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第42、沒有來晚
◇ 第42章 42、沒有來晚
一場軒然大波,把救護車都召來了。
好在那幾人自知理虧,不打算報警,順便賣梁家一個人情。梁建業出面向人家賠禮道歉後,事情就算解決了。
梁辰手上也受了點傷,拿紙巾胡亂擦了兩下就要走,被梁建業叫住:“你跟我來一下。”
幾乎是被押解着進到空無一人的休息室,梁辰先進去,梁建業在後面“砰”的一聲把門摔上,進門就罵:“我看你是瘋了,在公共場合跟人打架!”
“不是打架。”梁辰道,“是我單方面打他。”
梁建業豁然轉身:“你還挺得意的?”
“……沒有。”
梁辰并不是得意,他只覺得自己沒做錯,那人嘴賤在背後編排別人,就該打。等這事傳出去,以後這幫人就老實了,至少不敢堂而皇之地造陳僅的謠。
可是明面上不敢,背地裏呢?那些人思想何其肮髒,大概早就在心裏對陳僅……
所以用暴力解決問題,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想到這裏,梁辰的神色幾分萎靡,有種無能為力的郁悶。
看見梁辰的表情,梁建業以為他在反省,稍稍放緩了語氣:“那幫纨绔沒一個像話的,成天吃喝玩樂,喝多了就在背後嚼舌根,請他們來也是看在他們父母的面子上。況且他們說來說去不就那些陳詞濫調,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和你叔叔都能當成耳旁風,你怎麽就……”
“因為他們說的不是您也不是叔叔,是陳僅。”梁辰說。
梁建業愣住。剛才事發突然,他趕到頂樓時只聽說梁辰打了一個嚼梁家舌根的人,不清楚具體說了些什麽。
眼下才知道是與陳僅有關,梁建業問:“說他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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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辰想起那些污言穢語就眉頭緊皺,實在說不出口。
梁建業先是疑惑,然後才意識到重點不在于別人說陳僅,而在于梁辰竟會有那麽大的反應。
“所以你是為陳僅出頭?”梁建業臉色沉下來,“之前你叔叔說你和他走得很近,我還不相信,上次在酒桌上也是,我當你帶陳僅走是為了避免沖突……你們倆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因為工作成為朋友,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被梁霄寒打小報告倒是在梁辰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沒做好準備這麽快就面對爺爺的質問。
不過梁辰也從來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再隐瞞也毫無意義。
“我和他不是朋友。”梁辰直截了當道,“我喜歡他。”
梁建業幾分不确定地問:“你口中的‘喜歡’是欣賞他這個人,還是……”
“我既欣賞他,也喜歡他,是想和他作為情侶永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梁辰擲地有聲地說。
空氣一霎凝滞,大約過去半分鐘,或者更久,梁建業重重地将手裏的拐杖擲在地上:“混賬!”
梁辰站着不動,也不吭聲。
這一天終究是到來了,哪怕有些措手不及。
好像壓在心口的巨大石塊被搬走,梁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這态度落在梁建業眼裏就是犯糊塗,拎不清:“這種話怎麽能亂說?你還說給誰聽過,剛才那幾個纨绔知道嗎?”
梁辰搖了下頭:“您是第一個知道的。”
“那還好,那還來得及。”梁建業深呼吸平複怒火,“跟他斷了,就算是玩玩也不行,你趕緊跟他斷了!”
“我和他不是玩玩。”梁辰說,“我喜歡他,想親他抱他和他上床的那種喜歡。”
大約是沒想到梁辰如此不知羞恥,梁建業臉都氣紅了:“閉嘴!還嫌不夠丢人嗎!”
梁辰問:“這有什麽丢人的?叔叔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您不也接受了?”
“你叔叔不一樣,他已經沒有繼承的資格了,我當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鬧,你不行!”
梁建業吼道,“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你,我好不容易幫你把路都鋪好,把你培養到能擔大任,你身上不能有任何污點!”
這番仿佛存在于封建時代的理論把梁辰逗笑了:“什麽叫污點,喜歡一個人也算污點?”
