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相逢 “君侯,您失約了
第5章 再相逢 “君侯,您失約了。”
田柒仍記得蕭不言說那兩個苗女會來蜀州時他的不解。
他一向藏不住話,有不懂的事就直接問出來:“若她們想來蜀州,為何半道就設計下船?明明可以等船多行幾日再想辦法脫身嘛。”
客船本就行至劍南巴蜀附近,多在船上待一日便離蜀州近一些,可比走陸路快多了。
而他家向來寡言少語的君侯竟難得發了善心,同他條分縷析地闡述緣由。
“其一,十五道中唯有劍南道是女子統率,而劍南道使司便設在蜀州,最适宜獨身的女郎定居。”
“其二,據傳劍南節度使與苗疆巫族有過來往,相較別處而言,蜀州應當會對苗人更寬和些。”
蕭不言難得一口氣說那麽多話,驚得田柒腦子裏暈陶陶的:“其三呢?”
這兩個理由說服力并不強,他覺得君侯後頭還有重頭戲要講。
蕭不言語氣平平:“其三便是她們既然一開始便要入蜀地,那蜀地肯定有人接應,是以中途下船最易逃脫。可那二人膽子都不小,極有可能……”
田柒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極有可能再入蜀玩一手燈下黑!”
他自以為想通了所有關竅,極力誇贊:“君侯不愧是君侯,想得就是周全!”
“其實話多已然便是心虛的一種體現了。”田柒對着窩在一旁的阿索吐苦水,“而且君侯還用了‘極有可能’這種說辭……以往他哪裏說過這樣含糊的話!”
且如今想想,君侯說那一通話的時候眼神分明很是飄忽啊!
“若今日再等不來人。”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那還是去劍南節度使府上尋一尋有沒有苗疆巫醫罷。”
田柒險些從酒樓屋頂上滾下去:“君侯您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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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沒得到答複。田柒穩了穩身子才反應過來他方才說了什麽,抱怨道:“所以君侯您果真不确定那兩個苗女來不來蜀州?”
阿索也凄凄慘慘地叫了一聲,像是在質問。
“不。”蕭不言目視着城門口:“如今我很是篤定。”
田柒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瞧見兩個熟悉的人影跟在一行車隊後頭,等着城門守衛的兵士檢閱路引文書。
神天菩薩,這倆人真的來了!
田柒剛想再誇贊一番他們君侯的高瞻遠矚,便注意到方才身邊那個來無影的人已然去無蹤跡了。
依約不出現在那兩人身邊嘛,他懂。
田柒抱着沉甸甸的阿索跳下了酒樓。
到他出馬的時候了。
蕭景姝和巫嬰這個月過得頗為跌宕。
雖說她們沒有定下要去哪裏,卻下意識走了與琅琊相反的方向,仍舊去往劍南。
劍南多山,這一路她們被山匪打劫又劫了山匪,還意外從山寨裏搜羅出了以往被劫者留下的路引。上頭寫的年齡大致與她們對得上,戶籍又遠在遼東難以查證,剛好拿來應急。
這樣走了幾個城鎮見了不少人,蕭景姝也飛快學了些人情世故及鄉土風俗,最終決定去往蜀州。
一是因為蜀州極其适合她們這種無親無故的小娘子生存,二是她有心玩一出燈下黑。
雖然鐘越沒有明說要去劍南哪個州,但蕭景姝估摸不是劍州便是蜀州。
劍州是公儀仇為她們僞造的戶籍所在之處,蜀州則是劍南節度使常駐之地。
蕭景姝對自己的真實身份很有些自知之明。她的身份活像個巨型炮仗,一旦炸開極易将周圍攪個雞犬不寧——公儀仇養着她不就是這個用途麽?
那這個炮仗自然要炸在重要的地方才能帶來足夠大的傷亡,劍南也只有蜀州有這個分量。
一個地方緊不緊要從進城時守衛的盤問裏就能看得出來。蕭景姝與巫嬰途經多地,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細致的盤問,好在最終有驚無險地進了城。
蕭景姝心裏有些發愁戶籍的事,苦思無果後還是秉持着“船到橋頭自然直,多活一日賺一日”的态度,興高采烈拉着巫嬰去尋牙行租院子了。
趕路太久實在是累,總這麽漂泊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她們已經決心要在蜀地住上個一年半載謀謀生路。
既然要長居,那住客棧便不劃算了,還是租個宅院好。
田柒已然吸取了上一次被巫嬰發覺行蹤的教訓,跟蹤得更為小心了些。加上四周人實在是多,他跟得頗為順利。
只是該怎麽開口讓人家解了阿索的毒呢?畢竟上次本就是他們不占理。
總不能以勢壓人罷……
他坐在牙行屋頂上,心不在焉地聽着下頭的蕭景姝同牙人提要求。
“偏僻一些無所謂,我們姐妹二人比較怕生。”
畢竟身份經不起推敲行蹤也古怪,住得太惹眼不太好。
“在山溝溝裏也無所謂,我們不在乎荒郊野嶺。”
住在山裏能方便采些藥草,還能給烏梢撒歡的地方。
“也不用太大,要是因為鬧鬼什麽的便宜一些就更好啦。”
不出門不知柴米油鹽貴,銀子還是要省着些花的,有烏梢在她們也不怕鬼。
等等,既偏僻鬧鬼生人勿近又依山傍水清靜幽深的院子,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田柒腦中靈光一閃。
有法子了!
