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鎖住
第64章 第064章 鎖住
夜風吹動着院裏的樹木, 枝葉搖晃的出樹影落在窗棂上,屋內投出的燈火又将其拉長延伸,就像是花莫口中那些糾葛, 千絲萬縷。
“沐青姑姑離世之後,我設法去了當年陷害父親的荻大人府上為婢, 我想要報仇, 可我高估了自己,我差點死在那裏, 是蕭琢救下了我。”花莫輕聲說着, 停頓了許久,才接着開口, “他答應, 找到機會會幫我給父親翻案, 那之後,我就一直在他身邊。”
“之後你們互生情愫?”花漓把呼吸放得很慢, 問得也小心翼翼, 就怕驚擾了花莫。
花莫苦澀扯了扯嘴角,互生情愫?不過是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廂情願。
她是怎麽喜歡上蕭琢的呢?可能是他太溫柔, 以至于,她一步步沉溺淪陷, 貪求這一點溫柔, 而把心給了他。
“我以為,他也是真的喜歡我。”
花莫說的很輕很輕, 即便過了那麽久, 再提起當初兩人遇到為難時的相依為命,他更是為了救她險些喪命,她的心還是會疼。
可她忘了他是什麽身份, 他怎麽會無緣無故救她一個小小的婢女。
花莫還在笑,笑着笑着,眼眶卻洇濕的厲害,花漓慌張道:“我們不想了,不說了。”
花莫已經壓抑太久,她找不到人說,不敢說,只有現在,只有這一次,她才敢吐露。
“原來什麽都是假的,他只是要我給他心愛的人試藥,她身子弱,承載不起太烈的藥性,所以需我先服下,再以血喂她。”花莫字字如泣血,淚水不斷淌落,左手握上自己腕上的疤痕,一點點握緊,直到那一片皮膚都失了血色,“我劃了自己手腕,問他是不是要這些,他氣瘋了,把我關了起來。”
她身體不斷發抖,花漓撲過去用力抱住她,“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
花漓眼裏是強烈的心疼,恨不得把蕭琢千刀萬剮。
花莫埋在她肩上,泣不成聲,她不明白蕭琢到底要幹什麽,她割了血他不要,她要走,他不允,甚至以替父親翻案做威脅,卻又在她假死後,為父親洗清了罪名,現在這樣找她,又是為了什麽。
“讓那混賬有多遠滾多遠!”花漓咬牙切齒的罵道:“往後我們再也不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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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莫逐漸平複下呼吸,姐姐說的對,往後,她與蕭琢再沒有任何關系。
經過這麽多的波折,姐妹倆終于坦誠相見,知曉了彼此所有的艱苦,感情只愈發深濃。
花漓牢牢握着花莫的手,“今夜我就睡你這裏了。”
兩人在桃源村時便是睡在一屋,花莫也十分懷念有姐姐陪在身邊的踏實感,乖巧點頭,又想起林鶴時興許也會話要與姐姐說,不由得有了幾分遲疑。
見花漓已經去櫥櫃裏抱了被褥出來,斟酌道:“你不是有話要與林大人說?”
花漓一邊鋪着床鋪頭也不回的小聲說,“誰理他。”
其實她也想去找林鶴時,可誰叫他方才那麽冷漠,那就憋憋他好了。
花漓想着,撅嘴輕哼了聲。
*
她想着林鶴時先來找自己,然而那夜之後的許多天,她幾乎都見不到他的影子,只聽無涯說他一直在忙,花漓從一開始的生悶氣,漸漸開始有些沒找沒落。
今早也是,等她起身打聽林鶴時的去處,才知道他已經離開。
新派來伺候的丫鬟青菱察言觀色,“姑娘可要奴婢去給公子傳個話。”
“不用,他自是有事要忙。”花漓忍着心裏的沖動拒絕了。
微抿的唇卻隐隐有又要撅起的跡象,花莫鮮少見她這般變扭的模樣,偏頭瞧着。
“瞧我做什麽,走吧,去找阿婆和小瑤吃早飯。”花漓把腦子裏那點悶悶的心緒全揉成一團,抛到旁邊,拉着花莫往花廳去。
四人一同用着早膳,林蓮萍不時給花漓和花莫碗中添菜,眼裏滿是對兩人的關懷和疼愛。
花漓抿笑道:“阿婆我們自己來。”
花莫也在旁附和。
“欸。”林蓮萍笑着颔首,“多吃點,你們兩都要好好補補。”
花漓心裏感動,她起初還曾擔心阿婆在知道她的過往後,會心有芥蒂,卻不想阿婆待她們更為關心。
林蓮萍也是從林鶴時口中知道了原委,林鶴時還專門叮囑她不要對兩人有偏見,她哪會有偏見,她和小姐當初就是過得艱難,只心疼這兩姐妹自小分別所受得苦。
陪着林蓮萍用過飯,又坐了許久,花漓提議道:“天氣也好,不如去園子裏坐坐。”
林蓮萍笑道:“你們去吧,我還想抄幾卷佛經。”
花漓想說陪她,林蓮萍先一步道:“抄經得靜心,我一人就好。”
