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荞麥枕頭
荞麥枕頭
“姐!起來,起來。”白舟大清早跑進白帆卧房,趴在枕邊扒拉着他姐的眼皮。
“哎呀,大清早,別來煩我睡覺!”
“姐!姐!”
“你都多大了,從早到晚姐姐姐姐姐姐的,煩不煩啊!”
“啧,才熱乎幾天,你就開始煩我了?是陳哥,隔壁陳哥來了,他找你!”
白帆睜開眼:“他找我幹嘛?”
白舟叉腰站在床邊:“不知道,拎着一大兜子東西,說是要給你的。老白想看看,他還不讓看呢。”
“這人怎麽這麽讨厭,這才幾點鐘,就跑到別人家來!”白帆嘟囔着,慢慢翻過身,側撐着爬起來,自從頸椎做了手術,她便只能這樣緩緩側起。
“都十點了啊,我的姐姐…這也就是你,換成我睡到十點還不起床,爸媽都要輪番轟我攆我了!”白舟彎腰擡手,扶着她的後背,撐了她一把。
白帆簡單梳洗過,随手攏了攏長發,盤了個髻子在腦後,用窄木梳一插,便收拾利落。
“你找我幹嘛?拆貓眼了嗎?”
陳柏青看了看她外套口袋,還聯通着幾根電極片的繩子,想來她把心電儀塞在口袋裏了。
“你昨晚睡得怎麽樣?沒做噩夢吧?”陳柏青堂而皇之問出來。
白家父母在院子裏聽着出奇,這倆人昨天還吵到進醫院呢,什麽時候變成關心睡夢的關系了?
“關你什麽事!”白帆皺着眉,将陳柏青拽出院門,躲到停在大門外的私家車屁股後,“你瞎打聽什麽啊,我睡得好不好,跟你有什麽關系啊!你來幹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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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對,我疏忽了,答應你不說的。”陳柏青拍了下自己的嘴,撐開手裏的兜子,“這是荞麥枕頭,裏面的荞麥,我都煮熟清洗過了,是新的,你盡管放心用。我在這裏面還摻了些決明子,還有一小包薰衣草幹花和陳皮,這都是有益睡眠的,你試試。”
白帆皺着眉頭:“你管得也太多了,我不要,你拿走吧!”說罷,轉身。
“哎哎~” 陳柏青拉住她,“這對頸椎病也是有好處的,可以随意調節高度的,你看這有枕芯拉鏈,可以增增減減的…”
“我謝謝你啊。”白帆撇開他,“你有這閑工夫,倒不如先把那貓眼給拆了!”
“哦,我已經找了師傅上門來拆,估計下午吧。”
白帆回頭看他:“…你不是說要三四千麽,就這麽拆了?”
“嗯?聽你這話的意思,我可以不拆了?那當然…”
陳柏青拎着那包枕芯上門來,該不會是為了貓眼求情的吧?
“當然要拆!”白帆斬釘截鐵。
“哦…”陳柏青看起來有些委屈。
既然他已經叫人來拆貓眼了,再跟他橫眉冷對的,倒是顯得她不近人情了,白帆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亮給他:“你掃我,加個微信。”
“啊?加微信幹嘛?”陳柏青向後倒退一步。
一個大男人,還怕加微信?以往別人來找白帆加微信,白帆即使不願意,也不會像他這樣當着人面就倒退一步,跟躲蒼蠅似的。這低情商的做派,可真叫她不爽。
“你以為我願意加你啊?算了,你把收款碼打開,我直接把昨天去醫院的錢轉給你!”
“不是…我沒微信…”
“你這人怎麽虛頭巴腦的?我都說了,我不加你好友,我直接掃碼轉!”
他沒微信才怪!剛還覺得他這人也沒想象中那麽差勁的,即刻就打臉。
陳柏青憋着一張苦笑的臉:“昨天說好了的,不用還我,都是我應該負責的…哦,這兜子你拎回去啊,就當我對昨天的事賠禮道歉了。”說着,将黑色塑料兜子塞給白帆,就回了自家院子去。
白帆覺得莫名其妙,什麽了不起的人啊,至于麽,連錢也不要了?
