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她惹急眼了,一把拽過她的書包肩帶,情況危急。
陸嘉洛朝他們喊了一句,“教導主任來了!”然後,作勢推着自行車往前跑了幾步。
小混混怕惹上麻煩,警告了女生一句就跑掉了。
黃昏底下,陸嘉洛對上那個女生清純無害的容貌。
許曼也不提滑到肩下的書包帶,毫不偏移地走到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最後鎖定在她胸前的校牌,上面有她的名字和班級,“你就是那個……陸嘉洛?”
陸嘉洛覺得她的聲音有點沙啞,和她的臉不搭,而她的性格,和臉就更不搭了。
許曼出其不意地拽住她一把長發,嚣張的說,“我喜歡楊骁,你以後不準跟他說話,更不準跟他在一起,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這一招只能對小白兔有效,陸嘉洛是什麽人,怎麽能讓別人威脅到她的頭上。
拽頭發的仇,不報是小狗。
陸嘉洛仔細回想一下追她的男生裏,好像是有這麽一號人。
沒兩天放學就見着了他,職高的學生,沒事兒就喜歡拉朋結伴的在附近晃蕩,為了引起她的注意,長得勉勉強強。
陸嘉洛扶着自行車停下,轉頭沖他,“楊骁——”
楊骁驚訝于她的召喚。
陸嘉洛沒甚表情的瞧着他,說,“我想喝奶茶。”
其實,他還是挺耐看的,可惜是個傻子,指間的煙燒斷了,被同伴嬉皮笑臉的推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高興的喊着,“好嘞!你等着!”
第二天下午,上課鈴響的前一分鐘。
班級門口有人喊了一聲,“陸嘉洛!”
聽見自己的名字,陸嘉洛轉身,迎面飛過來一只黑板擦,砸中她的頭,粉筆灰在她面前炸開一般,糊了她的半張臉,旁邊同學傻了眼,回神,趕忙給她遞紙巾。
上課鈴響了,陸嘉洛卻沒打算坐下,問了那個女生的名字,去衛生角拎起垃圾桶。
陸嘉洛在走廊追上她的背影,叫住了她,“許曼。”
許曼條件反射地轉過來,陸嘉洛将垃圾桶倒扣在她腦袋上。
頓時,走廊裏響起一聲經久不衰的尖叫。
身邊的同學們都以為,許曼大戰陸嘉洛至少能有個三百回合。
連陸嘉洛都沒想到,許曼是個能屈能伸的,裝可憐也不在話下,居然到陸嘉洛的班裏跟她道歉了,而且料定她不是真的喜歡楊骁,想讓她退出這一場三角戀。
于是,陸嘉洛甩了楊骁,初戀維持時長,兩天。
時間過去一周,陸嘉洛在課間發呆的時候,被同桌戳了戳肩,她茫然地望向班級門外的人,臉蛋從掌心掉下去,疑惑地指着自己,意思是,找我?
許曼帶她一起躲在物理實驗教室裏抽煙,準确說,是讓陸嘉洛百無聊賴的看着她抽煙。
原來,楊骁認了一個好妹妹,許曼肯定要警告她別靠近楊骁,卻被楊骁扇了一巴掌,說她欺負他妹。
這都什麽破事兒。
不過,陸嘉洛第一次見哭比笑容要好看的女生,有點心軟,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抽什麽抽,整他去!”
許曼在校園裏向來橫行霸道,無法無天,頭一次被反客為主了。
後來,在隔壁職業高中的宣傳欄、校外電線杆上,都貼滿了‘我叫楊骁,重金求子’的小廣告。
楊骁白天被這件事兒已經氣到爆炸,傍晚回家的路上,從天而降一桶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他抹一把臉,擡頭望着居民樓,“我/操!他媽誰啊!老子砍死你信不信!”
