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夜無眠
一夜無眠
“什麽葛朗臺?”老白恰好打算出門喊女兒回家,剛好在院內迎上白帆,“你送趟鑰匙,怎麽去這麽久?”他還擔心陳柏青将釣魚的事說漏嘴。
白帆關好了大門,抱着老白的胳膊回屋:“我是說陳柏青,他想賺錢想瘋了呢!要我說,現在經濟這麽不景氣,他只要有機會拍戲就該珍惜,不能老這麽挑挑揀揀的...我倆剛剛聊起來他手裏的劇本呢。”
老白這才放心:“哦…唉,小陳是放不下家裏的花草沒人照顧,那些花就跟他親閨女似的,都是當爸的心情,我倒是能理解他。”
白帆笑了笑:“嘿嘿,那可不一樣,養花容易,養閨女可不容易,是不是啊,老白?”
老白也笑起來:“哈哈,老爹心甘情願養你!”
白帆趁機:“那明天,幫我帶姜母鴨和炸五香回來哦!”
“啊?又要帶?”老白心虛起來。
“爸,你剛還說養我呢?”白帆撇着嘴。
老白苦惱明天又不得釣魚自由:“唉呀,你老吃外面的飯,不健康!”
“唉呀,我不管。爸,我就是饞嘛,反正你明天也要出門,就順便買給我吃嘛~”白帆在失意彷徨的中年,重新學會了躲在爸爸的臂彎下,低頭向爸爸撒嬌。
因為老白釣魚的事情,突然讓她意識到:當初不準老白去上海看自己,将他那樣堅決地推開,等于逼迫老白承認和自責于他的衰老與疾病,她真是辦了件最不孝的蠢事。
她迫切地想要告訴老白,他仍然是年輕時那個超人一樣的爸爸,而她也仍然是他那個有點做作和麻煩的小女兒,仍然每時每刻都需要爸爸的寵愛、幫助與庇護。
“多大的人了,還這麽饞?我和你媽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都念初中了!”老白久違地碎碎念起來。
“嘿,爸,你是不是很羨慕我有這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老白腦子裏繞了個彎,嗔怪道:“你呀,還跟小時候一樣,為口吃的,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啊,給你買,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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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白帆心事重重,後腦勺又開始疼起來,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臨近天亮時才勉強眯着。以往工作壓力最大的時候,她也未曾這樣失眠過。
“帆子?帆子?”耳畔傳來媽媽輕輕柔柔的聲音。
白帆迷迷糊糊睜開眼。
媽媽貼了貼她的額頭:“帆子,你昨晚那麽早就躺下了,這都快睡到中午了,你怎麽還不起?你今天不曬太陽了?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能瞞得過媽媽。
白帆伸了個懶腰,翻轉側身,剛準備用力起身,頭剛剛一擡,瞬間感到天旋地轉,去年頸椎病急性發作期的那種熟悉的暈眩的感覺竟又一次反撲襲來。
她沒吭一聲,只是本能地閉起眼睛,沒頭沒腦地又栽倒回了枕頭。這一栽,又覺得腦後一股熱流湧動,若不是已經檢查過腦部CT一切正常,她簡直要懷疑自己腦子出了問題。
媽媽在上海照顧了她大半年,再熟悉不過:“怎麽了?發暈麽?這…手術之後再也沒犯過,怎麽突然又這樣了?”
這種頸椎眩暈,即使閉着眼睛,也仍有清楚地感知。她能感受到,視線旋轉的幅度大約只有45度,這比起手術前360度的旋轉已經小多了,而且消散得很快。
确定眩暈褪去,她睜開眼睛:“媽,沒事,可能是我剛才起床的姿勢扭到了一點,再加上昨晚上睡得淺,緩一緩就好了。”
“帆子,媽扶你起來。”
“媽,我緩一緩,自己就可以起。您都扶了我半年,把自己的腰都給扶壞了,我現在已經治好了,真的不用扶。”
“唉,是媽老得不中用了。”
“媽,別這麽說,如果不是因為照顧我,您也不會腰間盤出問題。我爸也是…都是因為我,你們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
媽媽聽出她的心事來:“昨晚上,你是不是因為想這些事,把自己搞得睡不着了?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淨想些沒用的。我跟你爸,都六十多歲了,有個腰疼腿疼的不是很正常?你看你爸,那成天都是精神抖擻的,一大早起來說是去花市,我知道他其實呀又去河邊釣魚了!”
“媽,你怎麽知道我爸釣魚去了?”
“你跟你弟都是我生的,我看不出來你爸,還看不出你們姐弟倆?唉,随他去吧,只要隔壁院那小陳肯陪着他,我也省心。”
怎麽連媽媽也對陳柏青這般改觀起來,白帆好奇:“你什麽時候開始,對小陳就這麽放心啊?”
