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唯有微笑&為何如此在意他
38 唯有微笑&為何如此在意他
和沈熙在一起的頭幾年,闵元棋過得很辛苦,沈熙是病人,照顧她很耗費心神。她害怕外人,連護工都沒辦法請,一切都只能靠闵元棋。
但那時候的辛苦不算什麽,闵元棋甘之如饴——在女孩搖搖欲墜的世界裏,唯有他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沒有男人能拒絕這樣全心全意的依賴。而且沈熙精神狀态穩定的時候,是個非常美麗柔順的女孩,從不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夜裏,闵元棋摟着沈熙柔軟的身體,常常滿懷希望的想,再過幾年,等熙熙的病治好了,他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
但事與願違,沈熙發病的次數越少,反而越是不對勁。
這個美麗的女人不再驚慌如初生的小鹿,但她也沒有恢複成高一開學時,那個會羞澀微笑,獨立又開朗的青蔥少女。
藥物可以讓她鎮定下來,卻無法讓已經支離破碎的心複原,沈熙就這樣一點點的,康複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卑微到骨子裏,毫無理智的渴求着他的愛的,沒有自我的……怪物。
“……最開始,是我不小心打碎一只碗,弄傷了她的手,流了很多血。”闵元棋面無表情的說,“我吓壞了,內疚得不停道歉,幫她包紮傷口,她卻始終都是笑着的,跟我說沒關系,她很喜歡。她說如果我想,哪怕是在她身上劃滿口子,讓她的血流盡也沒關系。只要我開心,她就覺得幸福。”
烏雲密布的天空已經開始飄落雪花,然而就連陰冷的風雪,都不及闵元棋這幾句話,讓人毛骨悚然。
闵元棋道:“我很擔心,帶她去見白醫生。但她的指标一切正常,醫生問我發生什麽事了,我看着她坐在旁邊微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覺得她不對勁,所以在那之後,我開始試探她。”
“我偶爾會弄傷她,可她竟然一次都沒有生氣,永遠都笑着。還有一次我喝多了,不小心把她鎖在外面,天那麽冷,她居然一點都不反抗,在門外凍了半夜。要不是我驚醒去開門,她可能就直接凍死了。”
“我打開門,看到她跪在門口,嘴唇凍得發紫,卻還是仰着頭對我笑。”闵元棋啞聲道,“那一瞬間,我覺得她簡直不像人。”
就連動物都有脾氣,有求生欲,可沈熙沒有。她從不拒絕他,無論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她逆來順受到仿佛是個無知無覺的假人,甚至是行屍走肉。
“從那天起,我開始感到恐懼。她根本就不正常,但我是個正常人,我沒有辦法忍受這樣的生活!我想離婚,她卻不同意,我實在是沒辦法,本想用死來威脅她,誰知道就算我勒緊繩子,她也不掙紮,最後居然笑着斷氣了!她是自願死的,你們不能把罪都算到我一個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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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瑜聽得腦子都要冒煙了,卻隐隐覺得哪裏不對勁。
沈熙的死真的是“自願”嗎?這只是闵元棋的一面之詞,可沈熙臉上的笑的确無法解釋……
他還在拼命思考,就聽到霍忱沉聲道:“不要再狡辯了,所有證據都表明,你早就預謀好了一切,蓄意謀殺了沈熙。所謂的‘自願’,只不過是你利用她對你的愛和依賴,故意設下的陷阱罷了!”
“不!”闵元棋愠怒反駁,“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她才會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反抗!我希望她能正常,我是在幫她!”
霍忱卻用漠然的眼神看他,反問道:“你想用霸淩的手段,逼一個曾經被霸淩到徹底崩潰的女人站起來反抗?闵元棋,你覺得這可能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于早已被寸寸敲斷了脊梁的沈熙而言,就算傷口勉強愈合,想要再站起來,也是千難萬難。也許十年如一日的關懷和愛護可以讓她慢慢恢複如初,但這實在太難了。
在這個過程中,哪怕有一點點的變故和意外,都足以讓她恐懼到無以複加。
她真的想笑嗎?恐怕未必,她只是覺得唯有笑,唯有逆來順受的接受一切,才能把闵元棋長長久久的留在身邊。
她并不是不正常,她只是早已忘記,該怎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如果她第一次表現出異樣的時候,你選擇關懷她,百倍千倍的更好的照顧她,而不是懷疑試探,也許還不至于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闵元棋不服,想要反駁,卻被霍忱直接打斷。
“而且,闵元棋。”男人鉛灰色的眼睛射出銳利的鋒芒,冷聲道,“你敢說,當你面對從不拒絕的沈熙時,真的沒有一刻,放縱過自己的惡念嗎?”
