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錯覺 梁世達立在樓道階梯上發怔
第48章 錯覺 梁世達立在樓道階梯上發怔。……
岑依洄帶着行李, 搬回學校宿舍。
自從恢複在桃花源上的翻譯工作,那位匿名作者對她熱絡不少,時不時發來私信聊天, 諸如:最近過得怎麽樣?學習忙嗎?
一來二去, 岑依洄多了位互聯網網友。
雖然不知對方三次元的身份信息, 但根據那人言談中有關醫學知識侃侃而談的蛛絲馬跡, 以及小說中主角的醫學背景, 岑依洄推斷作者在醫院或者藥企工作。
電話中與梁澤聊起一嘴。
梁澤的語氣帶了一絲懷疑:“作者是男是女?年紀多大?”
“我沒問, 對方也沒問過我。”岑依洄挂書包離開圖書館, “梁澤哥哥, 你最近上班忙嗎?”
梁澤畢業論文第一稿基本敲定, 同時去了ESS上崗報道。剛進公司,便有數不清的會議和客戶約見。岑依洄自覺等到晚上再聯系他。
“還可以。”梁澤說, “周五去學校接你。”
“我這周不回去,”岑依洄宣布, “和室友們約了公園露營。”
梁澤差點忘了,岑依洄是個剛上大一的女大學生, 正值青春年華, 擁有正常社交生活。雖然很想把人接在家裏度周末, 但考慮片刻,還是祝她和朋友玩得愉快。
挂了電話, 岑依洄打開電腦。
最近流行網購, 露營的戶外氣爐、防潮墊、整理箱還有食材,能在網上一站式購買。室友們湊在電腦前選購,岑依洄手機忽然收到一條蘇妤的信息。
-小妤:依洄姐姐,能再給我打兩千塊嗎?
岑依洄翻閱和蘇妤的聊天記錄。蘇妤最近頻繁要過好多次錢,基本都是小幾百塊, 數額不算大。問起理由,她聲稱這是蘇睿的特殊護理費補貼。
Advertisement
蘇睿的腿傷治療有保險承擔,但保險費不涵蓋護工費用。
蘇家父母平日需要打卡上班,只好請了二十四小時陪護。倒是蘇妤,她學校課少,紀律查得不嚴,三天兩頭跑醫院。
岑依洄盯了屏幕一會兒。
蘇妤遲遲沒得到回應,又編輯新消息。
-小妤:最近為了照顧我姐,來回交通花銷實在有點多。如果方便,這個月能不能借點錢應個急?畢竟我姐姐是為了救你,真的非常感謝!
岑依洄打過去兩千塊,并告知蘇妤,她周末會去嘉興探望蘇睿。
随後順勢打開梁澤的聊天框,手指點在鍵盤,想了想,又挪開,關閉聊天軟件。
岑依洄選擇獨自去嘉興,并非刻意隐瞞梁澤。
潛意識裏總覺得,如果告訴梁澤,他一定毫不猶豫地陪她一起。可正是這種念頭,令岑依洄隐隐不安——畢竟,一段需要過度付出的感情,容易被放棄。
不能總讓梁澤成為擋在她面前的人。
即使梁澤目前喜歡她,且十分願意寶貝她、哄她開心,也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梁澤會樂意面臨不間斷的麻煩。
岑依洄從小就清楚,男人的愛有條件,他們害怕瑣事、害怕麻煩,一旦耐心耗盡,無盡的冷暴力和争吵會逐漸侵蝕、破壞掉純粹幹淨的愛情。
她喜歡梁澤,想認真維護好這株幼苗,希望它能順利開出花。
-
周六上午,天氣晴好,溫度一夜之間轉暖。
列車停在終點站嘉興,岑依洄随擁擠的人流出站。正是列車到達高峰期,等好一會兒才攔到空出租,抵達醫院時,蘇妤立在住院部大樓門口,低頭玩手機。
岑依洄走近,注意到蘇妤的頭發突然變長許多,應該是接了發,還漂染成紅色。
蘇妤擡起頭,“依洄姐”。
岑依洄踏上臺階,輕颔首,“抱歉,車站出來打不到車,耽擱了時間。”
“自己坐車來的啊?”蘇妤伸頭張望,“梁澤呢?你那個開跑車的男朋友,怎麽沒陪着一起?”
岑依洄唇角牽了牽:“他有事。”
蘇睿前兩天換了新病房。蘇妤領着岑依洄上樓,嘴裏念叨醫生不靠譜,明明她姐已經到了出院時間,醫生偏不讓,說蘇睿腿部出現腫脹、變色的感染跡象,必須留院觀察。
聽到感染,岑依洄心頭一咯噔。
蘇妤還在喋喋不休,她轉過身:“我看醫院就是為了賺我們錢。我爸上次背痛,來配膏藥,醫生開了堆亂七八糟的心腦血管檢查,花了上千塊,還好醫保能報銷。”
電梯上升到住院部五樓,左拐是骨科住院區域。
剛進入病區,就聽到走廊最裏間的病房傳來刺耳的碰撞聲,接着是蘇睿失控的怒吼:“我要出院!我到底還要躺多久!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幹脆把我的腿鋸掉算了!”
蘇睿父親怒罵:“混賬玩意兒,亂說什麽!”
