點綴, 只淺淺撲一點脂粉就足夠,發上也只用了一支南珠作點綴, 素雅的雲水藍夏裙, 偏偏花漓身段極好,細腰□□被掐裹的一覽無遺,妍媚與嬌純兩種情态融合的絲毫不見違和。
青菱看得出神的同時, 想起公子交代的“不必張揚”,心下不禁惴惴,她已經往素淨了打扮,怎麽反而将姑娘打扮的,有種欲蓋彌彰的妖惑感。
花漓瞧了眼鏡子,沒覺出什麽不對,她就是怎麽打扮都很好看。
掩嘴又打了個哈欠,起身道:“好了就走吧。”
林鶴時本意并不想讓花漓等人去國公府,只是林蓮萍幾人可以不去,花漓現在的身份是他聖旨賜婚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該到場。
青菱陪着花漓坐上馬車,往國公府去,等到時府外已經停着好些香車寶馬。
花漓稍推開車軒望出去,漆朱的大門高聳巍峨,兩旁鎮宅的石獅更是威風凜凜,門楣上高懸着寫有信國公府四個燙金大字的匾額,斜壓下來,讓人看着都有種難以喘氣的壓迫感,高門難登。
花漓凝起眉眼間的懶怠神色,林鶴時如今入了沈家,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不能行差踏錯,她頂着他未婚妻的名頭,自然也不能給他惹了麻煩。
花漓挺直腰枝,端着閨秀的儀态,邁步踩上信公府的石階。
要不說是高門大戶,就連下人各個都穿的比尋常百姓考究,眼力更是等一等一好,她還沒報上身份,便喚她随姑娘,管事更是親自引着她往宴上去。
“随姑娘這邊請。”
花漓抿笑輕聲道:“有勞。”
遠處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吳管事。”
花漓擡起目光,看向回廊那頭快走來的人,看上去有些年歲,梳着與府上婢女相似的發髻,戴的卻是赤金的發飾,衣服也是錦緞的料子,花漓猜測約莫是個掌事姑姑。
那人走到跟前,吳管事客氣回道:“蘇姑姑。”
蘇姑姑笑盈盈的點頭,自上而下的将花漓看了一遍,“這位想必就是随姑娘了。”
花漓見她竟像是為了自己而來,青菱這時在她身後低語,“這是長公主身邊的人。”
花漓心緒微凜,早知道這個長公主不好應對,沒想她才剛跨進門,便找上來了。
花漓維持着鎮定,略微颔首,矜持不失禮數。
長公主再狂妄,總也不能刁難她一個上門客。
蘇姑姑又笑道:“長公主得知姑娘來,特意讓我來請随姑娘過去。”
“這。”吳管事面露猶豫。
“長公主也是想見見大公子未來的新婦。”蘇姑姑再次看向花漓,“随姑娘的意思呢。”
花漓輕擡起眼睫,別看這個蘇姑姑一直挂着笑臉,講話可是有水平的很,扯了她林鶴時未婚妻的頭銜,她要是拒絕,就是不尊長輩了。
花漓抿着笑,乖巧啓唇:“該是我去拜見長公主才是。”
蘇姑姑笑着點頭,“随姑娘請吧。”
……
蘇姑姑一直把花漓帶到蕭婉華的住處,“長公主就在裏頭等姑娘。”
說罷,側目看向緊跟在後的青菱:“你就不必進去了。”
青菱眸光微動,花漓扭頭給了她個安心的眼神,今日這樣的場面,府上都是賓客,長公主還不至于做出什麽事情,估計也就是想要敲打敲打。
花漓走進正殿,蕭婉華靠坐在羅漢床上,發髻高攀,簪着海藍寶的珠釵,就連華裙上都用金線縫着珍珠,可謂貴氣,睇來的目光遠比不得蘇姑姑溫和,就像打量草芥一般打量着花漓。
花漓低垂着眼簾,屈膝行禮,“随花漓見過長公主。”
長久地無聲,就像是下馬威。
花漓本就酸軟的雙腿半曲着,沒一會兒就有些吃力,她略咬住唇忍耐。
以前在花樓,柳媽媽讓她們膝跪在地,腰上還要托着紅燭,一跪就是一個時辰,不比這累人多了。
她自我安慰般的想着,也不覺得難熬了。