老白見閨女把兜子接了回來,急着看裏面的東西:“小陳送了什麽啊,怎還不讓我們看呢?”
唉,陳柏青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麽明晃晃的來送,是藏不住秘密的。
白帆撐開兜子:“荞麥枕頭,說是為昨天的事賠禮道歉的,對頸椎有好處。”關于助益睡眠,她卻不提了,有些事沒必要再讓家裏人擔心。
“嗨,就這麽個枕頭,有什麽不讓看的?”老白拍了拍手,不當回事。
白帆趁機打聽:“爸,昨天沒來得及問,隔壁那人到底是幹什麽的?”
老白:“咋?昨天你倆在醫院裏待了那麽久,沒互相介紹介紹?”
媽媽在旁,嫌老白廢話多,先說起來:“嗨,他說他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反正啊,我可從來沒在電視上看過他,可能就是個游手好閑的光棍兒吧!剛巧,他就在去年你生病之前的半個月搬過來的,後來你生病動手術,我去上海陪了你大半年,回家才發現你爸和他已經交上好朋友了,天天往人家隔壁院子裏跑,每天的不着家。也就是你回來這半個月,你爸才老老實實在家陪着你…不過,我還真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時候裝的貓眼?我從上海回家也有小半年了,我怎麽就沒察覺這事呢?”
“媽,他那大門上貼着福字呢,遮住了藍光,只留了個貓眼的窟窿,咱家人都粗枝大葉的,沒留意到也正常。要不是我在上海那公寓樓裏,見多了鄰居和物業為這事吵架,我可能也留意不到。”
媽媽點點頭,轉而看向老白:“老白,你天天往隔壁院跑,就沒發現?呵,不對…老白,你不對勁啊!”
老白瞄了眼在客廳裏坐着看熱鬧的白舟。
白舟可不摻合,看夠了熱鬧,拎起零食袋子,就飛奔出了院子上了車:“老白,你自求多福啊,拜拜!”
“我真指不上你...慢點開!”老白騙得過孩子,騙不過老婆,嘿嘿笑着,“哎呀,你這老婆子,非得戳穿我?”
媽媽:“閨女昨天都上120的車了,你最好老實交代啊!”
老白耷拉着眼皮:“嗨呀,咱閨女說的有理,但人家陳柏青也确實有難處...唉,我本想着,拖一拖,等帆子和他熟些,這事就好商量了。人家是個正兒八經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演員,我在他家看過他跟那些明星同學老師們的合影,人家倒是沒騙咱,他就是運氣不好,點兒背!攤上個猴精的前妻,被騙得太慘了,他自己也蔫頭巴腦的,才把日子過成這熊樣…”
白帆笑了起來:“北京電影學院?就他?爸,幾張合影可說明不了,現在照片都能P圖,何況還有AI換臉呢,你可別被他騙了還不知道。”
“我一個糟老頭子,他騙我?圖啥?你爸我身上半毛零花錢都沒有…你弟自從接了店,賺的錢都給你媽了,也不知道給我發點零花錢,那小子就是個漏風的皮夾克!”
媽媽一聽,可不慣着:“家裏缺着你哪樣了?你缺啥,不都是我跟孩子們給你打理好了,你還要錢幹啥?”
“我不能老借人家的魚竿啊?”
“又是魚竿!我就問你,你釣了半年了,你釣回幾條魚?出門就一整天,讓你做點家務,你就跑…”
白家熱鬧,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爸媽愛拌嘴,從國家大事到雞毛蒜皮,他倆能扯上大半日。
白帆插不上嘴,拎着枕頭回了卧房,繼續睡回籠覺。
眯了會眼睛,突然睜開,自言自語道:“陳柏青?陳柏青…這名字總覺得有點熟,過去在哪兒聽過的…”
早年,廣告業還算景氣,白帆因為工作的關系,也沒少接觸藝人明星,但想了半天,也記不起是在哪裏見過這名字,只好拿起枕邊的手機,上網搜他的信息。
以陳柏青名不見經傳的資歷,他當然是不趁有百度百科的,但也不算察無此人,在搜索引擎的前幾頁,邊邊角角裏倒也能搜出幾個電視劇開機新聞裏曾出現過他的名字,當然是和許多姓名并列在一起的其中一個罷了。
終于搜到一張某明星發布的劇組收工大合照,陳柏青穿着一身古裝扮相,站在明星身後的第二排,看起來像是演了個古代的大臣,“叔”輩的那種。
白帆絕睡不着了,順藤摸瓜,翻到了那部電視劇,去搜演員表,去查看劇集,去看他的表演...
