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蜀州 還望君侯日後萬萬不要再出現在……
第4章 入蜀州 還望君侯日後萬萬不要再出現在……
蕭不言看得出蕭景姝在心裏罵他,不過并沒有在意。
那條靈性十足的蛇、那些聞所未聞的毒、那個看起來沒練過武卻武藝非凡的啞巴少女都彰顯着她們不同尋常的身份。
于是蕭不言看向這三個活物裏唯一一個能出聲的蕭景姝:“你們是苗疆人?”
巫嬰是苗疆人,但她并不是。
在那些關于定安侯的傳聞裏,永遠少不了“洞若觀火”四個字。蕭景姝雖然是在別院裏撒着謊長大的,此時摸不清蕭不言的底細也不敢輕易托大。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道:“君侯明察秋毫,自然是能看出來的。”
她并沒有躲開蕭不言的目光或是強撐着與他對視,只是沒什麽精神地半耷拉着眼皮,說話時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蕭不言緩緩道:“那你的官話說得可真不錯。”
一絲一毫的口音都聽不出來。
“那是因為我腦子還算靈光,學東西學得快。”蕭景姝道,“君侯見多識廣,想必也知道苗疆巫族的些許特性,要麽腦子好點會下毒,要麽根骨好點能習武。”
蕭景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後的巫嬰:“我們兩個,一個下毒的,一個習武的。”
蕭不言便也指了指鐘越:“為何要給此人下毒?”
蕭景姝心道,很好,騙過去了。
不,她本來就沒說什麽謊話。以往說謊還要七分真三分假,可方才她可一分假都沒摻。
她甚至還供出了些從巫嬰那裏知曉的苗疆消息用以佐證,但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自己是苗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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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笑一聲,在暈倒在地的鐘越肩頭踹了一腳:“要不先将他弄醒,問一問為何要買苗疆人拘禁奴役,我再告訴君侯為何要給他下毒。”
這句話也是真的,不過單單針對巫嬰是真的。
巫嬰就是四年前被公儀仇的部下買來的。
苗疆這些年似乎一直有些內亂,亂到向來離世而居的苗疆人都不惜舍棄族地出逃,連苗疆主事的巫族都不例外。
巫族的人多少都有些本事在身上,要麽會毒要麽會武,因此有不少人都想将其收入麾下。甚至嶺南一帶還有了專門的“獵苗人”,捉住巫族後再将其高價賣出。
想來這兩個人便是被賣出的巫族苗人,如今正找了機會逃命。
既然那個男人只是中了毒而不是發了病,那船上的人自然也無礙了。
蕭不言對着鐘越擡了擡下巴:“那這個人,你們要怎麽處置?”
“找個地方扔了。”蕭景姝抱起雙臂,“等他醒過來,我們早就走遠了。”
從她有記憶起,鐘越就管着山間那個別院,一直從一個半大少年長成如今的端正青年。看在這些年他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她并沒有想要他的性命。
這也是句真話,這個少女眸光清正,的确沒有什麽害人之心。
田柒看了眼蕭不言的神色,撓了撓下巴。
那他和主子豈不是白白給她們添亂了?
顯然蕭不言也是這麽想的。
他沉默片刻:“算我欠你們一次,若有什麽要求提便是。”
蕭景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坐擁西北的定安侯,真的有那麽好說話麽?
而後她又想起關于蕭不言的另一則傳聞來。
據傳蕭不言的師父是護國寺的智能方丈,因蕭不言少時曾犯下口業,便為他更名為“不言”,意在讓他謹言慎行,減少罪業。
自更名後,他更加寡言,但凡開口絕無欺人之談。
蕭景姝用目光詢問巫嬰想要什麽,巫嬰只是搖了搖頭。
于是她又看向烏梢,随即又收回目光——它估計想讓那只海東青去死,這個蕭不言應當辦不到,還是不問它了。
蕭景姝思忖片刻,而後極為懇切、一字一頓道:“小女哪裏敢對君侯提什麽要求呢,只是尊卑有別,還望君侯日後萬萬不要再出現在小女身邊。”
這種既身邊有一大堆麻煩又得恭敬伺候着的人最好都離她遠一點。
田柒“嘿”了一聲:“小娘子想來是不知曉我們君侯一諾的分量,竟說起這些玩笑話來……”
蕭景姝皮笑肉不笑道:“我怎麽敢同君侯開玩笑呢,所言皆為誠心所願。”
蕭不言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好。”
他沒再管蕭景姝有何反應,自顧自帶着田柒走了。
還沒到行船的時辰,這荒郊野嶺遠遠比滿是人的船艙讨喜得多。蕭不言幹脆找了棵樹上去歇着,田柒因為方才的打鬥累着了,竟也沒有再說閑話,讓他享受到了些難得的清靜。
耳畔傳來遠處細微的言語聲,是已經扔完了人正在同巫嬰商議往何處去的蕭景姝。蕭不言阖眼,直到再也聽不見人聲才又睜開了眼睛。
不看,不問,不出現。
如此,便算履行承諾了。
等到快要日暮時,蕭不言帶着田柒回到了船上。
嘈雜的人聲入耳,他站在艙房前随意掃了一眼,微微蹙起了眉。
這船上貌似少了不止三個人,可明明除去那三人外沒有人再下船。
莫非是有人要了空出來的兩間艙房?