只有聲聲犬吠回應,他提起胳膊聞了聞衣服,還有一股惡心的怪味。
等他走遠了,陸嘉洛和許曼才從樓道裏起來,張望一眼小巷子,勝利的擊掌。
共同喜歡一件事,可能不足以讓她們成為朋友,但是讨厭同一個人,也許能讓她們成為至交。
回到現在,進了酒店的門,陸嘉洛拖着行李箱,就到許曼的身旁坐下。
許曼不搭理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酒店前臺,“那個靓仔是誰?”
沿着她的目光,陸嘉洛看見了推着行李箱擰巴身子的小胖子,和辦理入住手續的艾德聞。
他是一個神奇的人,穿着藍墨暈染圖案的襯衫,白色的七分褲,白色的鞋,從肩胛到背脊都很筆直,站在那兒又好像很随意。
過去陸嘉洛瞧哪個男生都‘勉勉強強’,是因為身邊有一把标尺。
陸嘉洛說,“保姆,帶孩子的。”
許曼壓根不聽她的,憑借自己卓越的記憶力,找到答案,“你堂弟?對吧!”
陸嘉洛順口說着,“要不要幫你介紹?”
許曼很認真,“不用,幸福要靠自己創造。”
這時,艾德聞回頭,看着她說,“陸嘉洛,身/份證。”
陸嘉洛低頭從挎包裏找出身/份證,卻被許曼奪了過去,上前站在他旁邊,她的臉頰會笑,“嘉洛和我住一間房。”
☆、chapter 08
酒店房間的窗戶外,有一棵樟樹,以沉默忍受夏天的悶苦。
陸嘉洛同樣一言不發地站在窗前,又想不到該做點什麽,聽見許曼推門回到房間的響動,她即刻在行李箱前蹲下,衣服搬出來套上衣架,刻意顯示自己的從容平靜。
許曼把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兩只分裝瓶,往電視機前一放,她的人往床上一坐,“……高冷啊他。”
“艾德聞?還好吧。”陸嘉洛的語氣漫不經心,眼睛沒離開手裏的衣服。
許曼搖着頭,“不是那種拿鼻孔瞧你的冷,就是對你态度不錯,有說有笑的,但又是很客氣的,跟你保持距離,不給你機會親近,高級別的冷。”
陸嘉洛好笑的說,“你就過去一趟,把他的生辰八字都看出來了?”
許曼說,“你不知道,我看人很準的。”
陸嘉洛為什麽不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她跟他作對、讓他生氣的時間,比所有人都多一倍、十倍。
可是,也不一定,她和艾德聞的相處時間只有每年暑假,她對他在學校裏的狀況毫無了解。
應該,也會有別的女生跟他擡杠,他在無聊的時候,也會扯一下她的頭發,等她氣惱的轉過來,報複地用圓珠筆在他的書上,劃出長長的一道。
他會教她寫作業,一邊罵她很笨。
陸嘉洛想象不出,那個女生的臉該是什麽樣的。
“你放棄吧……”
許曼有些訝異于她的話,目光随着她去把衣服挂進櫃中,又回來。
陸嘉洛給手機接上床頭的電源插頭,就順勢坐在那兒,劃拉着手機屏幕,接着說,“我都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許曼意味深長的嗯一聲,然後說,“這樣才有挑戰性。”
陸嘉洛的指腹在屏幕上放慢,悄悄擡眼瞧她。
許曼的眉眼幹淨,鼻梁不高,整張臉的輪廓柔軟且飽滿,就是傳說中的童顏,光憑長相猜不到她擁有怎樣一個內核靈魂。
陸嘉洛低回眼簾,沒有說話。
對面的女孩忽然變得純情起來,“不過他真的好帥,我可以盯着他的臉看一整天。”
正值午後高溫,空調房間裏涼快幹爽,陸嘉洛躺在床上刷着手機,竟然睡了下去。
“嘉洛、嘉洛……”
陸嘉洛聽見呼喚自己的聲音,醒來,她翻過身伸着懶腰,窗外是金棕色的天,太陽在下山的途中,空氣仿佛散發着荞麥香味。
許曼爬到她的床邊上說,“今晚我們去蹦迪吧!”