花漓聞言點點頭,與花莫和林瑤往花園裏去。
一路上,林瑤都緊緊攥着花漓的手,花漓被她捏的手裏都快生汗了,打趣笑道:“小瑤別是要把我的手攥折了。”
林瑤卻沒有笑,一本正經的仰頭看着花漓,“我怕又把姐姐弄丢。”
花漓玩笑的眼睛浮上內疚,小瑤到現在都以為她是被人擄走,不知道是她騙她了她,對着林瑤誠然的雙眼,花漓自責不已,一時喉間發澀,不知說什麽。
她反也握緊林瑤的手,“好。”
思緒不知怎麽又轉到林鶴時身上,那時他一定也是極不好受的吧。
算了,等今日他回來,自己就與他好好談一談。
花漓因為想着要與林鶴時說什麽,怎麽說,就連逛園子都心不在焉,還是青菱跑來說林鶴時回來了,她才回過神。
扭頭朝通往前院的石徑望去,果然看到林鶴時正遠遠走來,心裏不由的一喜,旋即又有些不自然,今日回來到是早,她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呢。
遠遠對上林鶴時的目光,花漓正想要不要避開,他卻先一步把視線移了開。
花漓當即惱了,他這幾日不聲不響就算了,這下又是什麽意思,花漓也故意把頭扭向一旁。
林鶴時信步走到幾人前,花莫點頭與他致意,“林大人。”
林瑤則歡喜跑上前,而林鶴時與兩人都打了招呼,唯獨沒有理睬花漓。
花漓瞪着足尖前的碎石,更氣了。
林鶴時只當沒看見她微鼓的粉腮,溫聲道:“所幸不負所托,戶籍已經辦妥。”
花莫大喜,“真的!”
花漓原還在生悶氣僵持着,聽到他如此說,立即擡眸朝他看去,見他手裏拿着的正是戶籍。
林鶴時将戶籍遞給兩人,花漓迫不及待的接過翻開,仔仔細細看着手裏蓋有官印的戶籍,只覺得不真實,擡指抹着上頭“随花漓,随花莫”幾個字。喜悅和激動一湧而上。
她都不記得自己用過多少假名,從今以後,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訴別人自己是誰了。
花莫已是熱淚盈眶,終于,父親恢複清白,她們也不在是罪臣之女,她緊緊捏着戶籍向林鶴時道謝:“多謝你。”
林鶴時溫和一笑,“随二姑娘不必客氣。”
随二姑娘,花漓在心裏默默咬着幾個字,只覺得好聽,眼睛亮閃閃的等着林鶴時也喚自己一聲,結果他只瞥了自己一眼,說了聲“若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然後真的就走了。
花漓咬着唇,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爆發,瞪大眼睛問花莫,“他什麽意思?”
花莫緘默看她,她有時候覺得花漓心思玲珑,有時候又不開竅的很,林鶴時擺明是氣還未消,等着她去說軟話。
“果然有了權勢的男人就變得不可一世。”花漓氣憤說着,想起他方才走來時不可一世的疏冷模樣,直接把手裏的戶籍往花莫懷裏一拍,頗有幾分雄赳赳氣昂昂的架勢,“我還不信了。”
花莫頭疼不已,她這是想到哪裏去了。
她看向花漓追着林鶴時而去的背影,不過好歹是過去了。
花漓一直追着林鶴時出府,他腿長步子也大,追的她氣喘不已。
見林鶴時站定在門楣下,花漓氣惱跑上前,等走近了,看到站在林鶴時對面的人,又驀然頓住,氣勢更是消了個七七八八。
是段祤。
花漓目光微僵,林鶴時偏頭朝她睇來,沒有情緒的一眼讓她頭皮發麻,這麽看她幹什麽?又不是她找段祤來的。
“我有幾句話想與随姑娘說,還望沈公子能高擡貴步。”段祤這話雖是對着林鶴時說着,眼睛卻一直看着花漓。
“這事恐怕無需問我。”林鶴時淡聲說着,腳下卻沒動。
花漓心裏拿不準段祤要跟自己說什麽,還在猶豫,就到林鶴時事不關己的話,一股無名的憤懑往心上沖。
餘光瞥見林鶴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到他這幾日的冷漠,想着故意氣他,于是對段祤點點頭,“你要說什麽。”
林鶴時極淡的勾了勾嘴角,頭也不回的離開。
花漓哪想他直接就走了,心裏又急又氣,莫不是他真的不在意?
酸酸的委屈從心裏漫出,她想追上去質問,段祤卻已經走了過來,她只得停下。
雖說今非昔比,可面對段祤她多少還是覺得虧心,眼裏也帶了些忐忑。
段祤苦澀扯了笑,“你就那麽怕我?”
“你想找我算賬,我怎麽可能不怕。”花漓這會兒說話都有點心虛,當初她剛逃出都城那會,躲在下轄的郡縣,不時就能看到在街集搜查的金骁衛。
段祤蹙緊眉頭,“你就覺得我是找你算賬的?”
“不然呢,我那麽騙你。”花漓說着也有些自責,咬唇解釋:“我那時也是不得已,想要活命,才會偷了你的腰牌。”
段祤早就知道她的目的,卻還是不死心的問:“就沒有一點真心?”