抑或是少的人同中毒的那個是一夥的,被那個會武功的啞巴少女打暈了塞進了什麽地方?
蕭不言緩步行至船艙另一側,聽見本該空出來的艙房裏傳來數道呼吸聲。
果然。
其餘船客并沒有注意到蕭不言,卻會在途徑他身側時下意識繞開路。他收斂呼吸行走在這條船上,像是一塊石頭或一株草木。
再快要回到屬于他的艙房時,蕭不言突然聽到半空傳來一聲尖唳,而後是什麽墜落的破空聲。
他擡手,剛好抓住了阿索毛茸茸的後頸,而後在船客們“什麽聲音”的驚呼中踏進了艙房。
阿索費勁兒地拍了拍翅膀,發出一聲微弱的叫。
蕭不言的目光落到了它變得漆黑無比的雙爪上。
中毒了。
……
臨江縣的客棧裏,巫嬰将從鐘越與其餘人身上搜羅出的東西擺滿了八仙桌。
行路之人最要緊的不過兩樣東西,路引與銀兩,而他們這種有身份在的人還額外多個腰牌之類的玩意兒。
蕭景姝将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盡數扔到炭盆裏燒了,銀票銀兩也仔細收好,随後愁眉苦臉地看向了一疊路引。
她在裏面挑出了她與巫嬰的兩張,不同于其餘幾人都在北地的戶籍,她們二人的戶籍寫的是劍州。
這是劍南道的一個州,公儀仇将她們僞造成了劍州人。他做事向來不出纰漏,想來如今劍州的州府裏也的的确确能找出她們二人的戶籍憑證。
蕭景姝又看向了名字,巫嬰的是原名,而她路引上的三個字也不出所料。
衛七娘。
約莫六七歲時,她就知曉了自己有兩個名字。在世人眼中她應當是蕭家被養在別院的七娘子,有個正兒八經的名字叫蕭景姝。
但公儀仇告訴她,她并不是蕭家的血脈,而是身負重擔的衛氏七娘子。
只是衛氏的七娘子,連個正經名字都不配有。
蕭景姝心下厭煩,将一堆路引随手塞進了包袱裏,臉上透出些茫然來。
直到置身于此,她心中才生出已經逃出生天的實感來。可是天地浩蕩,她該去哪裏呢?
她活在琅琊山中十五年,巫嬰更是剛逃出苗疆就被輾轉買走,兩個人對世道都知之甚少。
蕭景姝喃喃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巫嬰沉思片刻,對着蕭景姝比劃:順其自然。
除了順其自然,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蕭景姝在心中算了筆賬,倘若每日都住這樣的客棧,那從鐘越身上摸下來的銀票足夠她們活上三年五載。
別說三年五載了,就半載後,她肯定也不會如此一頭霧水。
反正眼下不愁吃穿,那便順其自然罷!
蕭景姝又神采飛揚起來,在一旁盆架的木盆中淨了手,将指頭送到了烏梢嘴邊。
巫蠱之術被稱作邪門歪道的一大緣由,便是蠱蟲多由鮮血飼喂,烏梢是巫嬰的伴生蠱,照理說平日也該以巫嬰的血飼喂。可自從她們相識以來,巫嬰一直讓蕭景姝用自己的血喂烏梢。
她問巫嬰緣由,巫嬰只道當年出逃時傷了身體,已經不适合飼喂烏梢了。
待到用更多藥将烏梢養得更強後,這般的飼喂還可反哺主人的體質。
簡而言之,烏梢現在聽她們兩個人的話,甚至聽蕭景姝更多些。
蕭景姝看着烏梢身上的血痕,很是心疼地問:“那只海東青那麽欺負你,你應當報複回去了罷?”
海東青的爪子應當沾了烏梢的血,烏梢的血裏都是劇毒,不知道對禽類有沒有作用。
正在進食的烏梢聞言翹了翹尾巴。
當然報複回去了。
那只臭鳥日後便別想飛起來了,乖乖當一只走地雞好了!
……
約莫一個月後,蜀州。
田柒坐在離城門最近的一座酒樓的房頂,滿懷惆悵地摸了摸懷裏的阿索:“已經等了十天了,她們真的會如君侯所料來蜀州麽?”
阿索已經一個月不能飛了。
不能飛也就不能捕獵,因此這一個月都是他給阿索捕食。
成日裏下河摸魚上樹打鳥的他很煩躁,有翅膀不能用的阿索很失落,失去了鷹隼相伴的君侯也有些不虞。
只可惜找了再多獸醫都解不開阿索的毒,他們只能找那兩個不知身在何處的苗女。
做出不再出現承諾的君侯把此等重任交給了田柒,篤定她們不久後定會出現在蜀州,只許等待就好。
田柒雙目發直,倒在了瓦片之上。
所以我神通廣大的君侯,你能不能掐指一算,告訴我那兩個苗女到底哪一天會出現在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