“可他是個男人!從親叔叔手裏搶男人,傳出去還有哪家門第相當的女孩願意嫁給你?這個陳僅,勾引了一個還不夠,還不夠,竟然又……”
梁辰聽不得有人說陳僅的不是,糾正道:“他沒勾引我,是我想勾引他。”
“你——”梁建業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半晌才嘆氣道,“如果他是個女的,大不了養在外頭……”
“然後像您一樣,某一天突然把私生子帶回家?”梁辰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再讓私生子和婚生子競争,鬥贏的那個兒子再跟孫子鬥?”
梁建業眼睛瞪老大:“你,你說什麽?”
梁辰冷聲道:“我對您的用意清楚得很,想必梁霄寒也是一樣,只是不想扯掉這層用親情作為掩飾的遮羞布罷了。另外——”
梁辰扯了下嘴角,“我不覺得喜歡男人比在外面養情婦低一等,至少我不會朝三暮四見異思遷,更不會把災禍延續到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
趁梁建業怔在那裏,趁還沒說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話,梁辰轉身就走。
到門口,身後傳來一到聲音:“今天你要是從這裏走出去,梁家的一切你一分都得不到!”
但凡對梁家的産業稍有了解,都該知道這樣的一句威脅有多嚴重。
梁辰也不是沒設想過這種“失去一切”的情況,每次都覺得茫然,因為毫無實感。如今終于真正面對,他反而覺得輕松多過恐懼。
原來直面內心主動選擇,是這麽爽的一件事。
梁辰沒有回頭,手搭住門把,往下按壓。
“那就不要了,随便您留給誰。”
說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另一邊,醫院病房裏,陳僅不知道第幾次拿起手機,還是沒有新消息。
今天是梁辰的生日,一大早收到梁辰的微信,問他今天有沒有空,哪怕一個小時都行。陳僅那會兒正在配合護士幫梁霄寒的傷口換藥,醫生查看之後說恢複得不太好,還得多挂兩天消炎針,陳僅不确定能不能騰出空,于是回複:可能沒時間。
梁辰罕見地直接表達不滿:明知道他在利用你的心軟,利用他對你的恩情,你還是要陪在他身邊?
陳僅完全理解梁辰的心情,畢竟是一年一度的生日。可他實在分身乏術,只好先告訴梁辰,生日禮物他會盡可能在今天給他送過去。
這條消息梁辰沒回,大約還在生氣。
把手機鎖屏放回去,陳僅轉身時對上梁霄寒望過來的視線,詢問道:“有哪裏不舒服嗎,還是要喝水?”
梁霄寒搖頭,拍了拍床沿:“來坐,我們聊聊天。”
陳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不過沒坐在床邊,而是搬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後和病床之間還有一米的距離。
“坐這麽遠,是怕我嗎?”梁霄寒笑問。
“不怕。”陳僅說,“只是為了……”
那兩個字沒說出口,梁霄寒也知道,是“避嫌”。
這些天來,陳僅在病房照顧他,稱得上仔細又妥帖,無論他需要什麽,陳僅都會第一時間遞到手邊,傷口發炎導致發燒,陳僅不停地給他換敷額頭的毛巾,整夜沒睡也毫無怨言。
可也能察覺細微的不同——扶他下床的時候,陳僅連不小心與他皮膚接觸,都會迅速避開,好像唯恐被誰看見了誤會。
或許是怕他誤會?
想到這個可能性,梁霄寒心口一沉。
他決定換個話題:“等出院了,我們一起去喝一杯?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正好我倆有空,你說想去酒吧看看,我就帶你去了,結果……”
陳僅記得這事。當時他剛來N市念書,打工的路上總是會經過一間位于半地下的酒吧,招牌的霓虹燈設計得很漂亮,是陳僅最喜歡的那種綠色。他好奇裏面是什麽樣子,又怕自己不懂規矩被趕出來,于是趁某次梁霄寒有空,拜托他帶他一起去。
結果裏面就是普通的酒吧,人聲鼎沸,烏煙瘴氣。陳僅甚至在那裏碰到了流氓,那人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非要請他喝一杯,陳僅拒絕,那人竟然直接上手去摸他臉,說他假正經。
後來那人被從洗手間回來的梁霄寒提着衣領丢了出去,從此陳僅一朝被蛇咬,再不敢踏足此類場合。
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陳僅不确定梁霄寒是否有其他目的。
但無論當年還是現在,他都為梁霄寒所救,這份恩情他不會忘記。
“記得的。”陳僅說,當時多虧了您,這次也是,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幫助。”
梁霄寒愣一下,笑說:“只是剛好想到這件事,不是要你謝我。”
陳僅接着道:“酒還是不喝了,對傷口恢複不利,而且公司裏攢了很多事要做,您回歸崗位之後也會很忙碌。”
不是沒察覺陳僅的疏遠,梁霄寒卻還是笑一聲:“我的事都讓梁辰給做了,還有什麽好忙的?”