闵元棋仿佛被當頭敲了一棒,臉色難看到可怕。
他不敢。
因為他的确不像自己嘴上說的那麽無辜。
最開始他只是恐懼,面對不正常的存在時,他本能的想要逃離。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沈熙永遠都不可能傷害自己。這個女人對他毫無威脅,不僅如此,她還百依百順,無論是多麽過分的事情,都永遠微笑着接受。
漸漸地,他無法再把沈熙看作一個人。
她就像奴隸,就像動物,甚至是蟲豸,渺小孱弱到從不反抗他的權威。在那間公寓裏,他就是不可違抗的神明。他要沈熙生,她就活着,他要沈熙死,她就死去。
生死予奪,這是多麽強大的權柄,沈熙甘心奉上,他從恐懼到笑納,也就用了不到一年。
他的手段越來越瘋狂,他從被迫去那家俱樂部,到着魔一樣主動去挑選。他在沈熙身上留下各種各樣的傷疤,肆無忌憚的在那具軀體上發洩生活和工作中的不滿。
反正沈熙總是笑着的,就說明她不覺得疼,說不定她也很喜歡這些,畢竟她高中時就染上過這種癖好……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沒有錯,是沈熙先變成了怪物,才讓他變得面目全非!
闵元棋拼命洗腦自己,想把被動搖的信念重新樹立,對面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卻斬釘截鐵的說道:“你明明知道她在害怕,卻裝作視而不見,給自己的惡行找借口。闵元棋,你不是被沈熙拖入深淵,你本就來自深淵,不過是披着一層人皮,用虛僞的善良來遮掩罷了。”
闵元棋如遭雷擊,身子搖晃,握着彈簧刀的手也顫抖起來,他喃喃道:“我……只是虛僞的善良?不,不是的……是我救了沈熙,我一直照顧她,我是真心愛她的!而且……而且她直到最後都是笑着的,她明明就是喜歡的!不管我做什麽,她都只覺得歡喜!”
孟瑜終于理順了邏輯,被闵元棋的恬不知恥氣得跳腳,罵道:“她當着你的面笑,難道不會背着你哭?!你居然還有臉說自己是真心!”
“不……沈熙她從不哭的,她——”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越來越大的風雪中,不知從哪裏傳來嗚咽泣訴的哭聲,哀怨婉轉。
一道半透明的纖細身影出現在闵元棋身後,輕輕把雙手搭在男人肩頭。
柳羽涅蛇尾輕擺,靈巧的游動到霍忱肩頭,小心探出頭來,石榴紅的蛇瞳靜靜注視着那道缥缈的鬼影。
眼前這對男女雖然陰陽相隔,但紅黑相間的因果仍然死死糾纏在一起,就連生死都無法斷絕,定然無法善了。
如果沈熙在霍忱眼前索了闵元棋的命,霍忱恐怕會很自責吧?這男人就算拼着自己受傷,也不肯看到別人喪命。
柳羽涅有些猶豫,按理來說,他不能插手因緣果報,但他也不想看到霍忱難過……
奇怪,什麽時候起,他竟變得如此在意霍忱的想法了?
柳羽涅還沒想清楚,天臺邊的闵元棋就感到一股涼氣順着後脖頸湧入。他猛地扭頭看向四周,那哭聲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清清楚楚地鑽入他的耳膜。
“什麽聲音!”他大吼道,“這是什麽聲音!是不是你們幹的?不要再裝神弄鬼了!”
霍忱看不到鬼影,也聽不到聲音,但他一貫狡猾精明,看闵元棋心神動搖,便故作糊塗,疑惑道:“你在說什麽?哪有什麽聲音?”
“你們聽不到?不可能!”闵元棋臉色青白,揮舞着手裏的刀子,“是哭聲啊!女人的哭聲!你們是不是在放錄音?還是帶了女人來吓我?”
孟瑜比霍忱還蔫壞,跟霍忱一唱一和:“你聽到女人哭啊?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沈熙了。你說她從來不哭,她現在就哭給你聽喽!”
闵元棋愣住,他仿佛真的從那幽怨的哭聲中,辨別出熟悉的音色,再加上肩膀上越來越重的涼意,幾乎讓他哆嗦起來。孟瑜的話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被吓得徹底崩潰,涕淚橫流的撲通跪下。
“熙熙,熙熙……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對……我也不想殺你的,你饒了我,求求你饒了我啊!”
孟瑜看着他醜态百出的樣子,小聲對霍忱說:“看他那樣,我還以為他要以死謝罪呢,結果吓唬一下,就慫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