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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做銷售的,賣游艇。他發愁的說着,現在游艇沒那麽好賣了,語氣就像以前游艇很暢銷,家家戶戶有一艘。

他缺一個營銷思路,想聽聽年輕人有什麽好主意,卻不等他們給出回答,獨自回憶起他和艾米的邂逅。原來,艾米是他被公司派去澳洲見到的客戶。

哪裏是尋求他們的意見,就是想秀一下恩愛。

大叔叔說,“所以我想這樣打廣告……幸福游艇!”

陸嘉洛差點笑出聲,臉撇到一邊去,憋得很辛苦。

果然還是小胖子牛犢不怕虎,嫌棄的叫着,“土鼈南波灣!”

大叔叔納悶,“有這麽土嗎?”

陸嘉洛實在忍不住就笑出來了。

下午三點鐘左右,太陽到了頭頂,坐着不動就一脖子熱汗,波光明淨的一池水,仿佛青樓姑娘揮着絲巾,來呀,來快活一下。

陸嘉洛脫下帽子扇着風,摸了摸胳膊,有點曬痛的感覺。

她的皮膚是白裏透紅的那一種,別人軍訓曬成煤球,她是曬脫一層皮,即便好好養一段時間會變得更白,但過程是很痛苦的。

軍訓結束,一個個不舍得教官的哭天搶地,陸嘉洛也哭,因為臉、後頸、胳膊,哪兒都疼得要命。

不記得是第幾天,她正敷着面膜療傷,收到了艾德聞的微信。

如果沒有緊急情況,減掉逢年過節複制黏貼的祝福,他們可能十年不會用微信溝通一次。

他說:十分鐘,到你學校門口。

陸嘉洛戴着口罩、棒球帽,特務接頭一樣出來了。

只見到艾德聞一個人,而他挑着眉打量她這副打扮,然後遞給她一支澳洲出産的曬傷膏。

不管是不是艾米叫他來的,都是他送來的,陸嘉洛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裝不知道。

因為對他說聲‘對不起’,都比說聲‘謝謝’容易。

對不起還可以解讀成被迫,謝謝就只能是自願的。

當時陸嘉洛語速很快的說,“我高考的時候你就在放假,我都軍訓完了你還放假,你究竟是放假還是被退學了?”

說完,她掉頭就跑,也不管艾德聞看着她的背影是什麽表情。

大叔叔起身,哄小孩般說着,“我到下游去拍點照片,你們不要亂跑,等我回來看看誰釣的最多!”

小胖子問,“有獎品嗎?”

“有……”他還沒想好有什麽獎品。

小胖子兩只眯縫小眼發光,“遙控直升機!”

他點頭,“遙控直升機。”

大叔叔前腳一走,陸嘉洛就放魚竿自由,扭身從背包裏找東西。

小胖子瞧着她,“你不釣了啊?”

“我又不喜歡遙控直升機。”

陸嘉洛找到防曬噴霧,往臉上使勁兒一頓噴。

小胖子好奇的問,“有用嗎?”

陸嘉洛閉着眼睛,一邊朝臉上扇着風,一邊說,“沒用,別浪費我的噴霧。”

小胖子斜着身體湊到她旁邊,“你給我噴噴試試。”

陸嘉洛舉起噴霧,沖他的胖臉嗞一下,就扣上蓋準備收起來。

小胖子不滿的喊着,“就一下?!”

“男孩子就是要曬黑一點兒。”

小胖子顯然不怎麽買賬,要搶她手裏的噴霧。

陸嘉洛把噴霧拿遠遠的,轉移他注意力的說着,“你看艾德聞,都快比女生還白了……”

隔着還不到五米,艾德聞想不聽見都難,“你一天不針對我,渾身不舒服是嗎?”