“嗯……總不能帶着我堂弟吧。”陸嘉洛揉了揉朦胧睡眼,瞬間記起眼妝和刷過的睫毛膏,手上烏黑一團,她的腳尖撈着拖鞋,下床走去浴室。
許曼躺回自己的床上,短短的秀眉一皺,說着,“我不信你堂弟沒逛過夜店。”
艾德聞看起來就像很會玩的人,也是高級的玩,一旦鎖定目标,勢在必得,只要他想。
浴室裏傳來水龍頭嘩嘩作響,和陸嘉洛的聲音,“……我是說另一個堂弟。”
許曼哦一聲,覺得十分容易的說,“讓他呆在酒店啊!乖乖睡覺,快快長高。”
陸嘉洛往掌心倒着卸妝油,撇嘴,“他能聽你的才怪。”
她洗幹淨臉出來,舉着走哪兒不忘的噴霧,朝臉上一掃,坐在床邊說,“你真想去,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在酒店陪陸正勻。”
許曼才明白過來,笑着說,“就我跟艾德聞啊?不好吧,孤男寡女的。”
不料,陸嘉洛沒按常理出牌,幹脆的說,“那你也別去了。”
“啊?”許曼一愣。
陸嘉洛咬了咬拇指,有所思,“我想吃灌湯包。”
許曼仰頭往床上一倒,“……真沒勁!”
天氣太熱,不想上街頭尋美食,不如灌湯包自己找上門,陸嘉洛建議點外賣。
瞧着她揭開塑料打包盒,拆開醋包倒進去,許曼不經要問她,“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陸嘉洛吮過手指,将問題抛還給她,“你到底是來幹嘛的?音樂節啊。”
說完,她從椅子裏起來,端起另一份打包盒,“我給陸正勻他們送過去!”
許曼掰開筷子,姿勢還沒變,就見人已經閃出門外,她回頭嘟嘴,“跑得這麽快……”
艾德聞起身開門,熱食的氣味撲來。
“吃嗎?灌湯包……”
等外賣的時候,陸嘉洛順便洗了澡,頭發都沾着水汽,許曼喜歡空調溫度開得很低,她擔心自己感冒,所以換上長袖的衛衣,下面仍然是寬寬的短褲。
艾德聞接過打包盒,隔着塑料袋感覺到微燙的溫度,于是問着,“你吃了嗎?”
陸嘉洛嗯一聲,“正在。”
她擡起胳膊,袖口裏露出一截指頭,指着旁邊,說,“那,我回去了。”
艾德聞有些疑惑,“你就是來送這個?”
她更疑惑,嗯?
他自己恍然的解釋說,“還以為你有別的事。”
陸嘉洛微愣一下,眼睛快要撇到地上,卻虛張聲勢的,拔高了音量,“我是怕餓着陸正勻,回去他要告我的狀。”
“沒事我就走了!”她說着就扭頭跑回房間。
突然對他獻殷勤,總是要有點理由的。
她還沒想好,什麽樣的理由,才最合理。
次日他們起得晚,還要加上女生打扮的時間,下午一點半,到達考江公園。
下車前,陸嘉洛從挎包裏掏出小鏡子照了照,屬于豔麗這一卦的臉,過分了就顯得太成熟,她就剛剛好。
許曼晃進鏡子裏,羨慕地用兩手撐開眼皮,“我想把眼睛拉大一點兒。”
舉辦音樂節的場地廣闊,有人就地野餐,販售紀念品的攤位錯落,如同小市集。
許曼取來節目單,身子一縮,擠進她和艾德聞的肩膀之間,“我就說嘛,不用來這麽早的,大咖都在晚上。”
他們讨論着演出節目單,無意間逛到賣T恤的攤位前,金發的外國女人當場脫掉了自己身上的T恤,陸嘉洛一下用節目單捂住小胖子的眼睛,而她留意到邊上的人。
許曼漆黑眼睛的笑着,提起胳膊肘捅了捅艾德聞,故意提醒他去發現,他無語的笑起來,撇開了視線。
小胖子打着她的手臂,陸嘉洛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松開了陸正勻。
許曼抱住艾德聞的胳膊,往一旁拉扯着,“我們去那邊拎一打啤酒吧,聽說關注微信免費領呢。”
陸嘉洛還在應付小胖子,看着艾德聞被許曼拉走,他們真去賣酒的地方。許曼彎腰在那兒掃着二維碼,他拎起一打啤酒。
艾米說得對,他很有紳士風度。
哪裏高冷,簡直陽光普照。
小胖子蹲在售賣小飾品的地毯前,扭着脖子瞧她,“堂姐,這個徽章不貴。”
陸嘉洛看都不看他一眼,視線固定在遠處的兩人那兒,“那你自己買啊,叫我幹嘛。”
她現在非常、非常的不開心。
音樂節是這麽讓人不開心的場合嗎?
