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探望 蘇睿:“你想表達什麽?”
第59章 探望 蘇睿:“你想表達什麽?”
今晨接到校方通知, 全校進行安全大排查,宿管阿姨叮囑一番後,下了樓。
宿舍只留下梁澤和岑依洄。
梁澤擡步進入屋內, 表情捉摸不定, 他尚未靠近, 岑依洄敏銳嗅到一股淺淺淡淡不刺鼻的酒味。
她的注意力從梁澤的冷臉, 挪到他的穿着。
衣衫布料軟榻, 和梁澤平日的考究極不相稱, 顯然是匆忙趕來。
再擡頭時, 梁澤恰好伸手, 似是要觸碰她的額角傷口。岑依洄下意識向後躲半步:“別碰。”
梁澤手指愣在半空, 臉又冷幾分,慢慢垂下手。
即便提了分開, 岑依洄也不願辜負梁澤的好意,她解釋:“手指碰到傷口會很疼。”
梁澤手臂垂落身側, 臉色仍然緊繃。
方才上樓,宿管阿姨三言兩語就把昨晚的事情講了個明白。光是想象岑依洄在空無一人的樓層, 單獨與入室盜竊的案犯對峙, 梁澤心頭止不住湧起後怕。
“看過醫生了嗎?”梁澤問。
“還沒有。”
岑依洄其實根本沒打算找醫生。小時候初學舞蹈, 摔得次數多了去,跌打損傷的, 已經久病成醫。只要沒摔成腦震蕩, 她自己都能治。
梁澤盯了她片刻:“換衣服,整理一下,我帶你去。”
岑依洄一愣:“你看到昨晚的電話了?是我撥錯了。不用特地陪我去醫院的。”
梁澤的語氣不太好:“我不管你因為什麽原因打電話,既然打了,我不能當沒看到。”
岑依洄一時間無法反駁。
她洗刷完, 換了身休閑的冬裝,立在宿舍前的全身鏡前,左右照了幾個來回。人打扮得精神,額角傷口也跟着青春洋溢起來,沒那麽楚楚孱弱。
岑依洄挎一只肩包,裏面塞了銀行卡和手機,與梁澤彙合。
怕梁澤在樓下久等,岑依洄小跑拐到電梯廳,猝不及防望見立在窗邊、臂彎挂了大衣的梁澤。
他等候在這一樓層,沒離開。
岑依洄又傻在原地。
梁澤按了往下的電梯鍵,轉頭問岑依洄,丢失了哪些物品。
岑依洄昨晚向警察報案後捋過一遍:筆記本電腦、沒開封的護膚品化妝品、小金豬儲蓄罐內的現金……
好在現金丢失不多。
自從打開過房産中介網頁,岑依洄把手頭的現金、翻譯兼職的工資,攢到一起存入賬戶,雖然離買房十萬八千裏,但說不定積少成多呢。
電梯下至一層,梁澤始終沒說話。
岑依洄曾經與梁澤朝夕相處過,自然能看出他此刻心情不好,是以明智地保持安靜。
見梁澤開了趙及川的車,也沒多問,坐入副駕駛,
大學城附近沒有規模較大的醫院,梁澤開車,去了一家私立醫院就診。額角撞傷無需大費周章,但他怕岑依洄腦袋裏磕出故障。
裏裏外外詳細做了一遍檢查,醫生确定:真的沒有問題。
就是額角手臂和腿部的青腫觸目驚心,給配了幾組消腫藥膏。
岑依洄拎着藥物袋子,和梁澤離開醫院。她站在臺階上,停下腳步,望着梁澤寬闊硬朗的背影,莫名有點眼熱。
“梁澤哥哥。”
還是叫出了口。
“嗯,”梁澤回過頭,“你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岑依洄拒絕的話到嘴邊,但梁澤臉上沒有往常對她的縱容,心思一動,如實報了蘇睿所在醫院的地址。
搶在梁澤發問前,岑依洄自行坦白:“我知道,你和媽媽都勸我別和蘇家聯系,說不定以後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我改主意了,還是想去看一看她。”
梁澤仿佛真的只是順道送她:“上車。”
趙及川的車內充斥小蒼蘭的香薰氣味,岑依洄在密閉空間聞不慣任何香味,腦袋暈沉沉。
側身斜枕在靠背上,身旁的車窗忽然适時降下一道縫隙,新鮮空氣淌入車廂。
岑依洄望向梁澤,他的眉目淡淡的:“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岑依洄在醫院門口下車,默認梁澤只送到此,道了別,目送汽車離開,她徑直去蘇睿的病房。
正值午餐時間,醫院走廊相當熱鬧,來來往往陪護的家屬、護工,手裏都端着打飯盒。
蘇睿并不在房裏。
岑依洄立在病房門口,問途徑的護士:“你好,請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在哪裏?”
小護士瞥了眼門牌上的名字,“可能去做檢查了,喏,在你後邊。”
岑依洄聞言轉過身,和輪椅上的蘇睿四目相對。
推輪椅的蘇妤打量岑依洄,神情一凜,語氣不善:“你怎麽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和我們家老死不相往來。”
蘇睿起初常常埋怨岑依洄,陷入自怨自憐的極端情緒,如今卻像被抽幹了所有情緒波動,平靜問:“依洄,你額頭怎麽了?”