“我這是喜歡你的表現,想引起你的注意啊。”她越說的理直氣壯,越像和他開玩笑。

艾德聞沒有什麽表情,視線是平平的移開,留給她一個側臉。

陸嘉洛覺得這就是精神層面的翻白眼,于是蹲到小溪前面,手去沾水,對着他彈了一下,瞧他反射性地擡胳膊擋住。

小胖子有樣學樣,過來就捧起一把水潑向他。

好好的釣魚比賽,變成潑水大戰,魚群全吓跑了。

艾德聞被他們兩面圍攻,幹脆躲到溪水裏。陸嘉洛穿着橡膠鞋一點也不擔心進水,跑進去追他,重重踏着水花,防曬衫跑掉了都不知道。

他們在來來回回的兜圈,他還故意轉身逗她。

差一點點要抓住他的衣角,她鞋底一滑就要跪下去,艾德聞跨上前想扶她一把,沒料被她撲住,一起跌坐在小溪裏。

陸嘉洛掌心壓着溪水間的小石子,撐着自己擡起頭,和他四目相對,他濕漉漉的頭發,他的眼睛、呼吸、皮膚上的水跡。

她想起小時候被游泳教練扔下水,害怕、耳鳴、心跳加快。

可是,與他這樣的距離,不是第一次,上一次甚至更近。

跟着就像下暴雨一樣,小胖子在他們後面瘋狂潑水。

陸嘉洛從他身前翻坐到旁邊,撇過臉避開潑來的水,睜開眼睛,他已經去追着小胖子。

反正從頭濕到腳了。

陸嘉洛躺倒下去,溪水漫過她的長發,她的肩膀,貼着她的臉頰,果然很涼快,在水裏她才能冷靜下來。

這樣躺着有一會兒,她還是起不來,擡手擋住日光,感覺自己的氣息特別短,炫目頭暈,好像又中暑了。

一路走回去,夕陽也要下班,身上衣服也烤幹了。

在別墅大門前,阿姨正揣着盆潑水,給地上降溫。

艾德聞扛着所有人的漁具釣箱,大叔叔負責背着她,這仗勢進門,吓艾米一跳,問了原因之後,他們一人得到一杯感冒沖劑。

陸嘉洛額外多一瓶藿香正氣水,打嗝都是這股味道。

☆、chapter 05

她和艾德聞的房間,只相隔着浴廁合一的衛生間,在藍與白的牆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馬桶挨着它。

陸嘉洛上十次廁所,八次遇上窗戶是敞開的。

雖然窗外面樹蔭遮蔽,但是感覺不自在,而且,不關窗,再濃的迷疊香精油也攔不住,野外的蚊子前赴後繼撲向新鮮好吃的人類。

不管她沖進來的時候有多着急,都要先關上窗,再拉上窗簾,經常撞掉置物架上的書本。

陸嘉洛可以肯定窗戶是誰開的,這間浴廁基本就是他們兩個人共用。只是這種事情,她不太好意思提,跟他擡杠的時候,又沒想起這一茬。

從釣魚場回來的中暑病人,才喝了藥,頭正暈着,擡胳膊都嫌累,洗澡前還要先關窗戶,心酸。

于是,陸嘉洛洗完澡,還沒将頭發吹幹就下樓,發尾的水滴,甩在自己的白色T恤背上。

她眼睛盯着茶幾上的一紮橙汁和玻璃杯,往沙發裏一坐,明顯是對坐在沙發另一邊的人說着,“你在上廁所的時候幹嘛?思考人生?”

艾德聞從iPad上擡頭看她一眼,不知道是沒懂她的意思,還是不想和她搭腔,放下iPad就起身走了。

不過,iPad上是暫停的視頻畫面。

陸嘉洛偷瞄着他的背影,按住沙發悄悄湊過去,想知道他都看些什麽。

聽見趿着綿底拖鞋腳步聲,她馬上彎腰去茶幾,裝模作樣地給自己倒起橙汁,他又回來了,而且遞到她面前一只冰袋,包着一層幹淨的紗布。

見她發愣沒接,艾德聞催促說,“拿着,冰到我了。”

陸嘉洛下意識接過來,然後就清醒了,接得這麽快做什麽,冰死他好了。

至于,手裏的冰袋,她皺起眉頭,“這是幹嘛?”

