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第43、現在就要我
◇ 第43章 43、現在就要我
實際上陳僅差一點就趕不過來了。
本想等到下午醫生查完房就走,結果梁霄寒點了兩人份的晚餐,讓他和他一起吃,說吃不完也是丢掉,陳僅不想浪費糧食,便留下用餐。
剛吃完,來了一撥探病的訪客。多是公司裏的同事,陳僅忙着接待,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陪聊,還跟項目相關的同事聊了會兒工作上的事。
一晃就是兩個多小時,把客人送走的時候已經九點多,陳僅匆忙地把新送來的瓜果禮品整理好,正要離開,被梁霄寒叫住。
“你要去找梁辰?”
陳僅索性承認:“是的,這裏沒有需要我做的事了,您好好休息。”
梁霄寒有些失望,沒想到下午的那番談話沒有發揮作用,更沒想到為他擋刀都沒能打動他。
還是想再争取一次,梁霄寒問:“一定要去嗎?”
“嗯。”陳僅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聽到“生日”,梁霄寒恍然想起曾經有過許多次,他在陳僅的生日時爽約,或者在他生日時讓陳僅空等一整天。
他自覺從未虧待過陳僅,可如今回想,陳僅從來沒有向他索要過什麽東西,至多是想要一些陪伴,想要兩個人待在一起,可他偏偏沒有給過這些。
他好像總是在讓陳僅受委屈。
如今陳僅的目光不再在他身上停留,笑容也不再為他綻放,他才遲鈍地察覺到名為“後悔”的心情。
梁霄寒忍不住問。“我生日那天,你是不是也去找他了?”
陳僅不想說謊:“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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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霄寒喉嚨發苦:“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這是我的私事,我有權力不告訴您。”
“其實我不和你做那些親密的事,并非我不想,而是因為——”
“無論因為什麽,都不重要了。”陳僅平靜地說,“我現在只把您當成有恩于我的長輩,您不需要向我解釋。”
說完,陳僅再次往門口走去。
“不要去。”梁霄寒從病床上坐起,近乎倉皇道,“我不準你再去找他。”
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一下,陳僅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到外面打一輛出租車,馬不停蹄地趕往江北。
陳僅預設了許多種可能性,比如梁辰生氣到不想見他,比如梁辰沒在花房裏,就算在也應該拉着臉責怪他幾句。
沒有哪一種設想和眼下一樣,梁辰把他緊緊抱住,在他耳邊說:“對不起。”
陳僅愣住,正欲詢問,梁辰接着道:“沒回你微信,對不起。”
沒想到竟是為這事,陳僅笑說:“是我該說對不起,這麽晚才過來,差點就錯過了。”
梁辰又搖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将陳僅推開,緊張地上下打量:“你怎麽過來的?不是說來不了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陳僅發現梁辰手上有血跡,擰眉道,“怎麽弄的,你又削蘋果了?”
梁辰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打人了,更不想讓他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于是含糊其辭:“騎車的時候摔了一跤……”
陳僅不大相信地看向梁辰,那眼神犀利得仿佛能洞徹人心。
到底頂不住被盯着看,梁辰從實招來:“……揍了一個滿嘴胡話的人。”
稍作思考,陳僅便心中了然:“那人說我什麽了?”
大約是沒想到陳僅這麽快就猜到,梁辰愣了一下。不過這也側面說明陳僅經常面臨類似的事情,甚至當着他的面出言不遜的情況都屢見不鮮,就像上次在梁家的壽宴上被嘲笑一樣。
梁辰有種呼吸困難之感,半晌才說:“我已經忘了。”
“那就好。”陳僅說,“以後就當沒聽到,不要再為我出頭。”
“……為什麽?”
“因為沒意義,嘴長在別人身上,我控制不了別人,只能管好我自己。”
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大概說了什麽,這些無端的揣測和謠言早在陳僅進公司時就出現,如影随形一直到今天,他早已習慣與它們共存,也學會自我消解。
有跳樓自盡的父母作為前車之鑒,他不會傻到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傷害自己。況且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手指輕輕撫上梁辰手背的傷口,陳僅說:“我不介意那些,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就行了。”
望着陳僅那雙清澈到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眼睛,梁辰卻感到心口抽痛。
“我問你。”梁辰的表情少有的認真,像是由不得陳僅不回答,“如果我放不下現在擁有的一切,還想坐穩繼承人的位子,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和我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就像和梁霄寒那樣,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你永遠見不得光,沒有名分?”
