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make me wanna die……
第73章 73.make me wanna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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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 崔管家請着舒遙到聽雨軒圍爐煮酒吃火鍋。
聽雨軒算是一個茶室,在正屋的斜後方,水榭朝北, 往外延伸至碧月池上,水榭西側的美人靠外種了一片青翠的芭蕉,其葉寬闊如蓋,是炎夏避暑的絕佳休憩之處, 但在冬日便太過幽冷。
竹簾已經放下,室內還算溫暖, 火鍋水汽一蒸騰, 舒遙脫下披風也不覺得冷。
她這兩日已經将這澄園逛得差不多了,問起這處房産何時置下,崔管家回答她,說是三年前,當她以為這是明琛買來金屋藏嬌的時候,崔管家補了一句:“舒小姐是第一個住進這裏的人。”
倒是稀奇。
這裏頭的各項設施一應俱全, 不僅有管家打理還會定期維護園中花木,如果不是為了金屋藏嬌,費這麽多功夫做什麽?
她走到桌前坐下,發現對面還擺了一副餐具,她高興望向崔管家:“是uncle要來嗎?”
崔管家看了眼手表,笑道:“是的,舒小姐,這時候董事長應該在往這裏趕了, 最多二十分鐘就能到。”
舒遙心中一熱,這兩天明琛都沒有聯系她,她還以為明琛把她放到這裏就給忘了。
崔管家看舒遙高興, 心裏也跟着松口氣,這位嬌小姐心情不好,他們負責伺候的人也小心謹慎,生怕哪裏做的不滿意再惹了董事長發脾氣,但好在舒小姐出身豪門教養好,雖是話少,但也随和。
舒遙迫不及待拿出手機給明琛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才接通,有些許風聲傳來,明琛的聲音低沉醇厚,一聲“babe”叫得人心癢。
“uncle你到哪兒了?”
風聲裏,像是有腳步聲漸近,舒遙匆匆回頭看門口,光影晃動,有人踏着她的期待走了進來,駝色的羊絨大衣,海軍藍的法蘭絨套裝,西服口袋裏點綴着花色的絲巾,這不是她那年近半百還魅力四射的uncle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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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舒遙一看到明琛走進來,立馬丢下手機朝他跑過去。
欣喜撞了滿懷,又讓明琛Jealous.
怎麽有人能生出這麽可愛的女兒?
怎麽有人能這麽幸運得到她的愛?
“uncle,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舒遙的愛總是很直白。
“身上涼。”明琛輕輕擁了一下她就放開,怕自己将身上的寒氣過給了她。
舒遙聽話放開,仰着臉沖他笑得眉眼彎彎。
崔管家上前幫他脫外套,他轉身洗了手才去摸摸舒遙軟嫩的臉。
“這兒住的習慣嗎?這兩天有沒有按時吃飯睡覺?是不是又熬夜了?”
舒遙本來亦步亦趨跟着明琛,一聽他這麽問,“哼”一聲就轉回去往餐桌走。
“還說呢,這兩天對我不聞不問,一來就盤問我這些,你怎麽不像明庭似的幹脆找個人盯着我好了,每天二十四小時監視,事無巨細向您彙報。”
明琛哈哈笑出聲來,“你還真別說,阿庭真想讓聞雅來盯着你。”
“才不要!”
舒遙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又問:“他沒怪聞雅吧?”
“你這時候還有閑工夫關心別人?”
舒遙聽出一絲不對勁,“怎麽?他還想來抓我?”
明琛故意誇大,“唷,你是不知道,他可生氣了,說你竟敢離開他,他要是找到你一定不讓你好過。”
“那他也別想好過了!”舒遙将水晶杯拍在桌子上,氣得牙癢!虧她一直挂念他,這人竟然不思悔改!
眼看舒遙氣得直呼氣,明琛怕她沒心情吃飯,又笑着解釋:“逗你的,知道你留了字條離家出走,他都快急哭了。”
他點點自己手背,“阿庭手受傷了,說是打碎了醫院的鏡子,還被你頌青哥哥打了一頓,怪慘的。”
“他有事嗎?”舒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傷得重不重?”
