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海的事
上海的事
當晚,白帆便背上了24小時動态心電儀,這可吓着了剛到家的媽媽。
“老白,我這才出門幾天,你怎麽照顧得閨女?不就是個拆貓眼的事,你連這點事也抹不開面麽?”
白帆替老白解圍:“媽,跟我爸沒關系…而且我也沒事。”
“都背上這玩意兒了,你說沒事?”
白帆倒沉着:“真沒事,都查過了,這個儀器也就是測個24小時心電圖,明天下午就能摘下來了。”
媽媽繞着白帆前後看了一圈:“你們老白家沒一個省心的!”
白舟緊忙上前給老母親捏肩捶腿:“媽,所以說,就該讓我替我姐去上海辦事嘛,你非要自己去,你看,又受累了吧?”
“你得留下來照顧他倆,還得看店,而且你姐在上海那家公司的事,你又不懂,我好歹陪你姐在上海待了小半年,認識的人比你多…”
提到兒子,老白總算敢說上幾句:“你兒子哪是會照顧人的人啊?中午做了盤炒青菜,你是沒看見,那全是鹽疙瘩!”
“那也比你強,好歹兒子是動手做給你吃了!”
白舟看了看老白:“爸,那是鹽的問題,鹽受潮了,還不是因為你每次用完都不封口?你這習慣,要改改。”
老白長嘆了口氣,老婆沒回家,他勉強還能排在白舟前面;可老婆一回家,他只能排老四。
“媽,都順利吧?”白帆回家才半個多月,沒想到突然接到上海小區房屋中介的電話,說為她找到了在九亭貸款購置的那間小公寓的新租客,要她這房東趕快回上海簽約。她本打算親自回上海打理公寓出租的事,順道也去前公司取回離職證明等雜務,但媽媽認為做過頸椎手術的人不宜頻繁長途颠簸,堅持要替白帆回上海奔波,白帆拗不過,只能聽話。
“順利!別看你媽我年紀大了,辦事最靠譜。”媽媽拍了拍白舟捏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兒子,去把我那提包拿過來。”
“喏,這份是離職證明;這是居住證,我到你那社區辦事處給你續簽好了,又延長了一年;這是你那公寓的租賃合同,人家租客商量着要簽四年,是怕咱中間漲價,我一尋思你都回家了,也甭急着再回上海,就跟他簽了,撈着個長期穩定的租客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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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簽了四年啊,我尋思最多半年,我還得回上海的…”
“人家中介說了,短租還不如不租!聽媽的話,你那加班出差的活,不能再幹了,身體最重要。”
白帆略微皺着眉:“一年前的手術,現在早恢複了。大不了以後找個不加班的工作就是了,落上海戶口是要讓公司HR提交申請的,所以我以後肯定還是要回上海工作的,不然這麽多年的社保養老和落戶資質都浪費了。”
“唉,閨女啊,你經歷了那麽大一場手術,還沒活明白呢?拼着命賺那麽多錢,還有那上海戶口…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媽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你看你弟,他沒心沒肺,無欲無求得每天傻樂,那店裏一天沒客人,他就打一天游戲,你看他知道着急麽?你有你弟一半的好吃懶做,我就放心了。”
白舟停了手頭的力道:“媽,你這是罵我,還是誇我?”
媽媽瞪了白舟一眼:“哪怕你有你姐一半的志氣呢!你一個男孩,不想着打拼賺錢,将來怎麽讨媳婦!”
白舟吐了吐舌頭,小城生活不緊不慢、衣食無憂,他才不要去大城市做牛馬呢,何必沒苦硬吃啊!便也順着老媽的話勸白帆:“姐,你都在外面打拼了十年,還沒吃夠苦麽?要我說,你就別走了,咱家裏生活多好啊,車房啥都有,吃穿不愁,你只管留下來好好享受生活!”
白帆知道,一切的壓力都只來源于自己,與旁人全無關系。對于生病和失業,父母弟弟給予的從來都是關心與支持,他們甚至是縱容和鼓勵她的躺平,沒人想要她承擔和負責什麽,家人對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平安。
媽媽突然想起一事來:“哦對了,你是不是不放心我,提前給你那小同事蕭陽打電話了?哎呀,你可得好好感謝人家,要不是他幫着我跑上跑下的,我還且得再待上幾天,才能辦完這些事呢。你那公寓的租客也是蕭陽幫忙聯系中介才找到的。”
白帆一臉疑惑:“蕭陽?我沒聯系他啊,離職以後,我就退了所有的工作群,和前同事也都不聯系了。”
“诶?那就怪了,蕭陽還請了假,特意開着車帶我到各地方辦事呢,我還說,這多不好意思,你都離開上海了,人家還這麽幫咱的忙。”
老白在旁邊來了勁:“呀,這個蕭陽是不是去年那個幫忙聯系副院長的孩子?我就說,他指定是喜歡咱家帆子,要不然不會這麽上趕着幫忙!唉呀,可惜咯,那孩子是個上海人…”
也就是在白家父母眼裏,他們從不覺得上海多好,甚至覺得在大城市生活,頂着一大堆的壓力活着,簡直該讓人可憐...
媽媽也随着爸爸:“老白,你要這麽說,我也覺出來了!那孩子還問我,咱閨女打算什麽時候再回上海?我就跟他說,家裏人都不想讓帆子再回上海了,咱家裏啥都有,沒必要讓帆子再來上海遭罪啊。那孩子臉上立馬就沒笑臉了,一路上都皺着眉開車,我還以為他怪我說上海呢,現在想想,他那是發愁再見不到帆子吧?”
