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準洗澡
不準洗澡
媽媽看似不驚不慌,卻默默坐在花房一角,手裏一直端着手機忙碌搜索研究着什麽,連老白那邊喝酒的事也撂下不理了。
白帆陪着小蕊,知道此刻與其攔着媽媽,不如讓媽媽自己了解一番。
白家四個男人冗長而聲噪的酒局,終于在盧莞夜班歸來時結束。老秦在盧莞與小蕊母女倆左右夾擊的數落聲中被揪進了車,臨走時已經醉眼朦胧,還不忘囑咐白帆:“帆子,幫我照顧照顧我陳哥啊,我哥他這輩子,太…太不容易了!都是男人啊,心裏苦啊,說不出啊,太不容易了…”
盧莞按頭一個力道朝內,将老秦推趴在車後座:“真是夠了,喝多了就哭!小蕊,幫你爸把安全帶系上。”
白帆七手八腳幫忙關上了車門,叮囑盧莞:“路上慢點開啊。”
盧莞不放心:“都怪老秦,一放假就得瑟!家裏那三個怎麽整啊?”
已是深夜,盧莞一身疲憊,回家且要照顧老秦和小蕊,明天還要長途趕路,不能再讓她操心家裏。白帆将她推進駕駛室:“家裏有我和我媽在,你放心回家吧,早些休息。”
送走了盧莞一家,白帆回身去幫媽媽的忙。老白還算有數,酒意上頭時,自己早就倒在沙發上睡覺去了,人既睡下了,蓋上被子就好,本不宜再挪動了,偏偏陳柏青和白舟兩個酒蒙子這時糊裏糊塗地要喊醒老白回床上睡,家裏的情形就變成媽媽在拉扯白舟和陳柏青,讓他們倆趕緊消停。
白舟醉眼朦胧地趴在老白參上,嘴裏不斷嘟囔着:“怎麽能讓老頭子睡沙發呢,爸,爸,醒醒喂,能不能自己走?讓我背你?好,我背你啊。”
陳柏青趔趔趄趄地抱着老白的腿:“白舟,一起啊,一起擡!”
媽媽夾在中間也擋不住:“哎呀,你們別折騰了,你爸他都喝睡過去了,你們背不好,再一起摔着!行了,行了,放下,都放下。”總算挨到白帆送走了老秦幾個回來,“把老秦送走了沒?這一個個的,上次喝成這樣,還是過年的時候!”
白舟陪着老秦喝了不少,身子更重,白帆和媽媽兩人一左一右使出牛勁,才将白舟從老白身上拉起。偏這時,陳柏青從老白腿邊戳空挪到老白背後,他又要去抱老白起來,一個不平又來一個。
白帆:“媽,你先拖我弟回他房間,我得把陳柏青送走,要不然今晚消停不了。”
媽媽:“那你慢點,別讓他那麽大個子倒在你身上,得小心避開你那脖子。”
白帆:“沒事,我戴上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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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白帆先奔去自己屋裏,緊忙戴上一副家用固定頸托,而後跑出來隔着一步遠的距離,從後拽起陳柏青腦後的頭發:“陳柏青,把我爸松開!”
許是她揪頭發的力道不夠,不疼不癢的,陳柏青已将老白扶到肘間,拖到他半蹲的膝蓋前,還欲使力向上抱起。
白帆索性使勁向後一扽,将陳柏青整人向後扽跌了個屁股蹲兒,趁他松手,白帆緊去将老白斜出來的半個肩頭擡回沙發裏面。
“哎喲嗬…”陳柏青一手抱着頭頂,一手抱着屁股,坐在地板上縮成一團。
他若喝大了,只怕手腳動作沒分寸,更怕他站不住,随手搭上她的肩膀,若抻到頸椎便不好,白帆得先保護自己。
白帆站在一步遠的地方,踢了踢他的鞋子:“喂,你還能不能站起來?”
