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哥哥 還不說實話?
第19章 哥哥 還不說實話?
彙圓商場分南北區, 南區負一層是動漫周邊大本營,今晚正在舉辦小型漫展。
岑依洄和張左堯吃了份點心,湊熱鬧逛漫展臺。熙熙攘攘的小展廳水洩不通, 角色扮演者穿戴五顏六色的假發, 妝容濃郁, 好脾氣地陪路人合影。
才逛四分之一展位, 岑依洄眼花缭亂, 開始打退堂鼓:“我不想逛了。”
張左堯沒有異議, 同她一起離開展廳上樓。
岑依洄與不熟悉的朋友相處, 話題很少, 大多時間認真傾聽。而張左堯受他從政的父親的影響, 講話滔滔不絕左右逢源,從學校考試到香港的風土人情, 絕不會冷場。
忽而,在岑依洄較為放松的時刻, 話鋒突轉:“依洄,我還是想說, 渝北路的住宿環境真的不适合你獨居。”
岑依洄一愣。
“如果不介意, 我也許能幫忙。”張左堯說。
岑依洄頓了下:“你有房源?”
“嗯, 剛才發信息向我朋友打聽了一下,他家裏房子正打算出租, 距離學校兩站地鐵, 價格是市場價的三分之二。”張左堯笑一笑,“如果你一個高中生出面談,肯定不敢單獨租給你。換我去打聲招呼,應該問題不大。”
岑依洄被周惠宣養了多年,自然也将她母親的生存之道摸了個清。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平白無故得到的好處,都要付出等額代價。
掂量片刻,岑依洄道:“謝謝,能麻煩你安排我和你朋友見面嗎?我想咨詢房源。”
張左堯微微靠近一步,專注地凝視她:“當然沒問題。但作為感謝,我想請你陪我看一場電影,這次總沒有理由拒絕了吧?”
岑依洄上一次看電影,還是在梁家別墅的放映廳。她們母女進梁家以前,放映廳就是個擺設,梁家上下沒人愛看。
唯有梁澤偶爾使用放映廳,也不是播放電影,而是觀看足球賽事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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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依洄曾在深夜撞見過一次。
那時與母親剛搬進梁家別墅不久,她常常在淩晨時分驚醒。
睡不着,拎着鞋子悄聲下樓梯,在神秘朦胧的夜晚花圃散步。玫瑰花樹沁人心脾的幽香,一陣一陣,四散氤氲。
沾了滿身露汽和花香回屋,赤足踏上冰涼如霜的大理石樓梯,眼角忽地瞥見幾縷光線,在地下室的牆壁上熠熠閃動。
岑依洄循着光,走到門扉半掩的放映廳。
透過門縫,看見大屏幕上,一群外國球員在綠蔭地揮汗奔跑,激烈的足球賽正在進行。岑依洄平日不愛看球賽,但梁澤好像很喜歡。
屏幕上的比賽已經接近尾聲。中文解說介紹,這場德甲首輪揭幕賽,沃爾夫斯堡主場迎戰拜仁慕尼黑,拜仁表現強勢。
岑依洄目不知哪來的膽子,鬼使神差伸出手,抱着探索奇妙夜的心情,推開了放映廳的隔音門。
她望着真皮椅中的背影,輕柔地叫喚:“梁澤哥哥?”
只有一陣似有若無的沉沉呼吸聲給于岑依洄應答。梁澤手支着頰睡着了,眉心淺淺地擰着。
他手邊的置物架,躺了一個遙控器,一罐可樂,可樂的金屬鋁罐外部凝結出大顆水珠。
岑依洄羨慕至極,大屏幕就該配冰可樂,可惜周惠宣不準她喝所有碳酸飲料。
思緒回到當下,岑依洄同意了張左堯看電影的提議,她自告奮勇去買爆米花套餐。雖然申城目前是冬天,但她請服務員,在她那杯可樂裏多加冰。
一手抱一桶爆米花,模樣滑稽又可愛。
許是在渝北路看走了一整天,昏暗幽寂的電影院又太助眠,岑依洄擋不住來襲的困意。影片前半段,她靠爆米花和冰可樂提神,電影下半段,撐不住睡了過去。絲毫不見第一次同男孩子單獨看電影的緊張羞怯。
最後是被張左堯叫醒的。
影院觀衆散盡,保潔員提着紅色塑料桶和拖把,從第一排開始拖地。岑依洄懵着睜開眼睛,手裏還握着冰鎮可樂紙杯。
一場電影放完,冰塊早已融成冰水,凍得她手指麻木。
岑依洄伸展五指,加速血液流動恢複知覺。她的一雙手纖細白皙,指骨分明,手腕處隐約顯出青筋。
離開商場,岑依洄手心的溫度還沒緩過來,皮膚顯出異樣冷感的白。
張左堯看在眼裏,叫她名字,然後問:“冷嗎?”
“有一點。”岑依洄掌心合十揉搓,張望地鐵标志,“所以我們趕快回……”
手背乍然被一股暖意環繞。
張左堯包着她的手,并未太用力,“暖一些了嗎?”