花漓不明就裏的看着他,看到他眼裏的痛楚才後知後覺他是什麽意思,不确定的問:“你不是為了……報複我?”
報複?最初他是想好好抓到她,好好教訓她,後來,他卻想,只要她肯回來。
花漓觀察着他的神情,松懈下來,“你早說呀,我也不用東躲西藏。”
“那現在還來得及嗎?”
花漓怔了怔,現在?現在她和林鶴時還有一攤子事情扯不清,哪還有心思與他牽扯什麽。
意識到自己腦子裏想到的竟然全是林鶴時,花漓心裏又開始泛起些讓她無所适從的怪異感,再想到他方才頭也不回的離開,渾不在意的樣子,那抹怪異又變成不舒服。
她快速收起思緒,再次看向段祤,輕輕搖頭,“對不住啊。”
段祤眼裏的期許變黯淡,他其實早就已經知道,無非是不死心罷了,略微颔首離開。
花漓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嘆氣,當初在桃源村他就該早點說這話,她也不會因為害怕他而跟林鶴時走,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變得不歸自己管了。
花漓越加委屈的抿緊唇瓣,也不知道林鶴時去了哪裏,幹脆就去他書房守株待兔。
林鶴時再回到府上已經是傍晚,青菱走上前,“公子。”
青菱暗窺了眼他的神色,低聲禀報花漓與段祤說的話,末了道:“姑娘自公子離開後,就一直等在書房。”
林鶴時眼裏看不出喜怒,淡淡道了句,“是麽。”
他垂睫看向自己手裏的木盒,指腹壓在上方緩慢摩挲。
青菱才注意到這木盒,銅扣鎖着,看不出裏面是什麽。
……
花漓在書房等得又倦又困,恹恹伏在靠窗的軟榻上,聽到推門聲,愣了幾許,忙又坐正身子。
林鶴時跨步進來,似沒有看到她一般,信步走到書桌後,拉開椅子靠坐進去,随手拿了本書翻看。
花漓咬着唇瓣,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然而林鶴時根本就是拿她當空氣。
她捱不住,起身幾步走上,一把抽出他手裏的書,林鶴時懶懶掀起眼簾,默不作聲的看着她。
漆黑的眼裏冷冷淡淡,花漓心口一悶,“你什麽意思。”
林鶴時眉尾似動了動,輕笑反問:“我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
清淺的嗓音裏含着譏嘲,探手去拿花漓手裏的書,花漓幹脆舉高手臂,唇瓣微撅,眼裏明晃晃的漾着委屈。
“你到底要說什麽?”林鶴時微蹙起眉看着她。
“你就不怕我又逃了。”
花漓故意拿話激他。
林鶴時默了幾許,後靠近椅背,自上而下看着她,“我攔的住你麽,或者說,我說什麽有用麽?”
林鶴時幽邃的瞳仁根本望不進底,也讓人辯不出他的心思,到底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已經超過主導範圍的感覺,讓花漓無所适從,“你就不想知道我和段祤說了什麽?”
花漓見他抿緊薄唇不言不語,心裏有了點底氣,接着說:“我告訴你好不好?”
“你覺得,你說得話,我還敢信麽?”林鶴時也并不需要她來說,他已經知道,否則也不能耐着性子坐在這裏和她說話。
林鶴時攫着花漓想要解釋又無所适從,可憐扇動的眼眸,逐字逐句道:“我即便做再多,你又有幾分在意,一點風吹草動,你走得比誰都快,不是麽?”
花漓被他幽邃的目光的卷得心尖發顫,他是被她的胡話騙了太多次,才不敢相信她了嗎?
“是麽?”林鶴時又問了一遍,眼裏的自嘲讓花漓心上微微發疼。
不會的,他不會再讓她有任何離開的可能,可是他要逼出她的一點真心。
按理哄人的話她張口就能來,可心房裏跳動的陌生情愫卻讓她忐忑,好像埋在心裏的小小種子剛剛發芽,脆弱的她想要藏起來。
心下反複掙紮拉扯許久才呢喃道:“我在意的……而且我這次不是沒有走。”
“呵。”
嘲弄的一聲笑,讓花漓有些氣急敗壞,“那你要我怎麽樣?”
林鶴時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吐字道:“難道我還能鎖着你不成。”
“那你鎖着我就是了。”
林鶴時定定看着她,壓着喉根開口,“也好。”
花漓還沒反應過來,林鶴時的目光已經越過她身側,落在某處。
花漓也随着望過去,桌角放了個木盒,是林鶴時進來時拿來的。
他長指搭住木盒的銅扣一撥,揭了蓋子,花漓探眸,裏頭好似是鎏金鑲了南珠的鏈條,林鶴時勾起鏈條,同時托起花漓的兩只手,冰涼的鏈子搭到腕上,激的花漓顫了顫,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聲音不穩道:“你,要幹什麽?”
林鶴時拿着鏈子的指停在她腕上,“不可以?不是你自己答應的?”
他說話時始終低着目線,目光與鎏金鏈條一同鎖在她的皓腕之上,果然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