陳柏青磨磨蹭蹭坐起,摩挲着腦袋,垂頭在自己半支起一只的膝蓋旁,嘴裏不知道囫囵說着什麽。
白帆也不敢靠近去扶,掃摸一眼四周,将客廳一角的那根看起來還算結實的撐衣棍拿過來,自己拽緊一頭,另一頭把手捅到陳柏青膝蓋下:“陳柏青,你抓住棍子,我拉你起來。”
他還算聽話,歪七扭八地站了起來,拽的那撐衣棍好大的力道,上上下下地幾乎将白帆也攪翻在地。
白帆需一鼓作氣,哄着他似的:“你別松手哈!握緊了這棍子,跟我走,我帶你回家啊!”
遇到臺階和門檻,白帆要拿棍子向後怼一怼歪歪倒倒的他:“擡腿!邁過來!對,踩下去!嗯,很棒啊,你好好聽話,很快就到家了啊!”
院中花架上一個黑影跳下,“喵”了一聲,晃得花架中央那隐蔽的風鈴一陣脆響。
“哇!”白帆本在回頭看着他走路別摔倒,未料到前面有貓跳下,吓得一個激靈拽過撐衣棍向前掃擋了一下。
那貓弓着脊背,停在石桌上,一雙螢綠的貓眼盯着闖進來的人。
“唉嗨…”身旁一聲悶喘,陳柏青手中的棍子被她向前拽走,他便跟着那股猛力向前趕了一步,結果就被他自己鋪就的石子路上,又或者是他自己的左腿絆倒了右腿…一個猛子紮進花架鐵框邊,震得整個花架窸窣搖晃,吓得那貓也前低後高地趴下來,防禦勢地向後縮着脖頸。
好在有這花架,他再摔倒,她可沒力氣再扶。一瞬間,她甚至打起來讓他睡在院子裏的準備,頂多她把被子給他好好蓋上就是。
“小花,你來啦!好久不見啊,你最近是不是家裏很忙啊?”陳柏青扶着花架,朝那貓就彎着腰走去,“你看中缸裏哪條魚啦?”
“喵~”那貓前腿伸直,渾身向後撅起了屁股,欲拒還迎地舔了舔嘴邊。
陳柏青招待客人一般,拾起石凳邊的自制笊杆,趴去了魚缸邊,整個上半身就栽了進去。
“喂!你要淹死自己啊!”白帆也顧不得安全距離了,慌忙追到他身邊,一手拽着他的皮帶,一手朝魚缸裏抓住他腦後的頭發,将他濕漉漉地“拔”了出來。
那貓被驚跳回花架之上,缸裏的魚也醒了似的撲騰地朝缸邊沒頭沒腦地搖尾撞去。
陳柏青倒是一瞬間被缸裏的涼水嗆醒,“噗,噗!”地彎腰吐着嘴裏剛灌進來的碎葉等濁物,甩了甩額前的濕發才睜開了眼。
濕噠噠的襯衣淌着水,涼意順着別進褲腰的襯衣下擺傾注而下,不免就地跺了跺腳,瞬間像尿了褲子似的。
白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抱手拄着家裏帶出來的撐衣櫃,喘着氣:“可真有你的啊,我還好沒讓你睡在院子裏,我看你能把自己活活淹死啊!”擡頭看了看那貓,“還有你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不打招呼就來,真的很吓人啊?你是一只野貓,你跟那些好吃懶做,撒嬌讨好的家貓不一樣啊,你身手這麽敏捷,你去抓老鼠嘛!”
“喵!”那貓在花架上轉了一圈,嘩啦一聲跳到院牆,翻了出去。
陳柏青雙手拎着褲子,彎着腰,紅着臉怵在一旁,大夢初醒又不完全醒的樣子。
“你又看什麽?還不快進家去啊!”白帆拄着撐衣棍站起,先去開了花房的玻璃門,拉開了燈,“你過來啊!還要我去幫你?”
陳柏青邁着八字步,一颠一簸,走火石一樣燙腳。
白帆徑直坐進客廳書桌旁,等着他磨磨蹭蹭進來,擡起撐衣棍指了指他的卧房門:“進去換衣服!不準洗澡啊!”