“瞧你,翻臉比翻書還快。”
明琛擡手示意崔管家和張阿姨準備開餐,說:“他一個大男人能有什麽事?就算受點傷,那都是他活該。”
舒遙嘟着嘴,想說點什麽,又忍住了。
她雖然生氣難過,可也不願他受傷。
崔管家給她碗裏夾了一片嫩牛肉,她提起筷子蘸了醬料一口吃掉,還故意嚼得大聲,就好像在嚼什麽可恨的人。
明琛無聲笑笑,小丫頭就是可愛。
“先吃吧,不提他。”
“媽媽呢?”舒遙吃了兩口又開始問,“她是不是都知道了?”
話說完她才反應過來不對,以前明麗沒醒的時候,她怎麽喊媽媽都沒事,現如今她醒了,再喊媽媽,就不對了。
她的情緒在一瞬間轉變,明琛也輕易将她心思看穿。
“她想來見你,但她現在還不能下地走路。”
一聽到這裏,舒遙心中冒上酸楚,垂着眸,很是內疚地問:“她,她不怪我麽?冒充了她的女兒這麽多年。”
明琛輕松笑笑:“要是阿庭沒有對你動歪心思,她巴不得有你這麽個女兒。”
“那......”她擡眸望着明琛,“那我什麽時候可以見媽媽?”
她也很想她,想知道她目前的身體狀況,想和她手牽手真真切切地聊聊天。
明琛又笑:“阿庭知道你一定會去看Lily,天天守在醫院呢,寧願天天被Lily罵混賬也要守着。”
一提起明庭舒遙心裏就堵堵的,索性不再說,專心吃飯。
吃完火鍋,家中傭人很快将桌子整個撤走,明琛替舒遙披上披風,攬着她來到水榭圍爐煮酒。
水榭兩側裝有擋風的竹簾,檐下吊着一盞四角宮燈,絹紗上畫了兩叢高低不一的綠芭蕉,題的是“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裏燈,此時無限情。”
熱紅酒正在玻璃壺裏咕嘟咕嘟,輕盈的水汽緩慢升騰,冷風裏有橙子和肉桂的香氣。
舒遙裹着披風坐下,崔管家立馬給她遞上一杯清茶。
明琛擺擺手,崔管家退出了水榭,他拎起紅泥小爐上的玻璃壺,給舒遙倒了杯熱紅酒。
“阿庭想去意大利找你,被我攔住了。”
“意大利?”舒遙端起紅酒喝了一口,甜甜的,她小聲嘀咕:“為什麽是意大利?”
“你不是想去意大利度假?他以為我把你送去意大利了。”
“那你為什麽要攔他?讓他去呗。”
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一點都不在乎。
明琛笑起來,也提着紅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女生喜歡的口味,對他來說太甜,他放下杯子。
“阿庭的确渾,也做了不少混賬事,可他愛你這件事,無人質疑。”
舒遙癟癟嘴,不置可否。
“以前我很擔心Lily出了車禍之後阿庭會變,變得越來越難管教,但沒想到,他有了你,這些年的變化倒是令人驚喜。”
舒遙想起以前,思緒開始飄遠,她垂眸盯着杯中深紅的酒液,幾分悵然。
“其實他一直都是那樣。”
明琛本來想說點什麽,聽了舒遙這話,倒是另起了興致,“哪樣?”
舒遙随便例舉:“沉穩啊,睿智啊,有擔當啊,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以前你們沒發現而已。”
“是麽?”