老白拍了下大腿:“那就是了!帆子啊,咱可不興找大城市的人結婚,以後那日子不好過。”
白帆哭笑不得:“爸媽,你們想得也太美了吧?人家上海人還不願意娶外地媳婦呢,而且我這麽大歲數了,又生病又失業,人家眼瞎了麽,會看上我?你倆說夢話呢。”
老白可不同意這話:“誰娶了我閨女,那是他祖上積德了!”
白帆笑起來:“唉,行了,也就你們覺得我好嘛。”
一家人笑罷,白帆回到房間,想了想,還是撥通了蕭陽的電話。
“喂?帆姐?你最近怎麽樣?剛回老家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吧?對了,阿姨已經到家了吧?”不等白帆開口,蕭陽在對面先提了一串問題,像等這通電話已經很久了似的。
白帆摸了摸鼻頭,不知從哪一句開始回答他才好,她和蕭陽畢竟只是前同事,話題是不是也不宜太分散?
“哦…我媽已經到家了,她跟我說了你請假幫忙的事…謝謝你啊,真沒想到你會…”
對面卻爽朗:“帆姐,你說什麽話呢?以前,你幫我那麽多忙,我才做這點事,不都是應該的麽?”
“去年做手術,也是你幫忙介紹的副院長醫生,我已經欠你一回了,怎麽好再…唉,主要是我現在也已經離職了,又不在上海,真不知道以後怎麽才能還你…”
蕭陽打斷道:“帆姐,那我就等到你回來,你到時再想辦法還我呗,哈哈哈!”
“哦?哦...哦…”白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隐約覺得心跳似乎又快了些。
蕭陽是幾年前,她親自招進公司的,也是她手把手帶起來的,他很乖,人又機靈,凡工作指令都能做得好,因而白帆漸漸越加器重他,每年都有提拔他。
而今,蕭陽在公司裏已經做到總監,也帶起了自己的團隊,能夠獨當一面了。但面對白帆,他總還是維持着初入公司以來的相處習慣,即便白帆後來已經升到副總一職,有了獨立辦公室,所有同事都改口喊她“帆總”時,蕭陽依然堅持叫她“帆姐”。
白帆倒也不計較這些,叫她“總”也好,叫她“姐”也好,叫她英文名、中文名都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團隊能把工作配合好。
她是只認工作和賺錢這兩件事的,其餘全不帶私心,也不走心。
但現在不一樣,她已經“日落西山”或者“虎落平陽”了,她在過往的職場圈子裏已經是個“沒用”的人了,蕭陽的“熱情”便變得不尋常起來。
随着自己身上職場光環的消失,她非常清楚自己對于別人再沒有價值,她也從不認為職場裏會交到什麽真正的朋友,所以她此刻加速的心跳,更近似一種“懷疑”與“提防”。
“你最近工作上沒遇到什麽困難吧?那啤酒客戶的案子已經轉到你的組裏了吧?交接還順利嗎?市場部那個劉總最後肯定會換一家供應商的,那家供應商埋着雷,跟進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別着了道,那劉總會把鍋都甩過來的…”白帆盡己所能地把一些重要情報告訴他,她想這或許是自己僅存的“價值”了。
“啊喲,帆姐,你好不容易聯系我一回,怎麽淨說些工作的事呢?那姓劉的什麽德行,我心裏有數,防着呢,你放心好了。唉,以前有你在,什麽都讓你替我們扛了,現在你突然不在,我們都不習慣了。總部從北京新調過來的副總,就是個攪屎棍,連你一根手指頭都不如!我每天都老想你了!”蕭陽頓了頓,“大夥都很想你…”
好在他補了最後一句,不然白帆真要挂了電話了:“呵呵,會習慣的…”
“帆姐,你如果不是回老家,而是跳槽,甭管你去哪家公司,我肯定二話不說,跟着你走。你不知道,你不在公司,我這班上得真沒勁,前幾天阿姨來公司,被我看見,我正好請假緩一緩…帆姐,我知道你頸椎不好,不能再幹咱們廣告這行了,畢竟天天加班對你身體不好,但你可以轉甲方啊,我最近跟手頭幾個客戶聊得多,尋摸着看看他們那邊有沒有合适你的機會,客戶也喜歡乙方過去的人,都是自己人嘛…雖然工資和職位肯定要大縮水,但勝在輕松穩定啊,你是女人,不用一直那麽辛苦的…”
蕭陽在為她找甲方的工作?
白帆了解他,他如果這樣說,便是已經動手做了一半了,她隐約覺得他越了界,打斷道:“謝謝你啊,蕭陽。但我短時還沒有想清楚,到底以後要不要再回上海…現在許多客戶公司都在裁員,招聘名額都縮了水,我不是不了解這些情況,這也是為什麽我一直沒急着找下家…你如果已經為我做了什麽,請不要再繼續下去,我不想再欠你的,因為我可能還不了,我會覺得有壓力的。”
對方沉默了稍許,迅速反應道:“帆姐,你是不是覺得我推薦給你的工資和職位不夠高,你心裏不舒服?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繼續做那麽累的工作…”
“沒有,蕭陽,你誤會我了。确切的說,我還沒有想好,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工作,你明白嗎?…也許要重新找一個方向,也許就這樣回歸家庭,總之我想借這機會看看能不能換個活法。”
蕭陽卻突然着急起來:“帆姐,你是打算以後都不工作了嗎?可你正在事業的黃金期啊…是不是因為回老家,被你家裏人催婚了?”
“不不,你想多了,我很好,沒人催我什麽。總之,蕭陽,謝謝你的幫忙,以後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可以随時找我。”白帆覺得說得夠多了。
“…帆姐,我知道你退了群,跟很多同事也都不聯系了,但至少我們兩個,一定要保持聯系,好嗎?我打電話給你,你一定要接,好嗎?”
蕭陽從什麽時候開始,說話這麽啰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