顯然除了陸嘉洛,其他的人都挺開心,表演馬上要開始,場地上的人朝同一個方向遷徙般移動,前往占據最佳地理位置。
結果,在舞臺下被人海和他們沖散的人是陸嘉洛,她落在後頭,也不知道艾德聞是怎麽做到的,居然能回到她的身邊。
已經有樂隊上臺熱場,陸嘉洛喊着,“陸正勻呢?”
艾德聞低頭,與她的臉龐,寥寥幾厘米。
陸嘉洛的兩只耳朵,右邊是跳躁的音樂,左邊是略帶低沉的聲音,他說,“在前面,跟許曼一起。”
她點了點頭,随即面向舞臺,跟着人潮一起揮動胳膊。
天空逐漸墜入深藍色,大概是馬上要換表演嘉賓,後面不斷有人往前擠,陸嘉洛驚叫一聲,修長的胳膊攬過她的肩膀,扣住她的肩頭。
她擡眼就是艾德聞的臉,嶙峋的頸部,她的肩臂和他身前重合。
許曼在前頭有護欄的地方,左顧右盼,像是尋找他們。
陸嘉洛沒有趁着換場,音樂暫時停止的機會叫她,而對他說,“許曼是我的朋友,如果将來她對你說什麽,你……”
“你拒絕的時候,不要傷害到她。”
她想不到,艾德聞會說,“我為什麽要拒絕?”
陸嘉洛轉身離開他的胳膊底下,與他對視着,有些生氣,難以置信……
可是她沒有底氣,連她也不太懂自己的情緒。
如果這次是他們之間新一回合的戰争,她可能就要輸了。
舞臺上方的一排煙火,同一時間燃射向天空,搖滾樂隊演奏聲炸裂似響起,底下爆發震聾的尖叫、跳躍。
聽不清他的聲音,只看見他的口型在說——你怕什麽。
陸嘉洛,你在怕什麽。
☆、chapter 09
出租車裏好像被他們一身粘不拉幾的啤酒氣味,類似湖水的味道,弄得很潮濕。
今晚許曼喝得有點醉意,倚在陸嘉洛的身上,抱着她,狂歡的啤酒淋濕的頭發貼着她胳膊,神情迷迷糊糊的。
小胖子的頭抵着另一邊車門,控制不住的讓眼皮下沉,微張着嘴巴,手裏攥着他用零花錢買的幾枚徽章。
艾德聞坐在副駕駛座,在她的正前方,車窗上是他手機屏幕的亮光,還有他低着頭的虛影。
在玩什麽呢?陸嘉洛托腮盯着他的影子,放空自己。
許曼的喉嚨被啤酒浸過,反而更幹燥的響起,“帶我一塊兒回去吧。”
陸嘉洛回過神,轉頭瞧她的眼線暈得厲害,眼睛一如既往的潔亮,她說,“我也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過過神仙生活,你阿姨?還是姑姑?他們不會不歡迎我吧?”