艾德聞已經重新坐下,懶得解釋,握住她的手腕,折過去,冰袋貼上她自己的脖子。

冰冷的刺激讓陸嘉洛縮了一下肩膀,他松開了,她還保持這個姿勢,看着他捧起iPad,身體倚向一邊,肘靠着沙發扶手。

方形吊燈亮了,在棕紅磚牆上,猶如老街上的舊路燈。小胖子陸正勻在樓梯那兒跑來跑去,阿姨到樓上的冰箱取東西,險些和他撞上。

電視裏播放着綜藝節目,陸嘉洛把冰袋覆上額頭敷了會兒,化一半的冰塊在裏頭相碰,咔噠響,她小聲的冒出一句,“謝謝你……”

艾德聞沒聽清,轉向她,“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了?該不是你耳朵出毛病了吧?”陸嘉洛欲蓋彌彰的起身要走,不忘語重心長的說,“記得上醫院瞧瞧,早發現早治療。”

在電視機傳出笑哈哈的音效之中,艾德聞視線低回iPad上,無語的輕吐一句,“神經病。”

回到房間裏,陸嘉洛将冰袋扔在書桌上,手機解開鎖就是微信界面,還是洗澡之前給莫燃發的:中暑,頭暈眼花。配上一張喪貓的表情包。

這麽久沒回,她正準備再發一個消息過去,剛剛好收到莫燃的回複:剛剛在上課。

接着是對方正在輸入,他又發來:你現在還難受嗎?

陸嘉洛好奇地點着屏幕:上什麽課?

——跆拳道。

——哦哦。

——問你呢,現在還難受嗎?

陸嘉洛稍稍一頓,回他:好多了,沒事了。

然後,她出神的盯着,桌上徹底化成一袋液體的東西,摸了摸頸後,還剩一點冰涼的觸感。

大叔叔敲門叫她下樓吃晚飯,順便神神秘秘的說,“不要忘記我們的計劃!”

陸嘉洛表情示意他安心,對他打着OK的手勢。

晚餐比較簡單,白天的潑水大戰,為這一趟釣魚之行,畫上令釣魚場老板無語的句點,他們一無所獲,好在阿姨和艾米有別出心裁的烹饪手藝。

陸嘉洛吃飽了捏着吸管,想要喝光她的檸檬蘇打水,不由自主的,觀察視線範圍內、對面坐的人。

其實,艾德聞也不算白,只是皮膚特別好,吃什麽保養的。

這時,他對餐桌另一邊的人開口,“爸,我房裏的電路,和家裏的總電路接在一起嗎?”

艾德聞從很小就和大叔叔住在一起,對于認爹這件事兒,沒什麽心理障礙。

大叔叔眼珠斜向上思考着,“好像是,怎麽了?”

他起身說着,“有點問題,我想去看看。”

有一個人離開,就意味着晚餐接近尾聲。

陸嘉洛留下幫忙收拾碗筷,突然間,家裏的燈全滅了。

在黑咕隆咚的環境裏,他們聽見大叔叔的聲音說,“可能是Edwin沒弄清楚搞跳閘了,你們在這兒,我過去……”

艾米提醒着嘉洛把碗筷放一邊,自己正打算摸着椅子坐下,霎時,餐桌頂上亮起一盞燈光。

一束酒紅的玫瑰慢慢走進光下,然後是小胖子一張笑嘻嘻的大臉盤。

艾米驚喜地捂上嘴巴,蹲下一些抱過花束,“Thank you……”