她想起墓園的那次見面,緩聲說:“他第一次去墓園找我的時候,羅琳芳和舒慧妍都在,大雨之中,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我不想跟着羅琳芳回鄉下,所以跪在他面前求他帶我回家,他沒有,他裝作不認識我,拒絕我,讓我很傷心,很難過,也很絕望。”
明琛安靜聽着,沒有發表看法。
“第二天,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我趁羅琳芳母女在卧室翻東西的時候一個人跑到了天臺,他再一次找到了我,用一張平安符将我從天臺上勸了下來,抱着我,帶我回了家。”
“我那時候其實很不解,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善變,前一天剛說不認識我,第二天又來找我。後來我才從馮警官那裏知道,他在墓園的時候就看出羅琳芳母女難纏,他怕她們以後還會不斷找我麻煩,所以才說不認識我,第二天他帶着警察上門,說我爸爸涉嫌參與一宗謀殺案,借着警察的強勢把她們母女吓退了,之後很多年她們都沒再打聽過我的消息。”
“也是到那時候我才明白,他這麽做完全是為了保護我,他考慮的東西遠比我考慮的多,包括後來欺騙商庭洲,調查車禍。他那時候才17歲,一邊承受着媽媽重傷昏迷的痛苦,一邊又要冷靜理智調查自己的父親,還要照顧脆弱膽怯的我,他真的很不容易。”
她唇邊泛起苦笑。
“他一直沒有變過,他一直這麽優秀。”
舒遙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含着水霧的。
明庭的心門閉得很緊,很難有人能走進去,但只要走進去,就會發現他的心比誰都軟,都暖。
他絕不是因為有她才變得令人驚喜。
他一直,一直都令人驚喜。
明琛聽完,好一會兒沒說話。
舒遙将杯中紅酒一口飲盡,又提着玻璃壺重新倒了一杯,也順便給明琛斟滿。
“那又為什麽要考慮離開他?”隔了很久明琛才這樣問。
這個問題其實有點難回答,舒遙想了幾分鐘才說:“因為,因為我覺得他不應該這樣,他可以用更沉穩的方式達成目的,而不是......我不知道,”她笑了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可能是一種家人的心态,我不希望他用強迫的方式解決問題,或者說,我一直很崇拜他,他這樣對我,我并非完全不願,可他這樣,我就沒那麽崇拜他了,是濾鏡吧我猜,我一直對他有濾鏡,我不希望他打破這層濾鏡。”
明琛很惬意地笑了。
“人無完人,遙遙,阿庭是人,不是神。”
“或許吧。”
舒遙又仰頭喝酒,明庭在她心中,可能真的有神格。
盡管明琛Jealous,但他還是要說:“阿庭其實有在更‘沉穩’地達成目的。”
“什麽?”舒遙喝得有點恍惚。
明琛将清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說:“早在你成人禮結束沒多久他就來找過我,他想讓我幫他從阿公手裏釋權。”
“釋權?”舒遙有些聽不懂。
明琛笑笑:“遙遙你要知道,阿庭以前是一點都不想接手家裏的事業,他只想守着Lily那一畝三分地和你安安穩穩過日子。但他知道你很在意我們這些長輩的看法,所以這一年多以來,他一直在接觸阿公手裏的項目,他想擁有更大的話語權,用更多的籌碼,去博和你的未來。”
“那他......?”
為什麽還要強迫?
明琛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說:“因為阿公找他談過你的婚事,阿公想讓你和頌青訂婚,他怕你會同意。我不是在替他解釋,他強迫你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但我也能理解他,男人嘛,總有那麽一兩個軟肋,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你,恐懼,才是他犯錯的根源。”
舒遙雙手握緊了杯子,垂眸無言。
崔管家提了一壺紅茶過來,将已經喝完的紅酒壺換走。
明琛給她倒了杯茶,像是随口問:“現在願意原諒他了麽?”
舒遙擡眼看看他,故意不回答。
明琛低聲笑:“确實不該這麽輕易原諒他,但你別苦了自己,喝杯熱茶解解酒,uncle帶你去放煙花。”
“真的嗎?”舒遙眼睛亮了起來,市區禁煙花,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玩過了。
明琛瞧她這神情,哈哈笑起來,“看來阿庭沒有放煙花重要。”
舒遙傲嬌“哼”一聲,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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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安安靜靜過了,明琛在第二天離開了澄園。
心中的包袱一旦卸下,舒遙眼看着就開懷了一些,不僅話變多了,食量也稍稍見長,有時候甚至樂意出去逛一逛。
崔管家看着舒遙這些時間的變化,心中很是欣慰。
臘八這天清晨,澄園簌簌下起雪來,細密的雪粒子落在窗外樹葉,聲聲脆響,舒遙很早就醒了。
睜開眼,雪影朦胧,她翻身起床,取過披風系好,打開了門。
天還沒亮,花園裏的地燈照着雪花飛舞,她攏緊了披風站在廊下,靜靜看着飛雪圍繞園中花木盤旋。
沒站一會兒,門環叩響,崔管家提着炭爐來她廊下,“算準了舒小姐要起床看雪,怕您凍着,放個炭爐取取暖。”
舒遙偏頭沖他笑,“多謝崔管家。”
“今日是臘八,晚上董事長興許會來,廚房備的是臘八宴,舒小姐可有忌口?”