……
“要不是方才起了陣風把地契都吹散了,我都想不起還有這麽一處宅子。”
牙人跑了個大老遠帶人去看山腳下的宅子,看的還是處陰森森的鬼宅,心中頗為忐忑。
“這原是一位罪官家裏的莊子,罪官死後便被充公轉到了牙行。”牙人站在二進的莊子門前,死活不願進去,“當初那位罪官一家藏匿在此,也是在此處被殺的。”
估摸院子裏還有殘存的血跡呢!從那後山中的獵戶便總聽見這莊子裏有異聲,說八成是鬧鬼,還有兩成是被山猴子占成了窩。
不過這話便不必對客人說得太仔細了。
蕭景姝只在前院轉了一圈便已經大為滿意——這個價錢租下這麽一個地方,簡直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事!
不過她仍舊同牙人讨價還價:“我們只租前院,能不能再便宜一半?”
“這本來就只是前院的價錢。”牙人嘀咕,“來之前我問了同行,後院幾個月前就被租下來了,不過卻一直沒見有人住……”
說着他又打了一個寒噤,很是苦口婆心道:“兩位小娘子真要住這裏麽?省錢也不是這種省法呀。”
蕭景姝心中有些遲疑了。
若這莊子已經被人租了一半,那她們的确不好再租另一半了,誰知道後院的會是什麽人……
正思忖着,一顆小石子咕嚕嚕滾到了腳邊。
蕭景姝與巫嬰擡眼望去,只見屋頂上一只眼熟的、活像老母雞在坐窩的海東青又啄下一小塊瓦礫,惡狠狠地抛了下來。
……
一道垂花門将莊子分為了兩半,一側站着面色不虞的蕭景姝與巫嬰,另一側站着難得茫然的蕭不言與滿臉讪笑的田柒。
這時候蕭景姝再不明白自己是被刻意引來這裏的就是蠢了——她就說那道吹散地契的風來得古怪,剛好把符合她們要求的那張吹倒了牙人腳邊!
“君侯。”蕭景姝冷冰冰對着蕭不言道,“您失約了。”
說好不再出現在她身邊的呢?
蕭不言也沒料到自己回到落腳的地方後居然看到了這兩個人,因此後退一步把田柒顯了出來。
剛好他也想聽聽自己這位腦子裏不知裝着什麽的親衛怎麽解釋。
這還是他此生第一次失信于人,而且是在自己不知為何的情況下。
“大家不打不相識,何必這麽劍拔弩張呢。”田柒打了個哈哈,“說起來,還沒請教小娘子貴姓呢。”
蕭景姝語氣平平:“看來這位郎君不如你家君侯聰明。”
都出身苗疆巫族了,不姓巫難道同他們姓麽?
——好罷,硬扯起來她和蕭不言确實都姓蕭。只不過她這個蕭是琅琊的蕭氏,蕭不言卻似乎無父無母,同蕭氏沒什麽幹系。
田柒心裏很是委屈。他的确不如君侯聰明,但也不必這樣直白地埋汰人罷?
不過關鍵時候他還是有些急智,想起了月餘前這位小娘子自述的身世:“……巫小娘子,莫要這麽夾槍帶棒嘛,我們本意只是想不失禮數、順其自然地同你們見一面。”
蕭景姝奇道:“所以不惜失約失信?”
她并不是很樂意遇見這兩個難對付的人,因此言語專戳痛點,反正理虧的不是她。
田柒讪讪道:“這是我一個人想出來的法子,君侯并不知情。”
他的想法很簡單,不知道該如何出現在她們面前,就設法弄出個偶遇來嘛!小娘子租完院子,發覺鄰居竟是月餘前的舊相識——多麽自然!多麽合理!一來二去不就搭上話了麽!
而且鄰居是怎樣親近的關系,幫忙解個毒不算什麽難事罷!
只是他沒想到已經過去這麽久了,這個小娘子還這樣大的氣性!
以及君侯的失約……
君侯沒及時躲開人,同他一個親衛有什麽幹系?
思及此處他頗為忿忿,蹬蹬後退了幾步,留蕭不言與蕭景姝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