他問得太過直接,太過具體,讓陳僅無法回避,只好如實作答:“是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梁辰說,“我不允許他們那樣看待你。”
陳僅怔住。
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有人在意關于他的一切,哪怕是捕風捉影的謠言。
可是要想破除謠言談何容易,剖腹取粉已被驗證過行不通,好比蓋房子,想要煥然一新,唯有拆除這片土地上的舊房,重新打地基,一層一層地壘建起光鮮亮麗的新房,從前那破舊殘敗的模樣才會被人遺忘。
正所謂不破不立,而“破”的代價實在太大,陳僅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那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你是不是已經決定了?”陳僅試探着問。
“是的。”這次梁辰沒有猶豫,他看着陳僅,鄭重地說,“我選你。”
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好像在沙漠行走的人發現綠洲,或是漆黑的夜空裏炸開漫天的煙花,陳僅深吸一口氣,才敢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梁辰真的選了他。
随之而來的擔憂卻生生壓住了喜悅與震驚,陳僅擰眉道:“你太沖動了,想得還不夠清楚,再好好想一想,不用這麽着急。”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你給我的時間也夠久了。”梁辰幾分急切地說,“我就是要你,別的什麽都不要。”
“你還是沒意識到後果有多嚴重,你會失去一切的。”
“不會啊,我還有你。”
讨論着如此嚴肅的話題,梁辰卻笑了,眼睛明亮得像落進滿天繁星。
“真正嚴重的後果,是不能和你堂堂正正地在一起,還有……再也見不到你。”
梁辰給陳僅講了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八年前的真實故事。
從前有個男孩,出生在富裕的經商家庭,從小爺爺對他寄予厚望,希望他不要像他父親一樣懦弱無能,還未真正地兵戎相見,就拱手把家業讓給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而男孩受他母親言傳身教,有着一顆善良寬宏的心,哪怕父親耳提面命,他也不覺得自己生來應該坐上某個位置,更不覺得該對小叔叔抱有敵意。
男孩甚至有些崇拜這位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小叔叔。自記事起,男孩就總是能聽說叔叔的事跡——從小成績優異,從不讓人操心,考入國外名校也是靠自己。回國之後沒有先進家裏公司,而是投簡歷去首都知名企業工作,兩年後帶着完美的個人履歷回到N市,剛進公司就空降擔任要職,手下沒有一個人不服氣。
對于彼時的男孩來說,叔叔是榜樣,是旗幟,是他今後最想成為的優秀的人。也因此格外願意與叔叔親近,課業上碰到不懂的問題,男孩都愛去找叔叔幫忙解惑,還嘗試過約叔叔一起去踢球,不過被以工作忙為由拒絕了。
升高中前的暑假,男孩的母親因病住院,男孩擔心不已。後來母親出院,被接回家裏養病,男孩每天陪伴在病榻前,見母親身體虛弱整天昏睡,男孩悶悶不樂,被母親勸着出去玩也沒心情,傻傻地坐在院子裏,一坐就是一整天,連球都不想踢。
某天,叔叔下班回家碰見男孩,突然問他明天有沒時間,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雖然男孩提不起勁,但畢竟叔叔難得有空邀請,還是答應了下來。
次日兩人去到郊外,山不算高,占地面積大,是一整片連綿的山脈。
爬到一半,叔叔帶男孩離開了石階鋪就的上山路徑,踏上了一條野路。叔叔說這條路能更快去到山頂,還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男孩不疑有他,跟着叔叔繼續前行。
走着走着,天色暗了下來,山間蟲鳴鳥叫,風聲四起。
就在天快黑的時候,男孩在上行時滑了一跤,沿坡滾落下去。
他的一只腳崴了,站不起來,呼喊叔叔過來幫忙,卻遲遲沒得到回應。
