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前妻
他的前妻
老白說了些陳柏青前妻的事,不小心說漏了嘴。白帆才知道,隔壁安裝那貓眼前,是跟老白打過招呼的,只不過那時因為術後康複需要照料,媽媽正陪她待在上海。
都是男人,老白當然同情和理解陳柏青,便自作主張同意了。這事若照往常,媽媽本該教育老白一頓的,但眼下人家被抓進警局了,媽媽又覺得有點對不住,自己作為鄰居,聽見異響了卻沒留心察看一下,說起來也是不好意思的。
白帆換了身利索衣服,将長發重新盤好,用黑色的夾子細細別好脖後的碎發,露出圓俏的額頭來,這是她上班時常見的打扮。
從洗手間出來,随手拎起桌上的車鑰匙:“爸媽,我開車去醫院了啊。”
媽媽正在廚房忙活:“诶?讓你爸送你去啊,老白!”
老白從屋裏竄出來:“帆子,你等我換件衣服啊,爸送你去!你那脖子不自在,開不了車啊,別逞能!”
白帆已經出了院子,坐上了主駕:“爸,我能開!放心吧啊…”
老白慌忙拿了件外套,從院裏追出來:“诶~不行不行,你下來,快下來。”
白帆已經點了油門,開了出去。
從後視鏡裏,看見老白在門口跺着腳,媽媽也聞聲跟了出來,一巴掌拍在老白後背上。
白帆雖然十年前就考了駕照,但自去了上海工作,便再沒開過車,她也不确定自己開車的技術到底怎麽樣,但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她也只能獨自試一試。
好在是自動擋,慢慢找到了些感覺,只是當開出小區,開到外面寬闊的大路上,她又心跳得快了起來。
顧忌着頸椎,她不敢貼在椅背上,因而将後背繃得緊直,每要看左右的後視鏡,她都扭着身子看,盡可能少去扭動脖子。從理智上,她知道頸椎是早已康複了,她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轉動脖子的,但心理上,她總不由自主地謹慎小心。
左右車道每每有後車超車,白帆都自覺身體搖晃一下,心跳越來越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強打精神,将車子先停靠在路邊。
“吸氣,1,2,3;憋氣,1,2,3,4;吐氣,1,2,3,4,5…”白帆在心裏給自己默默計着數,這是網上一個名中醫傳授的“吸三憋四吐五”深呼吸方法,她便記了下來,如此反複七八次,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脈搏,堅實而有力,這讓她心情平複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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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帆坐在車裏,自己打氣道:“我很好,我很健康,我沒事的。白帆,振作點啊,不就是開個車麽,你可以的。”
重新啓動了車子,白帆向椅背靠了靠,終于重新将車子開上了大路。
派出所狹窄的審訊過道裏,坐滿了聒噪的男男女女,有大白天就喝醉了酒鬧事的醉漢和傷者家屬,有精神不正常吃了霸王餐被抓進來的女人,有偷手機的小青年…其中最聒噪的是六七個被铐在走廊扶手上的中年人,陳柏青就鼻青臉腫混在其中。
“陳柏青,你還要不要臉了?我不就是搬了你院子裏幾盆花,你至于報警嗎?”一個戴粉色鴨舌帽的女人指着陳柏青的鼻子。
“我欠的錢,我會按時還給你。你現在把蘭花搬走也沒用,你又不懂得養,你這是糟蹋它們!”陳柏青頂着被揍烏的黑眼圈,不肯妥協。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這一輩子就跟你那些破花過日子吧!我要你現在就還錢!”
分管的民警走近:“剛才在大街上還沒吵夠?你們兩個,先跟我進來!其他人老實待着,你們這屬于聚衆滋事,還涉嫌襲警,處理不好是會留案底的,知不知道!”