躲到櫥櫃前的陸嘉洛已經偷偷接上小音箱,她坐在地上,點開MacBook裏的音樂軟件。

一首老歌,卡朋特樂隊的《Back In My Life Again》,艾米喜歡的歌。

男主人翁笑呵呵的出現,他邀請艾米跳一支舞,就像他們曾經在伍倫貢的酒吧裏一樣。

艾米很不好意思的責怪他吓人一跳,卻将玫瑰放在椅子上。

今晚的‘燈光師’艾德聞就站在拱形門下,陸嘉洛注意到了他,他平且寬的肩膀倚着門框,環臂看着他們,臉上有很淺的笑意。

大叔叔比艾米要矮一點,當他的胳膊繞過她的頭頂,還要踮起腳。

他的動作那麽滑稽,艾米笑得又那麽甜蜜。

大叔叔可以把他和艾米的感情經歷,改編成讓人連續打上五十個哈欠的童話,完全摒棄現實的一面。

在他的故事裏,艾米是值得被珍惜的人,而他是最幸運的人,沒有什麽長處和出衆的優點,竟然能得到她的信任,從此,他們過着幸福的生活。

艾德聞轉過頭,與她對上目光,陸嘉洛扭開臉,有一點慌張,她放下MacBook,從地上爬起來,上樓去了。

今天傍晚回家的路上,大叔叔說,最近他忙着工作,忽略了艾米,沒能空出時間多陪陪她,晚上想給她一個小小的驚喜。

跟組團去釣魚一樣,沒人逃得掉,都是強制性參與的。

差一階就走完樓梯的時候,陸嘉洛沒有再擡腳,而是望着工具室的門,裏頭的畫架、椅子、所有收納箱都罩着防塵的白布,就像死人之後的房間。

十七歲暑假的一天晚上,陸嘉洛和媽媽在電話裏起了争執,如今再回想争執的起因,簡直微不足道,當時她就是心裏氣鼓鼓的,又委屈。

時間很晚了,她一個人在工具室裏呆着,掀起靠在角落裏的一層布,下面是缺一角的鏡子,髒兮兮的鏡中,她是及胸的直發,薄薄的劉海。

半夜照鏡子挺可怕的,她趕緊蓋上,轉身又去掀起一層布,下面是個畫架,有一幅畫,半成品,有點抽象,大概是一條紅色的金魚。

随便選中一部日本電影,名字叫《情書》,她把燈關上,讓畫面投影在白色的牆體上,她躺在地板上,沒有心思留意電影在演些什麽內容。

直到有人開門進來,陸嘉洛坐起來,她知道電影放出來的聲音,打擾到他休息了。

艾德聞冷着面孔,拔了投影儀和音箱相連的線,整個空間乍然安靜。

牆上投映着少年時期的藤井樹,對白無聲。

他說,“陸嘉洛,我忍你很久了。”

她很快的頂上一句,“繼續忍着吧。”

陸嘉洛從他手裏搶來音箱的線,低頭的瞬間,眼淚從臉頰掉下來。

艾德聞看見她哭,忽然不出聲了。

她不需要他的可憐,用力吸一下鼻子,擡眼瞪着他,發現他們離得很近很近,因為他又往前一步。

艾德聞斂着眼睛注視她,睫毛幹淨得根根分明,直直下垂,他的上唇很薄,笑起來就好像消失一樣,但是他此刻不笑,他在想着什麽。

或者,什麽也沒有想。

當他漸漸低下頭,他們的呼吸只有一厘米。

陸嘉洛驚醒了推開他,跑出工具室。

在她自己的房間裏,卻茫然的、找不到能坐下的地方,心慌得像一口氣喝了整桶的咖啡,又像舉了幾百下啞鈴,手會發抖。

艾德聞剛才是……想要親她?