蕭婉華就這麽過了半晌,才悠悠開口,“大公子與你是相識于微末,按理以你的家世出身,如何也進不得國公府,即便是嫁個庶出都不行,也算是你三生有幸了。”
這話不僅是看不起花漓,更是貶低了林鶴時,花漓張嘴想譏回去,捏緊雙手才忍下來。
“長公主說的是。”花漓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花漓确實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才能與長公主成為一家人。”
誰與這窮骨頭是一家人,她也配。
蕭婉華面色鐵青,冷笑說:“你倒是伶牙俐齒。”
“多謝長公主誇獎。”花漓歡喜眨着眼,像是真得了誇獎。
裝傻充愣她還能不會。
蕭婉華嘴角抿緊下垂,“你現在還沒進府就罷了,日後可是要好好學習規矩,該如何孝順長輩。”
“長公主說得是。”
不管蕭婉華說什麽,花漓就是一句你說得對,你說得是。
蕭婉華也品出滋味,這個随花漓看似乖順老實,其實就是在敷衍,偏偏姿态得極好,讓她挑錯都挑不出。
“公主,宴快開始了。”蘇姑姑在殿外提醒。
“急什麽。”蕭婉華聲音冷厲,若非不得已,她怎麽可能認下那個孽種。
花漓略微擡睫,無比誠然道:“想來宴上那麽多人,都等着長公主您駕臨。”
是等着看她笑話吧,蕭婉華厲怒瞪着花漓,愈發篤定她也是跟那孽種一樣的裝腔作勢。
“公主。”殿外蘇姑姑的聲音又響起,這次聲音裏卻滿是焦急,“三公子那裏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蕭婉華一聽直接站起身,漾兒才解了禁足,又出什麽事了?
她心下着急,也顧不得花漓,徑直走出寝殿。
……
蕭婉華匆匆趕去偏廳,看見自己兒子跪在地上,國公怒目圓睜滿臉怒火,林鶴時則站在他身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恨得牙根發癢。
“出什麽事了。”
蕭婉華還想端着長公主的架勢,卻見沈崇山理也不理,揮起手上的拐杖就要往沈漾身上招呼,極重的一記讓沈漾悶哼出聲,蕭婉華直接白了臉,驚聲道:“父親這是幹什麽!好好的為什麽又要責罰漾兒?”
“好好的?”沈崇山氣得眼皮直跳,手指着沈漾,看他一副頑固不化的樣子,眼裏盡是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你自己問他,幹了什麽好事!”
蕭婉華驚了驚,扭頭看向自己兒子,“還不快說。”
沈漾咽着口中泛出的血沫,一言不發,蕭婉華才注意到跪縮在一旁的婢子,看她衣襟散亂,當即也猜出怎麽回事,上前對着婢子揚手就是一個巴掌。
“說!是不是你這下賤坯子勾引公子!”
婢子被打偏了臉,也不敢反駁,連連磕頭,“長公主恕罪,奴婢知道錯了。”
蕭婉華深吸一口氣,對着信國公道:“您也看見了,這事不能怪玦兒。”
沈崇山怒極,竟也不給蕭婉華面子,直指着她道:“就是有你這做母親的不分青紅皂白,才縱的他無法無天!”
“是,就是我做的。”沈漾冷不丁開口,視線陰冷看向林鶴時。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被關禁閉出來,第一個聽到的消息,就是林鶴時成了他兄長。
母親讓他忍,他忍了,林鶴時出言挑釁他也忍了,離開後他卻不知為何有些神志糊塗,他以為只是一剎的暈眩,醒過神就看到祖父滿眼怒火,周圍還有同行的貴客,而他拽着婢子在胡天胡地。
定是林鶴時做了什麽手腳,沈漾眼裏噴火,他千萬別落他手裏,他決計不會放過他。
蕭婉華見沈崇山怒喘着氣,分明是氣急,連忙呵斥:“你胡說什麽!”