擡頭望去,山間蔓延開的霧霭裏,分明瞧見一道輪廓分明的人影,正是叔叔在上面看着他,可當男孩再次呼救時,叔叔卻轉頭離去,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
後來男孩強撐着站起來,在陌生的山林裏緩慢地前行。
那天無星無月,沒辦法辨別方向,只好漫無目的地朝一個方向走,希望有人經過這裏,或者幸運地走到出口。
偏偏那山上手機收不到信號——也是在那時候,男孩才開始意識到叔叔是故意帶他來到這裏,故意将他丢下。
至于目的,大概是希望他在山裏迷路,最好死在這片不為人知的荒山野嶺。
說起往事,梁辰的聲音裏透着一股涼意:“後來我才知道,在我母親病重的那段時間,爺爺為讓她安心立了一份保障我權益的遺囑,并且把部分股份轉移到我父親那裏,等我成年後可以随時轉到自己名下。”
正是因為聽說了這件事,梁霄寒才開始警惕,甚至萌生出了要提前将“競争對手”置于死地的想法。
“那天我在山裏徘徊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快亮了,實在沒有力氣,才挨着一棵樹昏睡過去。我母親見我整夜未歸,擔心到報警,爺爺也托人去查道路監控,得知我上了山就沒下來,立刻找來救援隊。”
最終,在上山後的第三十個小時,梁辰成功獲救。被找到時他幾乎失去意識,腿也腫得厲害,身上多處擦傷,是被捆在擔架上擡下山。
在醫院裏恢複意識,有警察來詢問情況,梁辰如實将事發經過講述,原以為梁霄寒會受到懲罰,沒想幾天後出院回家,看見他好好的待在家裏。
彼時的梁辰善惡分明,認為做惡的人必須受到懲罰,于是找到爺爺梁建業,請他主持公道。
結果梁建業罔顧事實,只一味地勸他息事寧人,說他當時一定是眼花看錯了,梁霄寒怎麽會把他一個人丢下不管呢。
直到很久以後,梁辰才參透爺爺這樣做的原因——首先他向來鼓勵內鬥,認為有競争才會有進步,他也好從中選一個最合适的繼承人;另外雖然這次鬧得有點過,但梁辰畢竟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就算定罪也得在真正出事之後,既然無事發生,那麽小懲大戒即可。
這些年每每回憶起這件事,梁辰既為自己在爺爺眼裏其實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備選感到心寒,又為自己竟然也長成了能看透這一切的“大人”而感到悲哀。
可如今的他,只把這件事當作一項考驗,一個跨越過去便可保住生命的難關。
梁辰望着陳僅,眼神溫柔而堅定。
“因為在那個暑假之後,我遇見了你。”
“如果那天我死在山上,就見不到你了。所以除了你,什麽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你。”
聽到故事的尾聲時,陳僅還愕然着,此刻卻唯餘心間的震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哭了,直到梁辰伸出手,擡起他的下巴,拇指在臉頰上輕輕地摩挲,将濕潤的痕跡抹開。
“怎麽哭了?”梁辰聲音很低,隐含自責,“早知道我就不說了,你就當沒聽過……”
“當時,害怕嗎?”陳僅忽然問。
“……什麽?”
“受傷的時候,一個人在山裏迷路的時候,害怕嗎?”陳僅哽咽着,“那時候你才十五歲。”
梁辰一時啞然。
原以為陳僅流淚是因為感動,或是為故事的主人公劫後逢生而慶幸,卻沒想到陳僅是在心疼當初那個孤立無援的梁辰,問他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其實梁辰已經記不清了,畢竟人類最是擅長遺忘可怕的回憶。
他嘆息着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從未如此确信自己被上天眷顧着,好像往前七年的苦澀暗戀,都是在為眼下的圓滿做鋪墊。
甚至有一種死而無憾的心情。
而下一秒,陳僅突然湊前,一把攥住了梁辰的衣領。
梁辰茫然地看着陳僅淚痕未幹的臉:“……怎麽了?”
“不是想要我嗎?”
“嗯,想要你。”
“那現在就來要我吧。”
梁辰沒反應過來:“……現在?”
“對,現在。”陳僅睜大一雙淚眼,用命令的口吻道,“我要你現在就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