舒遙搖搖頭,“崔管家看着安排就好。”
崔管家應下,“那您往裏站站,別着涼了,我現在去給您煮一壺熱茶。”
“好。”
舒遙的日子越過越适意,比起剛開始睡覺都要默念那些定神話語的夜晚,她的內心愈發平靜,甚至在想起明庭時,她不再感覺揪心,也不再難過。
她想,她已經做好了與他見面的準備,但她不清楚明庭的狀态,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像明琛那晚說的那樣——“絕不讓她好過。”
午後天色陰沉得厲害,園中青石板已鋪上一層薄雪,白梅在雪中清傲,聽雨軒外傳來雪落芭蕉的沙沙聲響,紅泥小爐架着烤網,上頭烤着板栗與橘子,紅茶在瓷杯中冒着熱汽。
舒遙來水榭看雪,崔管家在一旁幫她剝橘子,陪她聊天,溫熱酸甜的果肉在唇齒間爆開,她心情很好。
雪越下越大,澄園已是一片雪白,花木山石都着了銀裝,更有種沉靜內斂的美。
水榭裏燒着暖爐,舒遙不怕冷,讓崔管家将兩邊竹簾都卷起來方便她賞景。
張阿姨才送來一碗山楂糖水,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喝着。
竹簾一點點往上卷,夾着雪粒子的寒風也跟着拂進,崔管家鈎好簾子,視線正對一把落滿雪的黑傘,他回頭望向水榭,低低喊了聲:“舒小姐。”
舒遙應聲偏眸,手中勺子又是“當啷”一聲落下。
水榭西側的芭蕉叢裏有條小路,直通碧月池上的五曲橋,舒遙茫茫然偏眸,視線正對撐傘停駐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少許白雪挂在他大衣下擺,黑色的傘面已全然變白,她往那條小路看,他走過的痕跡早已被雪覆蓋,她不知道明庭什麽時候來,又在那裏站了多久。
已經沉寂很久的心髒再一次慌亂搏動,她匆匆收回視線,不肯與他對視。
崔管家悄然退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将人請進水榭,但舒遙沒有發話,他便也沒有多問。
風在吹,覆蓋在他傘面的雪粒子朝前簌簌落下,遮了他的臉,他的眼。
舒遙已經感覺到冷,她瞥了他一眼,捏緊了身上的披風,悶悶問:“你來做什麽?”
好一會兒沒有開口說話,明庭喉嚨幹澀,但她問,他便答:“想你。”
舒遙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他,園中安靜了一會兒,他又重複:“好想你。”
眼眶突然有熱意上湧,舒遙咬住了唇,更将頭偏向水榭另一側。
明庭呼出的白氣朦胧了他的視線,他捏緊了傘柄,一字一句道歉:“對不起,遙遙。”
雪安安靜靜下着,她還是不肯回頭。
已經凍僵的面部讓他有些吐詞不清,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寒氣,盡力平靜地說:“從前我只覺得你離不開我,我也享受着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個時刻,我從想讓你獨立,漸漸變成了想把你養廢,好讓你再也離不開我,只能乖乖留在我身邊,陪我一輩子。”
“明琛說我病了,是,病得很嚴重,見不到你就會失控。”
舒遙極力忍着不想讓眼淚落下,但情緒壓不過理智,她咬着唇無聲落淚。
他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這些年,我一直盡力護你周全,卻不想,卻不想最後卻成了傷害你最多的那個人。我怕你離開我,遙遙,很怕,但......但我更怕你因為我而痛苦,如果你在我身邊會感到痛苦......”
他停了好一會兒。
“我會放手。”
他說得快速幹脆,就好像再慢一點就會後悔。
“你是自由的。”
“遙遙。”
“我愛你。”
眼淚已經滴落手背,舒遙仍是強撐着沒有回頭,哪怕,哪怕她的身子已經開始顫抖。
她控制不住深深吸氣緩解心髒的酸痛,情緒就這樣暴露,她猛地回頭看他。
園中飛雪簌簌,五曲橋上留下他曾久久伫立的印記,一串足跡往外延伸。
他走了。
她怔了怔,匆匆起身向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