陸嘉洛沒察覺自己是什麽時候分神的,所以沒有聽到他從工具室出來、關門的聲音,也沒有等到他敲門,等到他不屑的說,只是吓吓她而已,什麽都不是。

什麽都不是,陸嘉洛這樣對自己說。

☆、chapter 06

牙膏泡沫吐在潔白的洗臉池裏,她擡頭,鏡子裏,巴掌小的臉上,眼睛最大,沒表情的時候會顯得無神,所以她喜歡抹顏色鮮豔的口紅,讓別人的注意力從她眼睛上移開。

陸嘉洛起碼知道自己明豔不可方物,從不輕易答應與誰交往。

不過,她的室友經常說,要是我長成你這樣,我就持靓行兇,把每個院的帥哥都玩弄一遍。

陸嘉洛聽到她描述的宏願,世俗的心動了。

可是簡單設想一下,實際操作的可能性不高,要不然,她和莫燃怎麽還僅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朋友關系,他們認識都快有一年了。

她抹掉嘴角的泡沫,正準備繼續洗漱卻擰起眉頭,湊近鏡子,眼睛周圍居然有些暗沉。

昨晚失眠到三、四點,開始是苦惱着如何讓艾德聞交出地下室的鑰匙,結果很自然的,由他,想起十七歲那年的暑假,電影丢失對白的深夜。

今年陸嘉洛十九歲,也就兩年前,不是多久遠的事兒,以後吧。

以後會忘記的。

陸嘉洛穿着Oversize的條紋衫和短褲,從廚房走進小客廳,端着一杯熱咖啡,苦澀而香濃的味道,誘惑着她淺嘗一口,還是被燙到嘴巴。

沒人願意坐陽光曬落的單人沙發,它的座墊下破皮越來越多,就像這個家裏的老人。

電視機上是意大利畫家莫迪裏阿尼的《女人肖像》的仿品,電視機對面是長沙發,艾德聞坐在沙發一邊,閱讀一本書,封面寫着日文,還有一張鯨魚的照片。

将熱咖啡擱在茶幾,陸嘉洛往沙發另一邊裏坐下,按了按眼底金色的眼膜,MacBook搬上腿,開機。

樓下門鈴響了,接着是阿姨的聲音,“诶,快遞嗎?”

陸嘉洛恍然記起一件事兒,直接從沙發裏站起來,這一頭跑到那一頭,跨過艾德聞身上,跳下沙發,一邊喊着,“我的我的我的!”

艾德聞被眼前晃過的人影吓到,在慌忙間合上書,随即轉去樓梯的方向,“會不會好好走路!”

這個暑假的第一周結束前,陸嘉洛決定改變策略,要智取,要投其所好。

她擠進堆滿雜物的小廚房,從料理臺上抽出一把水果刀,回頭,目光穿過木頭小餐桌上、鐵桶裏的紅粉鮮花,定格他。

水果刀在她的掌心轉個方向,劃開快遞箱的膠帶。

艾德聞困惑的打量着,塞進自己懷裏的,Q版手辦的包裝盒,抛出一個疑問句,“鋼鐵俠?”

陸嘉洛在他身旁坐下,回答一個肯定句,“鋼鐵俠。”

他不理解,“為什麽送我這個?”

她理所當然說,“鋼鐵俠的電影啊,你不是都看了好幾遍了。”

“你怎麽知道?”

她偷瞄到的。

“我……關心你呀!”陸嘉洛眉心蹙起,感懷至深的說,“我的親人吶——”

艾德聞将包裝盒遞到她面前,拒絕收下的意思,“你把我當小孩?”

陸嘉洛推回去,“很多成年人也喜歡收藏手辦的,多貴你知道嗎?再說了,你……确實比我小啊。”

可能差距不到一歲,只有幾個月。

鋼鐵俠又遞到她面前,艾德聞說,“你确實也從來沒讓着我。”

陸嘉洛再将包裝盒推到抵在他胸前為止,而且按住不動,“過去我是有不對的地方,你收下這個,就算我們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這次,艾德聞沒有再推還給她,而是問着,“你打的什麽主意?”

難得陸嘉洛對他展露笑容,“以前你也沒少跟我作對,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帶我參觀參觀地下室呗。”

他輕輕揚起眉骨,目光朝下,想了想,點頭了。

艾德聞猝不及防的,被她湊到面前的氣息,逼得往後靠了靠,她眨着眼睛,“今天、明天、後天?”