“就盧莞一家子來的那天晚上啊!媽以前是沒進過他那院子,所以才誤會他是個離了婚的懶漢;可那晚打眼一瞧人家那井井有條的院子和花房,我心裏還能不清楚麽?養那麽多花,可不容易啊,那得是個多勤勞、多仔細、多耐心的一個人?你別說,這種慢悠悠守着花園過日子的男人,現在社會上可不多見。”
白帆揉了揉眼睛,還是頭一次聽到媽媽對誰有這麽高的評價。
“媽,如果他真像您說的那麽勤勞,他老婆幹嘛還跟他離婚啊?他那麽愛養花,怎麽不去做園丁呢,把興趣轉為工作不是更好?我看他就是有點問題!”
媽媽笑了笑:“你這工作狂!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麽愛工作?對了,小陳今早把他家的鑰匙又送過來了,說以後他不在家的時候,你想去花房曬太陽就随時過去。我看他也是沒什麽心眼,這就把家門鑰匙給你了。”
難怪呢。
白帆鼓起勇氣,重新翻身坐起,很好,沒有再犯,果然是剛才起猛了。
“媽,你以為他是單純和好心呢,他這也是為了讓我幫他照顧那些花呢!”
媽媽看着她沒有犯暈,也放下心來:“唉,反正你現在是個閑人,有個地方幫人做點事也好,就在隔壁院,我也放心。”
簡單梳洗過,白帆不自覺開始惦記起他玻璃花房裏那些個喜光的花,千萬別因為自己起床太晚給耽擱了才是,來不及吃午飯,先去隔壁院子查看一番。
他果然是一大早就被老白帶走了,那些花還沒來得及挪位子。
“陳柏青,就這,還想賺我的錢?你該給我發勞務才對吧!”嘴裏嘟囔着,手裏卻忍不住忙活着,畢竟“孩子們”是無辜的。
做完“搬花匠”,回家吃了個午飯,飯量大增。
下午,在家待得無聊,她又惦記起他那客廳書架上的藏書,幹脆又鑽過去。
陳柏青在外面有沒有釣到魚,沒人知道;但他那滿園芬芳和書香的院子,成功地釣住了白帆。
那天時間有限,她對那書架只是粗粗一瞥,而今天她直奔書架,從左到右,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淘閱起來。
左邊一豎列離那張她喜歡的大書桌最近,顯然也是他經常翻閱的書類:季羨林、餘華、劉震雲、王小波、王朔、白先勇、北島、海子…他這文學品味與她很是相投嘛…
咿,這裏怎麽還夾着一個相框?她從書架裏小心抽了出來,才發現是一張家庭大合照。
坐在前排的大約是他的父母,後排站着三個孩子,最左邊那個一臉嚴肅的顯然是家中的大哥了,雖然還是一副高中生的樣子,但卻一看便知是陳柏青了,旁邊的弟弟妹妹倒是比他開心多了。
這麽溫馨的一張大合照,怎麽會被他塞在書縫裏呢?難道不應該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至少,也可以正面擺在書架上啊!想也沒想,她将那相框後腿支起,擺在了白先勇的那本《孽子》旁邊,呵呵,她當然是故意的。
她對他的家事并不關心,繼續尋書,喔,他居然還有一本顧城的《英兒》,還是九十年代作家出版社印發的最古早的那本!她一度在各地到處留意二手書店,都不曾找到的這本!
如獲至寶,白帆便就将這一本帶去玻璃花房,趁着午後的陽光看起來。正看得投入時,手機響起,是盧莞的電話。
盧莞的電話總是在忙碌間隙争分奪秒才打來,她即便是在工作開會的時候,也是要接的。
“帆子,老秦那邊靠譜!他跟人家說了你身體的情況,對方一點都不介意,他們幹消防的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你那點小毛病在人家眼裏都不算個事,只要看對眼了,照樣生活過日子不耽誤嘛!我就是覺得,跟老秦一個單位的人,都是組織篩選過的,人品肯定沒問題!唉,就是他們消防單位的人,忙起來總是不着家的,工作還有一定危險的,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白帆想也不想:“讓你家老秦放手安排吧,我願意去相親!”
“哦?”盧莞在電話裏明顯是震驚了一下,而後即刻開心起來,“太好了,你就該這樣多給自己一些機會嘛!不說了,不說了,我這就給老秦打電話了!”
盧莞比她還急,不等她回話,便扣了電話。
如果自己結了婚,或許大家才會真的放心吧。
婚姻和愛情到底是什麽呢?以前,她幼稚地認為這兩者應該是統一的,兩個人應該是因為相愛才結婚啊,就像盧莞與老秦,就像爸爸和媽媽。所以她在過往的幾場荒唐相親裏,試圖尋找的是“愛情”,一種虛無缥缈的感覺;而對方卻是目标明确,他們一開始尋找就是“婚姻”,樣樣都是精打細算過的條件。所以,她如果想通過相親結婚,就該向男人們學習,看大家互相開出的條件是否配套就好。
反正,相愛的婚姻是萬裏挑一,相親的婚姻不過是交代一場。
沒有愛情的人生,其實也沒有什麽損失,至少不會如謝烨與顧城這般癡狂,為了愛情付出生命吧。
與其情深不壽,不如無情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