“摔倒,撞到門框。”
蘇睿點點頭,讓妹妹推她進屋,見岑依洄跟了進來,便吩咐妹妹:“我和她談會兒話。”
蘇妤瞧了眼岑依洄,把空間留給兩人。
蘇睿接受了只能安裝普通假肢的事實,手術約在大後天,等手術完成醫生宣布出院,屆時打算回嘉興。嘉興市區的房子是商品房,進進出出臺階多,她想回鄉下的大房子居住。
人就是這樣,遭逢巨變,如果沒死成,那就賴活着。書裏、電視裏描寫的身殘志堅的勇士,之所以被樹成典型,只是因為他們确實萬裏無一。
岑依洄走上前,問:“蘇睿,你已經休學将近一年,後續打算返校嗎?”
蘇睿以為岑依洄就是來慰問一番,減輕自己心裏負擔的,沒想到這個節骨眼,竟還關心她學業。
“我這腿,”蘇睿有點好笑,“能上學嗎?”
岑依洄并沒笑,反而認真道:“教學樓有電梯,宿舍也有電梯,我咨詢過宿管阿姨,有特殊情況的學生,宿舍可以申請換到一樓。”
蘇睿漸漸止住笑意。
岑依洄真是來勸學的,簡直莫名其妙。
蘇睿定定地看着岑依洄:“不是行動上的問題,我不想面對陌生人的打量,拖了一條假肢進校園,我一定會成為焦點。”
岑依洄想過這個問題:“的确會有許多人看你,但無論你回學校,或者回嘉興,都會有很多人看你。除非你一直不出門。”
蘇睿原本也沒打算多出門,她就待在老宅裏,挺好。
哭過鬧過争取過,父母不願意變賣家當給她換定制假肢。蘇睿最後心灰意冷地表示理解,她想,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活到哪兒算哪兒。
“依洄,之前的果籃是你送的吧?”
見岑依洄點頭,蘇睿并無意外。她嘉興的親戚,大概率不會特地弄花裏胡哨的水果籃子,只會買簡單的禮盒、或者直接提塑料袋裝禮品。
“等做完手術,我讓我爸媽幫忙辦退學。如果聽到我親口說原諒,能減少你的虧欠感,那我現在明确說一句,”蘇睿笑了笑,“我不怪你,你走吧。”
岑依洄搖頭:“我不覺得虧欠你。”
蘇睿生病後脾氣喜怒無常,很快沒了耐心,眼神猛然掃向岑依洄:“既然沒覺虧欠,那你到底來幹嘛?我都說原諒你了,難道還要我特地感謝你來看我嗎?”
岑依洄眼睫輕閃,神情卻比往日堅定:“我們不是朋友嗎?作為朋友,來探望你,是人之常情。”
蘇睿稍愣,總覺得岑依洄有了點變化。
但無法具體說出哪裏發生變化。
蘇睿尤記得第一次見岑依洄,是在舞蹈協會的招新大會上。聽其他同學說,英語系有個很漂亮的女孩,也報名參加舞蹈協會。
招新當日,協會主席在講臺侃侃而談,蘇睿的位置正好坐在岑依洄旁邊。
蘇睿壓不住好奇心,瞧瞧瞥了眼岑依洄。這個女孩,漂亮是漂亮,但五官和氣質太過清冷,令人望而卻步。
片刻後,岑依洄注意到蘇睿的打量,望過去,問是否有事。
蘇睿忙擺手:“沒事沒事,就是看你聽得好認真。”
岑依洄并不是特別擅長和陌生人社交,只微微颔首。
蘇睿瞬間覺得清冷的大美女其實沒那麽難親近,她發揮社牛屬性,問:“我看你履歷上寫了好多芭蕾舞的大賽經驗,好厲害啊,你幾歲開始學的?在哪兒上的課?為什麽想加舞蹈協會啊?”
一下子抛出好多問題,岑依洄倒是耐心回答:“以前在申城和香港都上過芭蕾課,學了十多年,報名舞蹈協會是因為……”
蘇睿沒有錯過岑依洄眼中一閃而過的歡喜和害羞,她有強烈直覺,岑依洄差點脫口而出的是某個異性名字。
鑒于兩人不算熟悉,岑依洄很快改口:“……是因為好久沒練習,想重新撿起來。”
在舞蹈協會的活動裏,一來二去,兩人成了熟悉的朋友。
蘇睿與岑依洄熟識後,發現她的性格根本不像五官表現出的那麽清高,反而似輕盈的、無具體形狀的溫柔水流。
“我會去學校找老師咨詢複學的材料。”岑依洄說,“如果你有意向。”
“沒意向,你別浪費時間。”蘇睿撇過頭。
岑依洄并不勉強:“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我每晚做噩夢,夢到仙臺文化館裏,那些被我剝去外套的逝者的眼睛。”
蘇睿:“你想表達什麽?”
岑依洄說:“我當時很害怕,擔心去世的人覺得我的行為不敬。望着他們留戀人間的不甘的眼神,我在心裏默默向他們誦告:假如衣服能救蘇睿,那蘇睿的的生命就是你們在人世間的延續,請安息,請閉上眼,也請不要責怪我。”
蘇睿低着頭未回應。
岑依洄說,如果改變主意,随時聯系她。如果最終的決定是回老家,她也尊重。
說完離開病房。
誰知一出門,就見到去而複返、背倚牆壁不知站了多久的梁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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