蘇妤臉色一變,徑直跑入病房,岑依洄緊随其後。
屋內一片狼藉,陶瓷餐具筷勺四分五裂,解悶的書本雜志全被掃落地面,空氣中的酒精味混雜了被打翻的飯菜香。
蘇睿滿眼通紅,見到跟進門的岑依洄,情緒猛然間更為激動:“出去!你們都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上次見蘇睿,她的情緒還是樂觀穩定,笑着說想早日返校。
蘇睿見岑依洄呆滞原地,怨氣無處發洩,随手拿了桌上的玻璃杯往她腿上砸:“都是你,都怪你,早知道不救你了!讓那塊水泥板砸死你算了!”
岑依洄愣住了。
蘇家父母連忙拉住女兒,“冷靜點!你在幹嘛!”
杯子扔的角度偏了些,砰地砸到牆面,杯中新泡的熱水濺灑到岑依洄的褲腳上。一陣熱辣的刺痛,岑依洄微微皺眉,但沒吭聲。
蘇妤從沒見過姐姐失态兇悍的模樣,怔了片刻,手背上濺到熱水滴,方才反應過來,拽着岑依洄離開病房。
“不好意思啊,我姐……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就是最近心情不好。醫生昨晚通知她繼續住院,她已經發過一通火了。”
病房區域空間擁擠,蘇睿控制不住地罵罵咧咧,許多穿了病號服的人,探頭好奇張望。蘇睿說,當時文化館死了那麽多人,再加一個岑依洄也不會怎樣,她為什麽手賤非得去推那一把,害得自己斷腿住院。
蘇妤實在聽不下去,把岑依洄拽下樓了,她偷偷回頭望一眼,父母沒跟出來,抿了抿唇,壓低聲音坦白:“依洄姐,我問你要錢的事,能別告訴我父母和姐姐嗎?他們不知道。”
蘇妤忐忑了幾秒,偷偷撩起眼皮望岑依洄,發現她在走神。
“依洄姐?”
然而岑依洄根本聽不進去,此刻頭痛欲裂,尤其是蘇睿那句“文化館死了那麽多人”,讓她很不解。
死了很多人?哪來很多人?
岑依洄只記得她和蘇睿被困在房子裏。
某些模糊的、暗黑的畫面忽然閃現腦海,岑依洄的胃一陣惡心,撐在冰冷的瓷磚牆壁上,彎腰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耳邊蘇妤的聲音始終嗡嗡嗡回蕩,岑依洄的腦袋疼得即将生生裂開。
在窒息的痛苦襲來前,她依靠本能逃離醫院,馬不停蹄返回申城。
一個小時的車程便回到熟悉的城市。
車站內,岑依洄四肢發抖,坐在椅子上不能動彈。
她今日原本打算和室友露營,梁澤說,那他抽空回趟梁家,陪爺爺吃頓飯。這個點,梁家人應該正在用餐,理應不去打擾。
但岑依洄承受不住壓力,拿出手機,撥了梁澤電話。接通的瞬間,她鼻子一酸,眼淚汩汩溢出眼眶,喊了聲“梁澤哥哥”,問他能不能來車站。
-
梁澤平日單獨住濱江旁的宅邸,梁興華對此頗有不滿:“你那個房子偶爾住住還行,長期生活多壓抑啊。不管多少平米,電梯房都是鴿子籠,回了申城,還是在家裏好。”
梁澤不置可否,笑着在餐廳入座:“對我來說空間足夠。”
梁世達周末也閑賦在家,幫腔道:“爸,梁澤都多大了,這個年紀的人不愛住家裏,說不定正想談個女朋友什麽的,當然要有自己空間。”
“确實老大不小。”梁興華冷哼一聲,“梁澤,怎麽說,是談戀愛了嗎?”
否認的話到嘴邊,梁澤突然改變主意,他慢慢開始鋪墊:“是戀愛了。”
承認得太爽快,梁興華和梁世達一怔,連從小在家伺候的保姆張姨,聞言也忍不住問:“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啊?”
梁澤插科打诨:“當然是個漂亮姑娘。”
張姨撲哧笑出聲:“你挑的女朋友,肯定是漂亮的。”
梁興華追問:“哪家的女孩,叫什麽?我讓人打聽打聽。”
“不急。”梁澤賣關子,“小我三歲,還在上學,等時機适當,我會帶她見你們。”
梁興華擺出大家長的架子:“挑人要眼睛擦亮,別又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進家門。”說着,瞥了眼梁世達,無聲警告:“我聽說陳俨和那個周惠宣已經回國了,還生了個男孩,你別上趕着去丢人現眼。”
梁世達一臉晦氣:“我當初瞎了眼。”
梁澤低頭抿了口茶,沒有說話。
年輕人談戀愛不作數,譬如梁峥,談的女朋友都能湊幾桌麻将了。梁興華相信梁澤的定力和分寸,不多幹涉他的感情生活。
倒是梁世達,對于拿下他引以為傲的侄子的姑娘,充滿好奇。
正想繼續套梁澤的話,梁澤的手機忽然響了以來。他接起電話,臉色倏然一沉。
梁世達猜測,對面是梁澤女朋友。真是稀奇,竟然有人能如此輕易攪動梁澤的情緒。
椅子呲啦,梁澤放下筷子:“爺爺,二叔,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匆匆忙忙上樓。
電話對面的岑依洄一直在哭,梁澤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急着捋了桌面的鑰匙便推開房門。
迎面差點撞到上樓詢問的梁世達。
梁澤來不及解釋,閃身下了樓。
徒留梁世達立在樓道階梯上發怔。他蹙起眉頭,懷疑剛才隐約聽到梁澤在房裏喊的那聲“依洄”,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