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酒樓
第101章 酒樓
“将軍回來了?”
“攢的公務可算能給他瞧過了......怎的不開門?”
“莫不是受傷了?”
“笑話, 誰能讓咱們将軍傷着啊!就憑京城那群酒囊飯袋?”
“小心說話!仔細你的腦袋......”
周钊的将軍府說是将軍府,其實只是軍營附近一個四進院子,并不算寬綽。
好在裏面只住他一個, 偶爾周雨這些親近的将士來彙報工作,或者對練一番,累了也就将就着睡一睡。
如此,倒還住得開。
這時, 正門前已經站滿了人。
有胡子拉碴的武将,手掌一拍, 幾乎要把那扇厚重木門一巴掌拍開;有衣冠整潔的文官,懷裏一沓沓的文書,皆是要他親眼過目的。
一回來,便忙得不可開交,是周钊的常态。他坐鎮蕲州,要想不受州府管轄, 許多事情就要自己一肩挑起。
軍務之外, 少不得還要沾染些政務、財稅之類的東西。
“将軍, 老劉他們都在門口, 一會兒等急了跳牆進來,我可攔不住。”
周雨叫苦:“您要是不放心,不若就等看完公文,咱們一道去外頭看看沈掌櫃,不就結了?”
周钊看也不看他。
周家那對兄弟, 未免打草驚蛇, 并沒有帶回軍營, 只是留在沈荔幾人暫居的客棧裏,額外辟開一層, 還派了人去盯着。
不過沈荔既然是要來這裏做生意,那怎麽都是要開店的。
要開店,一要鋪子、二要錢。
再考慮她在京城鋪開的溫室棚子,還要不少的地。
要說本金,沈荔自己肯定是不缺的,但鋪子和地,那都不是有錢能買到的東西。
周钊這一日,便是為這事發愁。
他心知路上毒殺一案,雖然處妥當,也找出真兇,甚至尋摸出雲開軍乃至蕲州暗藏的一條線,但總歸對沈荔來說,是受了一些委屈。
即便不是為了他自己難以言說的那一點情誼,只為了路上的辛苦,補償她些、為她尋些方便,也是沒錯的。
只是這一下,又讓周钊有些為難。
他自己雖然是雲開軍統領,在蕲州地界,也十分說得上話,走到外頭去,敬他懼他者不在少數。
但要說口袋裏有多少錢,養過兵的人都知道,那是全憑良心說話。
若沒良心,便是十足的富家翁;若喪良心,便是說一不二的大豪族。
可惜周钊有些良心,故而自己手裏不說拮據,卻也不能随意給沈荔安排出一套合心意的鋪子、棚子、田地的。
若要開口,便要找蕲州本地的大家豪族,這無疑讓周钊覺得不适。
一來二去,居然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就聽見外頭院子裏幾聲巨響,緊接着就是炸雷般的人聲:“将軍怎的躲着不見人!莫不是不想看這些公文了吧!”
進來的正是捧着公文、美髯絮絮的文官,名楚二枚,聲量大得幾乎要掀天:“可莫要耽擱了!先說說,京中是何情形?那傳聞裏頭的神機營又是......”
話音一頓,又道:“這是什麽事,叫咱們将軍都犯愁了?”
旁邊跟的武将劉斌,也是一頭霧水:“要有什麽事,不如說出來,咱們兄弟幾個參詳一番,也好啓發啓發嘛!”
周钊看着是位高權重,其實年齡比他們要小許多。
加上又是江南出身,口音、身形、生活習慣,萬般不相同,剛到蕲州來時,其實是吃了不少苦頭。
不過他性子極狠,尤其對自己毫不留情,竟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叫雲開軍險些做了周家軍。
面對楚二枚、劉斌、周雨,幾乎便像自己的親兄弟似的。周钊于是将自己所思所慮,也委婉說了出來。
只是其中把自己的心意掩了掩,沒有說的那樣明了。
幾人與他也是老交情,怎會看不出,只是沒有說穿,紛紛出主意道:“不若你跟我們回軍營裏住,把這院子空出來送給人家?”
“你還真是拎不清的,這院子住人就罷了,難道能開得起酒樓?”
“那不是也有別的院子......”說話的人回過神來,輕輕給了自己一嘴巴,“說錯話了,将軍莫怪!”
周钊眼神都懶得給他:“知道就好。”
什麽叫別的院子?周钊名下至今田産不豐,連房屋宅院都只有眼下住的這一間,更不要說什麽外頭的鋪子,簡直是天方夜譚。
若要他掰扯出一個別院來,幾乎都是明示要他收下城中人的賄賂了。
周钊雖然看着作風豪邁,平素在軍營裏,也和下屬兵士同吃同住,但為官做事卻一向小心,這也是他在邊境戰無不勝的一大原因。
賄賂是一點口子不能開的,就算他知道自己只是為了送一座酒樓給沈荔,但旁人又怎麽知道?只覺得他也是個可以送禮的,後頭肯定蜂擁而來。
再說,沈荔難道就會想要這樣得來的酒樓嗎?周钊恐怕不是這樣。
但若不安排,那把人千裏迢迢接過來,好像又什麽忙都沒有幫上。周钊心裏過意不去,不管是兩人原本的情誼,還是路上不管如何總叫她受了委屈,再加上他又是蕲州這裏說得上話的一方軍隊将領......