這話裏敵意明顯,陳僅心中一凜,擡眼看去。
梁霄寒仍然笑着,眼神卻冰冷:“權力鬥争就是這樣,一個被摁下去,另一個就順勢上位,一步差錯都容不得。”
他看着陳僅,才好似流露些許溫情:“你對他來說可能是‘差錯’,但對我來說不是。”
“他沒能力保護你,我有。”
“不要去找他,留在我身邊,好嗎?”
夜晚十點半,梁辰摸出鑰匙,打開了玻璃花房的門。
和梁建業吵完之後,他索性打了輛車到這裏來。
好像漸漸開始能明白這個地方對于陳僅的意義,一處絕對安全的避難所,一個存在于凡塵俗世的烏托邦,沒有地方去,或者不知該去哪兒的時候,就到這裏來,再喧嚣的內心也能找回一絲平靜。
盛夏時分,花房裏的植物都有點打蔫。給幹燥的土壤澆上水,再拿起園藝剪,沿着從南到北的方向修理枯黃焦尖的葉片。
到那盆山茶花時,梁辰停住腳步,觀察隐藏在茂密葉片中的花苞。
自然而然地想起與這花極為相似的那個人,他也總是這樣恬淡無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儲存能量,靜待開放。看似嬌嫩得一碰就會碎,卻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堅定和堅強。
思及得償所願的那個晚上,陳僅毫不猶豫地說“無論你怎樣決定,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梁辰直到現在才知曉這句話的分量。
他很難不責怪自己遲鈍,怎麽到現在才意識到陳僅頂着多麽大的壓力,承受着多少嘲笑和非議,也要把選擇權交到他手中,并且給足了時間和耐心,如同春日裏的和風細雨。
摸出手機,點開置頂微信,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陳僅說會盡量在今天把禮物送過來。
當時沒有回複是因為生氣,畢竟他根本不在乎什麽禮物,他只是想和陳僅一起過生日而已。
如今梁辰只覺羞慚,除卻對自己“無理取鬧”的後悔,更有一種由于後知後覺産生的愧意。
慢慢地蹲了下來,手臂垂放膝上,臉埋低。
梁辰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從前一直認為,經過長久的暗戀,自己才是卑微的,付出更多的那一方,現在才恍然發現,衡量感情不僅要看長度,更要看重量。
原來在他還在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時候,陳僅早已下定決心。哪怕明知他有可能會做出和梁霄寒一樣的選擇,會讓美麗的花朵藏在地下,永遠見不到陽光。
梁辰就這樣低頭朝地,像鴕鳥把自己埋在沙裏。
直到在過分靜谧的夏夜裏捕捉到其他的動靜。
急促的腳步聲,同樣沒有絲毫的猶豫。那腳步越來越近,門被推開的同時,梁辰擡頭望去,一時怔然。
站在門口的陳僅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走進去,見梁辰神情幾分呆滞,還以為自己弄錯時間,忙摸出手機看一眼:“十一點二十三分,還有三十七分鐘。”
剛放下手機,眼前一道黑影撲過來,撞得他一個踉跄。
意識到已經被梁辰抱在懷裏,陳僅才徹底安心地彎起唇,溫聲說:“生日快樂。”
“……希望我沒有來晚。”
梁辰搖了搖頭。
沒有來晚,什麽時候都不晚。
剛才他望向門口,昏黃的燈光在門口的人身上鍍一層金色光暈,讓他恍惚以為出現幻覺,竟在現實世界中看見了總是出現在夢裏的那個人。
上次他灰心失意,夢裏的人将他從陰霾中拯救。這次夢裏的人再度降臨到他身邊,讓停滞的時間得以流動,也讓他重新活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
祝寶子們平安健康,財源滾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