一群人老實了些。
“說說吧,為什麽事打群架?女的先說,外面那幾個人都是你帶來的?”民警關上了審訊室的門。
“他們都是我工作室的同事,都是好人。警察同志,是他欠錢不還,我上門讨債,我一個女的,難道不該叫男同事陪着?你看到他打架那不要命的樣,我如果不帶人,我不就吃虧了嗎…”
民警敲了敲桌子:“你可不是帶了一個兩個,你帶了四五個男的,圍着他一個人,他能不跟你拼命嗎!你讨債就讨債,堵在小區門口,又摔又砸的,那就是聚衆滋事了,懂不懂?”
“警察同志,是他,是他先動手,那花盆也是他砸的啊!門外我那幾個同事頭上的傷,也都是他砸的!”
民警轉頭問陳柏青:“是你砸傷的人?你怎麽能朝人家頭上砸,頭上多危險!你欠你老婆多少錢?”
那女子氣沖沖補了一句:“前妻!”
這兩人勢同水火,民警趕緊糾正口誤:“你欠你前妻多少錢?有沒有拖欠不還?”
陳柏青的臉已經肉眼可見的腫脹了起來,尤其兩只眼皮,眯着眼:“我是欠合作方的錢!我倆以前合夥開了個工作室,離婚後歸了她,還有北京的房車,全都歸了她,我是淨身出戶的。當初以工作室的名義跟合作方簽了些演藝活動的合約,因為我沒去,涉及些違約金...離婚的時候,我說過我會負責了解這筆錢的,但現在時間還沒到呢,合作方也沒催啊,他們不能這時候來我家偷...來我家搬東西啊。”
前妻是個潑辣脾氣,抓住了他一閃而過的字眼:“偷?陳柏青,你有沒有良心?我偷你什麽了?就那麽幾盆破花,也就你當個寶貝!誰讓你不接電話,也不回短信,工作室現在資金運轉不開,急着用錢,我有權提前催收你的欠款!難不成,還等着合作方把工作室砸了,我再來求你還錢!”
“合作方不會那麽絕的,以後圈子裏都還要打交道的…”
“誰跟你一個十八線龍套打交道!你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能有什麽出息,誰會看好你?也就是當初我年輕眼瞎!”
陳柏青腫着眼皮,仰着頭才能看到對方的眼睛:“我說你,你知道我現在沒錢,我的積蓄都給你了啊。你得等我接了戲,賺了錢,我自然就還上了…”
提到這,前妻更氣了:“你猴年馬月才能接上戲!過去我給你接了那麽多,你沒一個看上的,我拿着合同逼你,你寧肯賠違約金也不肯去演!導演、制片人全都得罪遍了,誰還用你?你以為你多大的咖啊,那都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以後誰給你求?我等你接戲賺錢?呵呵,你說得出口?”
陳柏青:“接戲不能只看錢啊…那些戲确實不适合我…”
民警記着筆記,擡頭敲桌子:“行了行了!工作室缺錢,你想催收他的這筆錢拿去墊款,但他現在沒接戲沒收入,只能躲着你,你就帶人從北京追了過來,趁他不在家,沒經過人家允許,進到人家裏搬走了十來盆蘭花,是這麽回事兒吧?”
前妻聲音小了些:“他在家…”
陳柏青扭頭看了看她,知道她有意撒謊閃躲,當着警察的面,他不想撒謊:“我不在家吧?”
前妻又突然大聲:“我那不是偷!”
民警有意調解,對女人講道:“不用緊張!我們也還沒說你這種行為就是偷,我們警察對你提偷這個字了麽,你急什麽!這不是正在給你們做調查麽?”
安穩住女人,民警又轉而對陳柏青講道:“你們兩個都不是本地人,聽起來,你還是個演員吧?既然是公衆人物,更該以身作則,珍惜自己的羽毛,是不是?怎麽能在小區門口聚衆打架?被群衆拍照錄像,耽誤的是你自己,對不對?這事,既然是你報的案,你怎麽想,接不接受調解?如果不接受調解,我們再看怎麽舉證定性。”
前妻扭過頭去,擦了擦眼睛,大約是哭了。
陳柏青撓了撓頭,他原本也不想鬧大,但前妻帶的人太多了,他也只能報警,既然現在打也打過,砸也砸過,再鬧下去也是兩敗俱傷。
“警察同志,我們接受調解。”
兩個民警互照了眼神,收拾起身,帶兩人和門外幾個涉事的男人一起去了另一間調解室。
半路,另一個民警跑過來,看了眼陳柏青,對兩個民警小聲嘀咕了一句。兩個民警轉身問陳柏青:“你不是接受調解麽,怎麽還叫了證人過來舉報盜竊呢?”