知道她喝多了,陸嘉洛的視線轉回車窗外,不理她。
許曼嘿嘿笑着,說,“逗你的。”
大概不是覺得陸嘉洛沒聽見,而是覺得她沒聽懂,又嘟囔一遍,“我逗你的。”
這裏不是繁華都市,午夜的馬路空空蕩蕩,同行在一條路上的零星車輛,就像一些魚,游過寒冷江水,找尋更廣闊的寒冷。
等到陸嘉洛開門下車,名叫夏天的悶熱席卷周身,才發現什麽寒冷、什麽魚,都是車裏冷氣給的錯覺。
艾德聞藏在衣服下的骨架,是又直又瘦的,竟然能輕而易舉地背起小胖子,她架着許曼跟在後面驚嘆不已。
在酒店的電梯裏,只有兩個人是清醒的,他們沉默的幾秒鐘好像很長,陸嘉洛正想随便說點什麽,又好像很短,她就要出聲的時候,電梯到達房間樓層。
好不容易将許曼推進浴室,所幸她還不算完全失去意識,懂得給自己洗澡。
聽見浴室裏傳來花灑出水的聲響,劈裏啪啦,有點兒像下雨打雷,陸嘉洛盤着腿坐在地上有一會兒,全身被啤酒淋過,不敢坐在晚上要睡覺的床。
只是她太累了,累得想躺下。
為什麽他要問她怕什麽,她有什麽要怕的?
雖然從小陸嘉洛沒少欺負他,但是畢竟十幾年相處下來,如果他跟随便哪一個女生,比跟自己的堂姐還要親近,她心裏不太舒服多正常。
這樣為自己解釋之後,陸嘉洛心安理得的,選擇跳過思考這些事情。
許曼洗完澡出來,跨過躺在地上發呆的人,往床上一撲,就沒動靜了。
陸嘉洛忽然很羨慕她,從高中到現在一直保持着及脖子周圍的短發,十分鐘就能把頭發吹幹,不像她的頭發又厚又長。
羨慕她沒有堂弟,任意妄為,沒有絕對不能去做的事情。
青州找不到什麽好玩的地方,結束音樂節之旅,就準備踏上各自的返程,中午是他們和許曼一起的最後一頓飯。
許曼用筷子敲打了一下小胖子的碗,不滿的說着,“什麽‘最後一頓飯’,搞得我吃完就去投胎一樣,會不會說話,不會就閉嘴。”
小胖子沖着她叫嚣,“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許曼幹脆地轉向艾德聞,“哎你管管他啊!”
艾德聞順着話茬才接一句,“陸正勻你好好說話。”
陸嘉洛想吃紅燒肉裏的栗子,但是留心聽着他們一來一往的擠兌小胖子,所以這一顆栗子就是夾不起來。
艾德聞目光掃過飯桌上的玻璃轉盤,定在一端,卻因為她就這樣不斷嘗試夾起栗子,他只能等着不動。
陸嘉洛暫時放棄,問他,“你要什麽?”
艾德聞下巴往前一揚示意位置,也說着,“醋。”
陸嘉洛知道他不喜歡吃酸的東西,硬是忽略他要沾蒸餃的意圖,從其中揣測出嘲諷的意味,于是轉來醋瓶,拎起就直接往他的碗裏倒,一下就有小半碗,瞬間散開了醋酸味。
即刻被人扣住手腕制止動作,她假裝不解,“你不是要醋嗎?”
艾德聞沒有跟她杠上嘴,松開她的手腕,就把醋碗放到前面,叫服務員再拿新碗給他。
許曼吐出啃完的排骨,一臉為別人打抱不平的吐槽她,“你好無聊哦。”
可能是太過認同,艾德聞應一句,“一直都這樣。”
然後他以自己的方式回敬陸嘉洛,“你是不會用勺子嗎?”