“……都可以。”

陸嘉洛臉色一變,将他硬是拽了起來,“那別廢話了就現在,我已經等得夠久了,要是你出爾反爾,我一定把你給殺了,避免這個慘劇發生,就讓我們的一切行走在路上吧。”

她語速飛快的說着,也以同樣的速度,将人拉到地下室門前。

面對她期待的神情,艾德聞才說,“我要上樓取鑰匙……”

陸嘉洛瞪起眼睛吼他,“還不快去——”

進了地下室的門,還有一階樓梯,所以層高吓人,空曠有回音,牆上是壁紙還是漆刷的,偏綠色,泳池占據了絕大面積,另一側甚至貼着牆,目測1.5米深。

陸嘉洛愣住了。

因為游泳池裏沒有水,只有一張躺椅、煙灰缸和魚缸。成群橘紅的金魚,呆頭呆腦張着O型嘴,在藍色裏自由的徜徉。

艾德聞歪着頭瞧她,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陸嘉洛轉向他,“水呢?”

“沒放。”

“什麽時候放?”

“什麽時候都不放。”

她卡殼一下,又問,“……為什麽?”

他不假思索的說,“清理很麻煩,家裏沒人游泳,放水浪費資源。”

陸嘉洛看着他,“你是忘了我嗎,我的親人吶。”

艾德聞撓了撓耳後,想着說,“後面山上有一個……水壩。”

陸嘉洛扯起嘴角,“豎着‘請勿在此游泳’警告牌的那個?”

他一臉才了解情況,“哦,豎牌了啊。”

她認真的請教,“我可以掐死你嗎?”

他冷靜的勸告,“殺人犯法。”

陸嘉洛暗自深呼吸,又說着,“既然是這樣,我們打個商量……”

艾德聞打斷,“沒得商量。”

這态度,像極了他小時候,冷淡的說,不借,開戰的信號彈。

陸嘉洛雙眼無神情的盯着游泳池一會兒,說,“……好吧。”

接着,她默默走到泳池邊上,撿起地上盤放一圈的軟水帶,檢查一下水管口是否扣緊了。

艾德聞微怔,然後說,“陸嘉洛,你把水管放下。”

“憑什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整個地下室回蕩着她的聲音,魚缸裏的金魚亂撞一團。

艾德聞向她走去,“真有水,你不要開玩笑!”

“那可太好了。”

正要上樓,地下室響起一聲尖叫,艾米驚詫地停住腳步。

推門進來的剎那,艾米只聽見壯烈的一句,“大不了魚死網破!”

陸嘉洛轉開了閥門,水管沖力太大,在他們争奪的手中,不受控制地沖着旁邊打了出去。

艾德聞穩住水管的方向,俯身關上閥門,惱怒的情緒,觸及她犯愣的表情,變得疑惑,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樓梯上是全身濕透的艾米,長發貼着臉頰,滴答滴答。

小胖子硬要湊熱鬧,擠在她和艾德聞中間坐,幸災樂禍的肥臉,讓人想要捏住蹂/躏。

艾米肩上披着浴巾,頭發裹着毛巾,她站在沙發前,不知道該怎麽去說眼前的兩個人,又好氣又好笑。

“Edwin,我以為你……很有紳士風度……”

艾德聞別開臉,“誰讓她這麽無聊。”

陸嘉洛迅速接上,“沒你無聊。”游泳池養魚。

艾米閉起眼睛,捏了捏鼻梁說着,“你們倆都挺無聊的,就把地下室拖一遍吧。”

白色瓷磚貼滿泳池,每隔十片的寬度,一個黑色瓷磚拼出的十字架,池底全是灰白色,拖把壓出的污水流進下水道。

陸嘉洛不走心的用拖把戳着地磚,嫌棄的說,“……這是幾年沒拖了。”

艾德聞随便應着她,“幾年吧。”

陸嘉洛舉起拖把,杵在他的鞋前,好聲好氣,“我是想和你商量,周一到周三,三天時間,這裏借給我,我保證,肯定打掃幹淨,然後你的東西原封不動放回去。”

“不可能。”

陸嘉洛抱着拖把杆,扁起嘴巴,可憐兮兮地哼着,“嗚嗚嗚……”

誰料艾德聞伸出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哎呦,誰家小狗跑出來了?”