這樣想着,不知不覺便到了沈荔所住的客棧樓下。
樓滿鳳包下整座樓的做法難得得到周钊的認可,他一路跨過院子進來,卻是一個人都沒有見到。貿然上樓也不好,好在這時樓梯吱呀作響起來,人影一個個接着下來。
“哎呀,這不是周大将軍?”樓滿鳳居高臨下,斜斜睨他,“來的好是時候哇!正巧我要跟沈姐姐出門,你就來堵人了?”
周钊心中微微赧然,臉上卻不顯:“既如此,我便一道同行,你意下如何?”
他問的自然是沈荔,後者相當無所謂地點點頭:“好啊,那就一起好了。”
她今天和樓滿鳳一起出門,原本是要看看這裏的市場有些什麽好東西,周钊一起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蕲州這裏,雖說許多小物件恐怕沒有江南做的那樣精致,但也別有一番粗犷風味。
尤其傳統甜點,多以糯米做成,混合核桃、花生、黑芝麻等,香濃綿密,也許略顯粗糙,但也是一種驚喜的口感。
周钊看她吃得開心,不由笑道:“都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你要是喜歡,我叫人送些到客棧。”
沈荔也笑:“好啊!”
她笑起來的神情頗有感染力,叫人看了也想跟着舒暢微笑。周钊嘴唇一動,正想問她酒樓選址的事,一旁樓滿鳳忽然指着一處叫起來:“沈姐姐!我看這裏就很不錯啊!”
他扭過臉來:“咱們不若就買在這裏吧!”
周钊一看,他指的這一處是整個蕲州城鼎鼎有名的好位置,左右毗鄰的不是富人區就是大集市,往後幾條街是蕲州最大的書院,可以說從錢到人,這一帶都是最熱鬧的所在。
當然,地也不會便宜,反正不是他能肖想的。
樓滿鳳還在喋喋不休:“這兩處剛好挨着,大小也合适,兩座小樓下來也不會太貴,六百兩?我想着應當能拿得下來。改裝的錢更要多些,左不過一千五百兩,我這裏出就行了。”
竟還要買兩棟挨着的?
沈荔倒是不如周钊那麽驚訝。這是魏桃跟她說好的,她在蕲州稍微幫着樓世子做生意,魏桃便送她一個門臉,隔壁貼着的就是魏氏商行在蕲州的分行。
“我看,直接将二樓的包廂位置也留出來,一并修了算了!”樓滿鳳還在說。
“你倒有信心,不怕這裏的人不願來吃,撐不起包廂的花銷?”
“怎會?沈姐姐的手藝,那就是一等一的好......”
周钊看着那兩座近乎貼在一起的二層小樓,一時神色莫測。
他是一點忙也沒有幫上。
這種感覺,對他實在罕見。
*
沈記的招牌,很快又挂了起來。
除了芳姨、蓮桂,沈荔還帶了幾個廚子和幫工、學徒一道,還算做得開,不至于手忙腳亂。
但眼見着開業以來,人一天比一天多,芳姨還是有些發愁。
“掌櫃的,咱們要不未雨綢缪,在這兒也雇些人吧?”她的提議其實也頗有道,“反正都是要做熟的,不如早些雇進來,也方便以後用人。”
蓮桂聽了,舉手道:“我想要寧寧姐姐!”
芳姨摸了摸她頭頂的小發髻:“寧寧來不了呢,倒是我們蓮桂,這頭忙完了,說不定就能回京見姐姐了。”
蓮桂雖然年齡最小,卻是性子最好的一個,什麽都不放在心上。被芳姨一哄,立刻眉開眼笑,去後院找驢子玩了。
芳姨的目光便看向沈荔,後者搖搖頭:“暫時不急。”
“現在來的人多,其實是此前有了些名氣,才會如此。但蕲州、煙州這幾個地方,不說不如京中富裕,就是吃口也不大相同。”
沈荔想起前幾日自己在蕲州街頭巷尾,見識過的那些吃食,便不由微笑起來:“菜單這東西,還是得因地制宜,看看這兒有什麽好東西能用,才合得上本地人的口味啊。”
芳姨若有所思地點頭,又聽見她道:“況且,咱們想那樣順順利利地做下去,也得問過別人的意見不是?”
芳姨一懵,并未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但到第二日,便立刻領悟了沈荔話裏的暗示。
“不是咱們不想,實在是,沒有菜能賣給您這兒了!”
原本談好來送肉送菜的小販,賠着笑臉把銀子放回櫃臺:“錢您收着,我就先走了!”
“哎!哎——”芳姨追了兩步,到底沒追上,只能回身看向沈荔,“掌櫃的......”
沈荔聳肩:“這不就來了嗎?”
沈記這樣的酒樓用菜,說實在的,質量都是其次,因她原本就要摘除許多部分,再上好新鮮的菜送來都是如此。最要緊的一個是量大,一個是穩定,若兩者有一個不能滿足,都無法供應酒樓的消耗。
所以這說好的菜販子一下翻臉,确實叫沈記反應不及,至少要關幾天門再說。
這例行公事一樣的刁難......
也好,叫她看看蕲州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地方,究竟是不是個,能叫她掙夠一千萬兩的福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