在他開口前0.1秒鐘,陸嘉洛也想到了自己怎麽不用勺子,這麽傻的,此刻只能徹底放棄紅燒肉裏的栗子,表示她對它不感興趣,并且忍住瞪他一眼的沖動。
許曼眼珠子在他倆人的臉上打轉一圈,突然問起他,“堂弟,你有談對象嗎?”
陸嘉洛握起苦瓜羹裏的公用湯勺攪動着,也不知道自己要撈什麽。
艾德聞拎起醋瓶倒了點兒在料碟裏,順便搖頭。
許曼又好奇的追問,“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啊?”
服務員取了新的小湯碗過來,艾德聞接下碗,用最自然的口吻,最生硬的問句,轉移着話題,“你是下午一點的動車?”
許曼瞧一眼現在的時間,接着就将手機放上轉盤,轉到艾德聞面前,“快快快,加我微信,最後一筷子我就走了!”
小胖子找到報仇時機,“去投胎啊?”
許曼兇狠的刀眼劈回去,“把你嘴巴縫上信不信?”
在餐館前與許曼分別,他們也要去往機場。
航班落地,坐上機場開往度假區的大巴車,又被小胖子搶到第一排的座位。
明明就要到了日落時分,天色卻沒有什麽變化,只是陽光要黃一些,而空氣裏一定有一股山林的濕潤感和樹葉清香。
陸嘉洛疲倦的靠着座椅,眼睛裏流動着路上的青色山巒,坐在身旁的人遞到她眼下一只耳機。
她稍怔一怔,擋回他的小臂,臉又扭向車窗。
艾德聞沒有把耳機收回去,而是将指尖從她的臉頰劃到耳後,挂住她臉旁的碎發,耳機塞進去。
陸嘉洛有些愣住,不光是他的舉動,還有耳朵裏正在播放的旋律。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昨天你和我說藍色的天空,但是我看見的只有一棵黃色的檸檬樹。)
他斂着眼簾,擡高手機躲過窗外照進來的光,橫着屏幕繼續玩游戲,耳機和她的相連。
也許因為太了解彼此,艾德聞好像不用費力就知道她在生氣,情緒維持了很久,只好向她道歉,可是他并沒有做錯什麽。
陸嘉洛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迷惘的感覺,不懂自己怎麽就想哭的,像檸檬酸鼻子了。
大巴車快要到站,有東西在她腿上的挎包裏振動,打開挎包,手機意外滑出來,掉進兩個座椅之間的縫隙。
艾德聞順手就替她撈起來,所以他們同時看見了來電顯示——你的男朋友。
這是在放假前,陸嘉洛跟室友打牌輸掉的時候,逼着她改的,還沒來得及改回這個人的名字,莫燃。
莫名的慌張間,她正要奪過自己的手機,屏幕顯示,已拒絕通話。
艾德聞的拇指剛好就貼着電源鍵,他語氣平平靜靜的說,“哦,手滑。”
☆、chapter 10
早該要想到,他們的溫情時刻不過三秒,就會開始新一輪的對壘。
陸嘉洛一把搶回自己的手機,之前還沒摸到頭緒的心情蕩然無存,摘了耳機甩給他,轉過臉去重撥電話。
艾德聞也拽下自己的耳機,任憑它們纏在一起,垂在他的身上。
光線灑在車窗玻璃上閃閃發亮,她不想轉回頭去,只能眯起眼睛,電話接通後說着,“剛剛不小心按錯了……”
陸嘉洛的聲音不軟不膩,顆粒感的砂糖,無可否認是好聽的,尤其在她刻意讓別人覺得好聽的時候。
莫燃看到了她發在朋友圈的照片,知道她去青州,所以問問她的情況。
“已經快到家了,這次是和我堂弟一起去的,還有我高中的朋友,也就玩了兩天。”
陸嘉洛沒意識到自己避開了燙眼的日光,梅子紅色的指甲輕輕挎包的扣,聲音也是輕輕的,每個字都在上揚的音調上,“要不你到莫幹山找我吧,請你去釣魚。”