陸嘉洛是想拍開他的手,卻讓拖把杆子打到了自己。

她倒吸一口氣,慢慢蹲了下去,疼得眼淚都要出來,“我的下巴……”

艾德聞蹲在她眼前,笑着安慰她,“還在呢。”

拖把啪一聲倒地,金魚又是一頓亂撞,陸嘉洛抱着膝蓋忍不住笑起來。

笑完,她擡起頭,瞧着他,“放水嗎?”

艾德聞還是笑着,語氣也像是在逗她一樣,“不行。”

陸嘉洛板起一張臉,用手比槍,對準他,Bang!

他很敷衍地按住自己胸口,假裝中彈。

她稍愣一下,撿起拖把,起身、轉身背對他,好像躲避着什麽,假裝若無其事的拖地。

魚缸暫時搬到了泳池上面,橘紅色的生物,張着近似透明的嘴巴,悠悠哉哉地扭動,不像人類一樣各懷心思,它們只需要七秒鐘就能忘記了。

☆、chapter 07

當人意識到某個問題的存在,卻只用‘某個問題’形容它,多半是因為抗拒承認這個問題已經對自己形成了困擾,忽略它可能帶來的後果,還想試探它的底線。

這一個深奧晦澀的想法,從陸嘉洛的腦子裏冒出來,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可見她在拖地的時候,有多麽心不在焉。

她拎起拖把壓進桶裏的脫水槽,餘光裏,艾德聞上前的身形一怔,然後等在原地。

他也正好要洗拖把,被她無意間搶先。

一直沒人說話,只有拖把瀝水、氧氣泵工作的聲音,寂寞的回響。

他們之間還是保持這樣的氣氛,比較安全。

艾米再次推門進來,有些警惕了,确定沒有危險,她說,“嘉洛,你的手機在響。”

陸嘉洛拎出拖把靠向一旁,踩上梯子,爬出泳池。

從陰涼的地下室出來,陽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曬得樓梯發燙,陸嘉洛跑回房間,記起手機插在小客廳充電,又跑下來。

打來這一通未接電話的,和給她連發十條微信消息的,是同一個人,要傳達的訊息是後天在青州市的考江公園,舉辦音樂節。

在一樓的廚房裏,找到綁着圍裙的女人,陸嘉洛單膝靠上椅子,前胸壓着椅背,對她說,“艾米,明天我想去青州,大概去三天,有朋友和我一起。”

她又補上一句,“是個女生。”

艾米微笑起來,“我也沒問你這個……”她想問的是,“你們怎麽突然想到去青州?”

陸嘉洛興奮的說,“音樂節啊。”

小胖子在廚房蹭吃蹭喝,聽見了就喊,“我也要!我也要去!”

艾米沒有轉身,陸嘉洛趁機盯着他,小聲的恐吓,“沒人問你。”

小胖子不怕她,朝家裏的女主人嚷嚷,“艾米,我想去音樂節!”

艾米有耐心的說着,“那你要問嘉洛姐姐,她願不願意帶你去。”

陸嘉洛為難的解釋,“音樂節上的人很多很多,嗨起來就瘋了,我擔心管不住他,萬一出事兒怎麽辦,新聞也說容易發生踩踏事件呢。”

“看來,你要是想去……”艾米轉頭看着小胖子,模棱兩可的說,“得找一個能管住你的。”

在命運的安排下,艾德聞拎着水桶和兩杆拖把出現,總是感覺桶底在滴水,他頻繁回頭留意着,擡頭,卻發現這裏所有的人都瞧着他。

陸嘉洛見到他,才恍然懊惱,她把清潔地下室的任務全忘了。

艾米問他,“Edwin,這幾天有事嗎?”

上來之前,艾德聞隐約聽到了音樂節的字眼,回答‘沒有’應該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他說,“……有。”

艾米再問,“嗯?有什麽事?”