“不能洗澡嗎?”陳柏青迷迷糊糊,但還知道自己渾身難聞。
“你剛才差點淹死啊喂,洗什麽洗!你換了衣服出來,在客廳水池邊拿濕毛巾擦擦就行,我可沒功夫在這陪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鐘了,快…去…”她剛才也被吓到,現在很難再給他什麽好臉色了。
陳柏青進了卧室很久也沒出來,反而越來越安靜,怕他再作死,白帆起身敲門:“好了沒?陳柏青!換好了睡衣就出來啊!”
“作死…”白帆等不及,用撐衣棍捅開了卧房門,“我可進去了,你最好穿整齊些。”
陳柏青已換了一身白底藍條紋的睡衣,但不知為何,他此時雙手被壓在身底,正面朝下趴在床邊地上,不省人事。
還是用撐衣棍捅他:“陳柏青?”
渾然沒有反應。
白帆心下一緊:“喂,你怎麽了?”伸手去觸他的鼻息,一切正常,看來只是昏睡過去了。
冷靜了下,擡眼打望一番,他的卧房小小的,只有一張大床和兩張床頭櫃。鄰近這張櫃子上擺着一臺老舊昏黃的臺燈和一小摞新書與筆本;另外一側的床頭櫃上插着電蚊香,方方正正擺着電視與空調的遙控器。床上用品則是一套純白套裝,上搭一條土黃色的長巾,太過單調,而且格式化得不像家裏,倒像連鎖酒店的大床間。
想起老秦臨走時醉話裏的囑咐,為陳柏青叫苦心疼,想來是今晚這四個男人趁酒興吐露了不少心事。這人趴在地上,叫人看着也是心酸,她做不到不管他,好在他現在老實,她也就敢湊近。
去客廳水池邊打濕一條長毛巾回來,蒙住他的腦袋,便前後一頓揉搓擦拭,總算除掉些魚缸的腥水味。
“唔..嗯...呃…”被白帆揉搓得不客氣,陳柏青在毛巾下憋得亂哼。
将擦過頭臉的毛巾随手搭在床頭櫃,她坐到床頭,一只腿勾住床頭櫃與床腳內側,借抵力彎下身去,将他近床的一只胳膊從他身底掏出,架起拖拽,另一只腳趁空伸進他肚皮下頂住,用了渾身的力氣,拉着他順着自己的小腿、膝蓋、大腿、腰腹...将他上半身勉強拖上床畔,而後起來托起他笨重的雙腿向床上一翻,總算功成。
“呃...呼!”她尚沒喘口氣,卻聽他悶在床上吭哧。
幫人幫到底,白帆将他身下的被子掀開,随手朝他後背一卷,順便隔着被子不痛不癢地打了他一巴掌:“你沒酒量,就別喝那麽多,折騰誰啊!”
“呵呵…”他竟笑了。
白帆急跳起,不明他是醉是醒。
幫到這裏,算盡了好鄰之責,男人的卧室,不宜久待,撈起床頭櫃那濕毛巾,剛一轉身,從櫃上掃帶下一本白底綠字的書來。
她撿起,赫然見那書名-《蟲合蟲莫先生去看心理醫生》
随手翻開,發現書中內容已被他畫了許多橫線與星标,似是很認真的看過。他怎的在研究這些?好奇心驅使,她去看他床頭櫃上其他幾本新書,有《黃帝內經》、《素書》、《道德經》...最下面則壓着一本日本作家的《人間值得》,腰封介紹着:90歲心理醫生恒子奶奶寫給生活的哲理小書:人生不必太用力,坦率地接受每一天。
白帆皺起眉頭,他看這些書,倒像是針對自己...
“白帆...呃...謝謝...謝謝啊...”陳柏青趴在床上,閉着眼,卻擡手拍了拍被子。
白帆将書放下,起身快走,但臨出門,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他:“你真醉假醉?”
床上人不語。
“你是不是真的要謝謝我?”白帆繼續問他。
“呃...謝謝...”他既像醉着說胡話,又像有意識的回她。
白帆嘆口氣:“那你幫我約一下你之前推薦給我的北京那位心理醫生,行嗎?”
他的手指向上擡了擡,而後緩緩落下,大約等同醉酒之人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