艾德聞還是不耐煩的扯起耳機,塞住耳朵,打游戲。
他們在傍晚五點左右抵達車站,終于離黃昏近一些,捕捉到了晚霞的蹤跡,在回家路上暈散着略帶酒灼的氣味。
難怪呢,家裏阿姨正在做酒燒花蛤意面。
給他們開門的艾米說着,“你們走的時候,尹旭回來了。”
尹旭是本地人,年紀比陸嘉洛大一歲,家就在離別墅群不遠的居民房,他的父母在這兒經營一家日雜店,上至陸嘉洛下至小胖子都喜歡和他一塊兒玩,因為能有免費的冰棍和零食吃,這些是以前的事兒。
尹旭上學有點混,社會上的朋友多,學習成績是慘不忍睹,沒有參加高考就不讀書了。聽說後來他家裏給找了個出路,去一線城市打拼了。
艾米走進廚房之前,回頭對艾德聞上樓的身影,說着,“他還想找你打球,有空你給他回個消息。”
沒聽到他的回應。
艾德聞的自主意識形成得早,一般的事情他都能獨立處理,不是會找媽媽談心的人,艾米很少跟他溝通感情,但畢竟是兒子,她還是能察覺出他心情不怎麽樣。
陸嘉洛的行李箱抵在樓梯前面,想着先發完這幾條微信,再搬上去。
艾德聞把自己的行李拎上樓,又下來了。
還以為他可能會幫她提行李,卻直接從她面前走過,沒有瞧她一眼。
反正也沒指望他,而且陸嘉洛篤定,将來有一日自己落難,他是最不可能雪中送炭的那一個人。
她把手機塞進牛仔褲的褲兜,搬起行李箱砰砰锵锵地上樓。
大巴車上的通話使陸嘉洛記起,莫燃才是她的目标,是她喜歡的人,在學校裏天天想着怎麽撩撥他,到了這兒居然将他抛之腦後。
也許是她太讨厭艾德聞,才讓他的存在感變得那麽強。
這裏沒有酒吧夜店,年輕人的娛樂項目很健康,除了打球,就是打球。
夜晚很涼快,适合出門散散步,消化一下晚餐的奶油蘑菇湯。
籃球場不是太破舊,籃框很結實,就是畫地線的白漆有點掉色,三盞路燈鎮場,邊上還靠着羽毛球的分界網,有一個男人坐在可以算觀衆席的鋼條椅上,抽煙。
見到有人過來,尹旭就将煙扔地上,站起來用鞋底撚滅了它,驚奇叫着,“陸嘉洛?”
陸嘉洛随随便便答應着,“哦,幹嘛。”
尹旭了解她從小脾氣就這樣,還笑着說,“你換了個發型啊,差點沒認出來。”
以前的陸嘉洛是直發,額頭貼一片不太整齊的劉海,她自己用剪刀修的,只是沒等剪發技術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就先放棄劉海了。
陸嘉洛很自覺地走到鋼條椅那兒坐下,和手機打交道,尹旭就拍着艾德聞的肩,說,“行啊你小子,長得都比我高了啊。”
艾德聞說,“想比你高還不簡單嗎?”
尹旭笑着擡腳就踹他,“靠!”
多找兩個年輕小夥不容易,他們通常是跟幾個叔叔輩一起打球,還要頂着被老太太們跳舞的音樂,洗腦一晚上的風險。
幾輪下來,尹旭沒什麽進攻機會,就問着他,“怎麽樣,日本上學好玩不?”
艾德聞抓着衣領扇風,“假放得長,沒別的。”
尹旭趁機接住籃球,一邊反身投籃,一邊吃力的喊,“美女多嗎?”
進球了,不需要艾德聞給出答案,他心情好,就朝着一個方向,大聲嚷嚷,“能有你姐、我們嘉洛美嗎?”
陸嘉洛擡頭沖他笑了笑,然後又低下頭,她從坐下就一直低垂眼睛,對着手機,嘴角藏不住的笑意,一張臉越發俏豔。
艾德聞集中在她身上的注意力,甚至比正在移動的籃球上多。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叔叔向着艾德聞傳球。
尹旭發現他在走神,慌忙提醒,“艾德聞!”