艾德聞猶豫着沒能找到合理的回答。

陸嘉洛不想變成三個人的旅行,強行替他圓上,“玩……鋼鐵俠。”

在被迫前往音樂節和令人無語的借口之間,艾德聞選擇點頭,然而,就連小胖子都是一臉怔懵的望住他。

最後,他放棄地搖頭,“也沒什麽事。”

夜晚完全降臨,簡單收拾了行李,艾德聞正在翻查青州一周的天氣,有人敲門。

開門,燈光就從她的臉上映過。

“沐浴露和洗發水能放你箱子裏嗎?很小瓶。”陸嘉洛搖了搖手裏的兩只分裝瓶。

艾德聞給她讓出進入自己房間的路,順便說着,“扔上面吧。”

陸嘉洛看見地上敞開的黑色行李箱,衣物疊得整齊,且沒有幾件東西,整個箱子空蕩蕩的,而她的箱子塞滿了護膚品和化妝品。

她将分裝瓶放在上面,不打算在他房間多停留。

艾德聞還是站在門旁,确認明天出發的時間,“早上八點走?”

陸嘉洛一邊點着頭,嗯,一邊走出了房間門,卻突然又轉身面對着他,像是想要說些什麽。

對視三秒鐘之後,陸嘉洛扭頭回了自己的房間,她關上門,才聽見他關上門的聲音。

她是想說,讓他一個人清理地下室,她不是故意的。

不過,既然地下室是他的‘地盤’,那麽,關她屁事兒。

翌日早上八點,樹枝上的蟬,已經勤奮的開始上班,光膀子的老人騎車從別墅前路過。

陸嘉洛和小胖子蹲在草叢前,用火腿腸喂着野狗,身後響起汽車的引擎聲,她拉起小胖子。

艾米親自開車,把他們送到了乘坐機場專線的巴士站。

行李放進巴士的行李艙,小胖子爬上車就喊着,“我要坐第一排!”

第一排是個單人座位,也就意味着她和艾德聞要坐一起。

陸嘉洛靠窗坐下,就把耳機塞上了。

巴士上路有半個小時,她托着腮,想打個哈欠,忽然肩頭一沉,她愣了愣,低頭,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和平常有點感覺不一樣,臉龐更柔和了。

陸嘉洛沒有吵醒他,視線轉向車窗外,樹蔭從車頂一節一節的掠過,她的睡意全無,這一段路程可能會很漫長,又不希望它太短。

快到機場,天空就不那麽藍了。

艾德聞轉醒,坐正腰背,伸了個懶腰,好像沒有發現自己剛剛是靠在她肩上這件事情。

陸嘉洛也始終把臉沖着車窗,就是肩膀有點酸。

航程兩個小時,青州落地,他們搭乘出租車去酒店。

陸嘉洛分不清東南西北,很羨慕能掌握地圖的人,比如,坐在副駕駛座的艾德聞,他正跟出租車司機說着,“往前直行三百米左右,靠邊停就行。”

有點偏的精品酒店,他掃幾眼地圖就準确的找到位置,她都懷疑他來過這裏。

進了酒店的門,就見到了在休息區等待他們的,陸嘉洛高中時期的好友,許曼。

陸嘉洛和她的相識是一段孽緣。

高中第一年的下學期,校規說女生的頭發不能過肩,陸嘉洛偏要過肩,因為紮起來精神,放下也漂亮,所以,她逃掉晚自習,推着自行車光明正大從校門出去,是多麽正常的一件事兒。

爬坡的時候,自行車鏈條嗒嗒嗒聲停止,電路接觸不良的路燈下,陸嘉洛看見和自己穿一樣校服的女生,不知道她是怎麽跟那個小混混杠上的,語氣天真的問他,“你有媽媽?”

小混混嘴上沒點着的香煙擺了擺,“廢話,當然有!”

沒曾料,她接着說,“我/操/你媽。”

小混混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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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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