嘶,沒想到啊,他演技還真不錯!至少這個奸臣反派的角色,讓他演得入木三分,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那些TVB劇裏的黃金綠葉配角。又或者,他是本色出演?
呵,還是應該再搜搜他演過的其他劇。也巧,搜了許久,能搜到的有限的幾部影視劇裏,他不是演反派師叔,就是演投敵叛軍,這人該不會是個奸臣專業戶吧?
下午,媽媽來敲門:“你怎麽早飯還剩在鍋裏?待會兒不得去醫院麽?跟你弟打招呼了嗎,他回來接送你麽?”
白帆揉了揉眼:“喔,我不餓,待會兒我自己出門打個車去好了。”
“打什麽車,你弟在店裏也是成天打游戲,家裏有個現成的司機,幹嘛不用!”
在白家,閨女是掌上明珠,兒子是明珠的司機、随從和跟班。
“來回折騰我弟幹嘛啊,我自己能行。”白帆卻不舍得。
媽媽已經懶得說,撥了兒子的電話:“你回來趟,送你姐去醫院拿報告!”
白帆急忙摘下媽媽手裏的電話:“不用你送,我自己去。”
還預約了今天下午的腦CT檢測,白帆不想驚動家裏人,當然要自己去才好。
白舟在電話裏解釋:“姐,陳哥沒跟你說嗎?他中午跟着修鎖師傅的皮卡車進了一趟市區,買了好些花盆,到店裏找我借了車鑰匙,他說他把車開回去,省了打車費,下午還能送你去醫院,他包了。”
“他省打車費,跟你借車,那你不得打車回家嗎?他倒會省錢省事呢!”白帆想起陳柏青演過的那些反派角色,對他更提不起好感。
“唉,他那些花盆,出租車師傅也不願送…都是鄰居,互相幫忙嘛,而且我在市區打車也方便。姐,你看看門口,車在不在?這會兒,陳哥應該已經回去了。”
“嗯,知道了,你甭管了。”白帆扣了電話,還給媽媽,“隔壁那人送我,白舟稀裏糊塗把車借給他了…媽,等我弟回來,得給他上政治課了,家裏的車子怎麽能随便往外借呢!萬一陳柏青開車闖什麽禍,算誰的責任?”
老白這時從外回家來:“哎喲!你們在家沒聽見動靜啊?小區門口,警車都來了!”說話間,匆匆拿起水杯,随手将車鑰匙放在了桌上。
白帆稀奇道:“嗯?爸,家裏的車鑰匙怎麽在你手裏?”
老白“咕咚”喝下一杯子涼白開:“小陳!小陳跟人在門口打起來了,車子停在旁邊,我去勸架,他把鑰匙給我,讓我先把車開回家來。”
媽媽:“喲,跟誰打架啊?還叫了警車?”
老白:“他那前妻,帶了幾個男的來偷東西,在小區門口被小陳抓了個正着…哎喲,別看小陳平常蔫了吧唧的,他跟幾個男的打架,可半點不含糊啊,真不孬,是個爺們兒!”
媽媽:“诶?怪不得下午的時候,我聽見隔壁院叮鈴哐啷的,敢情是大白天招賊了?我還以為是中午那門鎖還沒拆完呢!嗨,怎麽這麽巧…”
老白:“那鎖就是防他前妻的,趁他拆了,還沒換上新的,就這當口才能下手啊。”
“呀,那咱這是不是助纣為虐了啊…”媽媽忐忑着回頭,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白帆。
白帆此時一個腦袋兩個大,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