“我胡不胡說有什麽影響麽。”沈漾譏嘲冷笑,“反正祖父也不信我,他一向也瞧不上我,在他眼裏,我就是個廢物。”
“漾兒!”蕭婉華失聲。
沈崇山怒不可遏,用力将拐杖往地上一杵,發出沉悶的聲響,一時間屋內肅靜的連空氣都壓抑逼人。
林鶴時如同旁觀者,平靜看着一切,背在身後的長指玩味般輕點。
蕭婉華狠狠瞪了他一眼,只道再說下去,只會讓沈崇山更加憤怒,将漾兒罰的更重,她深呼吸調整情緒,對沈崇山道:“儀式也快開始了,再耽擱下去,只怕客人都要奇怪了。”
沈崇面容沉黑,對沈漾早已失望至極,“你就再此好好跪着反省。”
丢下話,他冷冷一拂袖,走出偏廳,林鶴時也跟着離開。
無涯候在廳外,看到林鶴時出來走上前低聲道:“花漓已經去宴上了。”
林鶴時回頭冷睇向屋內的母子二人,他的漓兒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他重話都不舍得說一句,蕭婉華又有什麽資格去她面前拿喬。
*
“來了來了。”
“如今這林大人可算是一躍龍門了。”
“我看倒是國公府生光,憑空得一個連中三元的孫兒,再看沈二公子。”
花漓低垂着螓首安靜坐着,只聽身旁兩個衣着考究的夫人偏耳在一處低語。
後面沒有說出口的話,不言而喻。
方才長公主突然離開,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是到了宴上,聽人讨論才知道是沈漾竟然青天白日的與婢子在偷歡,恰好國公領着貴客經過,臉直接黑到了地底。
這個沈漾還真是襲承了他母親的目中無人,胡作非為。
“現在可該稱三公子了。”另一個夫人口吻雲淡風輕,話卻尖銳,眼裏不乏看熱鬧的興味。
花漓輕輕眨眼,這些宗族大家一個個表面端的和樂融融,其實都樂得看笑話,一切也都是以利益至上,真正交好的,只怕找不出幾個。
餘光看到林鶴時的身影,花漓擡眸朝他看去,不再聽兩人說的什麽。
沈崇山威儀坐在主位,他兩邊分別坐着蕭婉華和林鶴時的幾個叔伯。
沈崇山往日不茍言笑的臉上帶着笑意,“我沈崇山有幸尋得長孫,也請諸位來做這場認親禮的見證。”
沈崇山給了管事一個眼神,管事拿着族譜上前,朗聲道:“請國公為公子加名。”
林鶴時輕掀衣袍跪地。
沈崇山滿意颔首,“你流落在外所受艱辛頗多,我便為你取名雩,取其消災之意,往後皆是坦途,至于排行,按歲數你該為我沈家長孫。”
話音方落,周圍紛紛傳來道賀的聲音,蕭婉華原本還能維持的笑臉已經開始僵硬,她的長子死了,她僅剩的兒子現在還跪在那裏,這些人卻為這個孽種慶賀。
“孫兒沈雩叩見祖父。”林鶴時低身叩首,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水奉上。
沈崇山端着茶盞飲了一口,又道:“該給你母親敬茶了。”
雖是按着禮節,可其中的微妙沈崇山豈會不知,他作為一家之主,最看重的無非是家族的和睦昌盛。
花漓緊握雙手,眼裏不禁流露出憤然和擔憂,林鶴時平靜接過茶盞,走到蕭婉華跟前。
蕭婉華憋屈多日的情緒總算宣洩了一些,身子微微坐正,等着林鶴時向她下跪奉茶。
“母親喝茶。”林鶴時不卑不亢的跪地,将茶水奉上。
蕭婉華抿了個笑,悠悠道:“你既喚我聲母親,他日必不能忘了尊孝主母。”
她說着伸手去接茶盞,林鶴時卻未松手,蕭婉華攢眉盯着他。
林鶴時牽起眼皮,微笑着,一字一句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孝敬您。”
最後三個字說得尤其的緩慢,清淺的聲音在蕭婉華聽來,好像臘月裏吹來的一陣涼風,冷意貼着耳膜往血肉裏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