前妻聞訊,推搡了一把陳柏青:“你混蛋!你在門上裝監控防我就算了,現在為了幾盆破花,還要把我送監獄裏麽!”
陳柏青腫着一張臉,望着兩個民警:“啊?”
他萬萬沒想到,主動過來舉證的,是隔壁老白家的女兒,白帆。
調解室的長桌兩旁,陳柏青的前妻與幾個工作室的男同事坐在一側,愣愣看向對面的陳柏青和他身邊另一個腰板挺直的陌生女人。
“這位是他的鄰居,人家說可以證明你們是非法入室。”民警意味深長地看向前妻組。
前妻突然站起,指着陳柏青的鼻子:“你這麽快就勾搭上別的女人了,好啊,你能耐啊!怪不得,讓你淨身出戶,你那麽爽快就同意了,緊跟着躲我像躲瘟疫似的,搬到這種小地方來!你早就外面有人了吧,什麽鄰居,看她這身打扮,誰信她是小地方的人,該不是從北京跟你一起搬過來的吧!你倆行啊!真有狐貍精啊!”
陳柏青也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但白帆畢竟是好意,沒道理連累她也挨前妻的罵,回應前妻道:“你罵誰呢?你知道什麽,你就罵人家?”
警察拍了拍桌子:“到底接不接受調解?”
陳柏青:“接受,接受。”
白帆看着陳柏青,嘆了口氣:“你是因為在亂面亂搞才離婚的?”
陳柏青扒開眼皮:“沒有!我敢拿我的命發誓,我清清白白!”
白帆皺着眉頭:“那證據充足,你怕什麽?你別惦記着以後繼續裝那貓眼啊,這種事,躲着沒用的。”
白帆向椅背靠了靠,自然地将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頗松弛:“我跟他不熟,确切的說,我從上海剛回老家沒多久,也是昨天才認識你的這位前夫。而且很抱歉,恐怕讓你失望了,我看男人的眼光跟你不一樣,我喜歡年輕的。”
陳柏青尴尬地撓了撓下巴。
白帆繼續:“我只是來說我知道的事,他之所以拆了鎖,是因為我投訴他家門上的貓眼侵犯了我家人的隐私權,關于這件事,我有錄音。另外,中午上門拆鎖的師傅也留了聯系方式,市區店裏有監控,小區門口也有監控,都能提供陳柏青的時間線和行蹤證明,足夠說明你們确實是趁他不在家,非法闖入他家中,至于這算是盜竊還是入室搶劫,就請警察同志們依法查辦吧。
對面幾個人看向前妻:“姐,青哥跟你倆的事,不能搭上我們啊,就幾盆花,不是說不值錢麽?”
白帆:“你們搬走的那幾盆蘭花,值不值錢要看在哪裏評估了,如果在成都花卉市場,那幾盆蘭花至少能拍到兩百萬。”
這話一出,惹得那幾個男人紛紛瞧向身邊的女人,陳柏青的前妻紅着臉低下了頭。
陳柏青沒想到白帆竟識蘭花,不禁在旁瑟縮,老白家女兒真不簡單啊。
警察問陳柏青:“你怎麽不提這事?”
陳柏青:“哦…呵呵,她也說了,值不值錢要看在哪裏評估,像我這種就是自己養着玩的,沒有渠道賣,也就不值錢,呵呵。”
白帆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也算對得起自己逼人家拆貓眼的良心了,剩下的是人家的家事,她也懶得搭理,将椅子向後推了推,不再多嘴。
形勢十分不利于前妻一衆,這事可大可小,全憑陳柏青怎麽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