可惜喊得太晚,籃球砸到他的太陽穴,艾德聞瞬間就往後踉跄兩步,産生幾秒鐘的暈眩感。
陸嘉洛吓一跳,離得遠,她跑過來,不及其他人關切的圍住他要快。等擠進男人們的臭汗之間,只聽着他說,“沒事……”
不是幹淨的塑膠場地,地上有很多碎砂石沾到籃球上,手掌摸着無所謂,而他臉上的皮膚不能相比,額角都蹭出血痕了。
陸嘉洛沒想太多,直接挽住他的手臂,“今天就到這兒,我們回去吧。”
尹旭說,“好,要不我送你們……”
艾德聞動作自然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對尹旭說着,“不用,我真沒事。”
她微愣一下,不再碰他。
抄巷路回家,昏黃的燈光錯亂無章,照着他額角傷口滲出細細的血絲,大概是覺得癢,他想去抹掉。
陸嘉洛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開,“你手髒的,不要亂摸。”
好像是第一次碰到他的手腕,骨頭跟她想象中一樣硬,有棱有角的感覺,汗已經被夜風吹幹,皮膚有點冰。
到了家,陸嘉洛只按亮廚房的燈,翻出醫藥箱,放在茶幾上。
艾德聞往沙發裏一坐,看着她有些心急地打開醫藥箱。
陸嘉洛知道他打籃球很厲害,高中就是校隊的隊長,因為打比賽的時候,她被艾米帶去給他加油。
其實,根本不需要她的吶喊助威,他每進一球,就有很多女孩子在旁邊歡欣鼓舞,情不自禁的尖叫,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學校的。
陸嘉洛盯着他的傷口處,小心清理,輕聲問着,“為什麽分心了?”
今晚安靜得不像話,連她也察覺自己聲音,是不是太溫柔,從而停下動作,對上他的目光。
廚房投來的黯淡燈光下,他的臉輪廓分明,不笑的時候格外成熟,他的眼簾往下落去,從她的眼睛,落在她的唇上。
艾德聞一邊胳膊架上沙發背,身影向她覆蓋過來,近得就像十七歲那天晚上的距離,她怔住。
救護車從屋外開過,換來一個耳光。
陸嘉洛看着他偏過一些的臉頰,沒想到自己會扇他,硬着脖子說,“你不要太過分了!”
她睫毛顫動幾下,說着,“耍我一次,我原諒你了,不代表還能有第二次。”
艾德聞靠回沙發裏,望着天花板,沒有任何的表情。
陸嘉洛低頭收拾醫藥箱,說着,“小時候吵吵鬧鬧,是我們不懂事兒,哪家兄妹姐弟不吵架的,現在我想跟你講和,跟你好好相處……”
“可你怎麽這麽幼稚。”
艾德聞覺得好笑了,反問,“誰更幼稚?”
陸嘉洛詫異的轉過頭來,“難道是我嗎?”
她開始較真起來,就忘了剛剛的情景,“太遠的事兒不說了,就前兩周,我才過來的那天,是誰先把我的餅幹弄碎了?!”
他照樣撇開視線,不打算瞧她,“你去問問陸正勻是誰弄的。”
陸嘉洛深吸氣,然後說,“一進門就給我下馬威,故意把冰淇淋弄到我身上的人,總該是你吧!”
艾德聞真是被她豐富的想象力,給惹急了,指着玄關的方向,語氣重了點兒,“門就那麽窄!”
艾米打開客廳的燈,果然又是這倆人在對決的氣氛中,僵持不下,她無奈的出聲說,“很晚了,明天起床再吵?”
艾德聞俯身将醫藥箱扣上,拎着就起身走去廚房。
艾米搖着頭上樓回了房間。
陸嘉洛也從沙發裏起來,比他先一步走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