岑依洄輕抿了下唇,只幾秒鐘的時間,她腦海閃過一個念頭:要不就讓他握着吧。至少,他能為她解決目前火燒眉毛的住房問題。
岑依洄不傻,聽得出張左堯口中的“租房”,是他很輕易就能辦到的事。
從前周惠宣同男友約會,偶爾也捎上岑依洄。在中環和尖沙咀那些優雅浪漫的餐廳裏,岑依洄見過各式各樣的有錢男人,去握周惠宣的手。
鑒于周惠宣再三叮囑岑依洄,不準她搗亂破壞約會,否則下次不帶她,岑依洄每次都很乖地在邊上喝果汁。
她像一個觀察員,閑來無事,研究母親的微表情變化,以及男士們手腕機械表上的圖案。
如今,岑依洄自己也被男生握住手。
她終于理解,母親當初面對那些男人,嘴角總是不經意間躍起一絲篤定、勝利的笑容。看似母親的手被男人圈住,事實上,那些男人也被母親套牢。
岑依洄垂下眼眸。原來想要達成目的,付出的代價并不多,只是牽手而已。總好過去住那間破舊的招待所。
張左堯死死盯着岑依洄的眼睛。
她的睫毛纖長濃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像兩把舒張的小扇子。也許自己可以成為親吻她睫毛的人,張左堯生出這個念頭時,不由感到雀躍。
耽擱時間越長,張左堯愈加充滿信心。
顫動的指尖洩漏了岑依洄內心的搖擺,但她始終沒有将手抽走,這便是一種默許。
“依洄,我已經追了你一學期,我很喜歡你,不想只做朋友。”張左堯誘惑道,“你不想提家裏的事,我保證不多問一句。我願意陪你解決問題。”
面前有一條又寬又平坦的路,岑依洄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她緩緩地擡撩起眼皮,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熟悉的跑車引擎聲兇悍迅猛地在耳邊響起。
兩束強光由遠而近直直地襲來。
岑依洄畏光,偏過頭眯起眼,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擋在臉前。
跑車呲啦一個擺尾停到路邊,距離岑依洄不過兩三米的距離。
岑依洄慢慢放下手。與此同時,跑車的車門被推開。岑依洄看清來人,她陡然瞠大眼睛:“梁澤哥哥。”
張左堯比梁澤小兩屆,自然曾在學校見過這位風雲人物。可岑依洄為什麽喊梁澤哥哥?莫非兩人是親戚?
壓下心底狐疑,張左堯客氣恭敬地打招呼:“梁澤學長,你好。”
梁澤這才平靜地看他一眼,眸光短暫地輕輕點過他的臉龐和雙手,“你好。”
随即轉向岑依洄,問:“這麽晚,還不回家?”
“我……”岑依洄有點心虛,眼神不自覺地躲開梁澤,“正打算回去呢。”
梁澤“嗯”了聲,拉開副駕駛車門:“時間太晚了,上車吧,我送你。”
岑依洄顧不得探究梁澤為何出現此地,匆匆忙忙進了梁澤車裏。她怕張左堯說漏嘴,洩漏了她的真實住址,屆時她說過的謊言全會被拆穿。
梁澤摔上副駕駛門,回頭對着張左堯一颔首,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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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車轉過街角,毫無征兆地停在路邊,岑依洄身體慣性向前,她手忙腳亂抓緊安全帶。
梁澤轉向她,問:“你現在住哪裏?”
岑依洄以為他忘記了住址,便說:“我住紫荊名苑啊,園成路371弄。”
大眼睛眨啊眨的模樣萬分真誠。
梁澤看了她一會兒,“行,紫荊名苑。”
不知是否是錯覺,岑依洄從梁澤的聲音中聽出一絲冷諷,車速也比剛才猛烈。岑依洄心下一緊:“梁澤哥哥,你怎麽會恰巧出現在彙圓商場?在附近玩嗎?”
梁澤不耐煩:“到紫荊名苑前你別開口說話。”
岑依洄怔住,梁澤已經很久沒用這樣糟糕的态度與她交流了。跑車空間太過狹隘,岑依洄找不到合适的呼吸頻率,簡直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在詭異焦灼的氛圍中,車輛抵達紫荊名苑門口。
岑依洄推開車門,轉身向梁澤道謝。她低頭說話的瞬間,路燈昏黃光芒照亮了她半張臉,映出她有些受傷和猶疑茫然的神情。
梁澤有些煩躁地看着她的背影進入小區。
岑依洄還是老規矩,在小區內鐵人三項處逗留一刻鐘,看時間差不多,起身離開。
夜晚小區門口的商業清冷了許多,岑依洄拉高圍巾,把脖子裹得密不透風,抵禦南方的濕冷空氣。
照例前往公交站,岑依洄腳步匆匆,尚在思考未來住所,一擡頭,她愣住了。
黑色跑車沒開走,靜靜蟄伏原地,在空闊的街道上格外醒目。梁澤也下了車,姿态矜貴地立在車前,路燈将他的影子拉長。
兩人相隔一條馬路對視,誰也不說話,畫面仿佛已經定格。
直到一陣風吹打破畫面,幾片枯葉在地面打旋,激起一股冬天的蕭瑟。
是岑依洄先回過神。她穿過馬路,立在梁澤面前,迎着他冷峻的面孔,“梁澤哥哥,你沒走?”
梁澤反問:“你出來幹什麽?”
岑依洄搬出用過的借口:“我去便利店買東西。”
空氣中彌漫緊張氣息,梁澤冰冷的聲音,清晰又疏離地透過夜色飄然而至:“岑依洄,還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