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立場
第99章 立場
“沈姐姐都被關了五天了!我要去見她!”
一處帳房裏, 樓滿鳳擠在看守士兵的面前喊着:“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一定是你們誤會,快叫我去看看她!”
士兵自然鐵面無私,絕不會叫他随意胡鬧。不說沈荔這會兒被單獨看管起來, 就是樓滿鳳自己,因為和沈荔關系親密,又在竈前幫了會兒忙,同樣是洗不幹淨嫌疑的。
這樣的人, 怎麽能放他到處亂跑呢?
樓滿鳳從小到大,豈有過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沈荔是其中特例, 但憑他身份,要在其他場合無往不利,實在太簡單。
這時為了見沈荔一面,也顧不得那些了。
這時便立刻道:“北安侯世子就這樣被關在雲開軍中,又是什麽意思?要跟侯府對着幹不成?”
北安侯......
樓知怯戰神之名,便是在雲開軍, 也是如雷貫耳。且樓知怯和周钊幾乎是完完全全的兩代人, 可以說, 雲開軍中不少人都是聽着他的神話成長起來的。
倒不至于說愛屋及烏, 對樓滿鳳也有什麽額外好感,只是萬一真讓這位世子爺出了什麽事,心裏卻也過意不去。
正有些進退兩難之際,有人從外頭掀開簾子,光線陡入。
但轉瞬, 外頭的光亮被甲胄擋住, 剛剛亮堂起來的帳子裏, 又立刻暗了下去。
“你去吧。”
樓滿鳳擡頭,見是周钊。
他橫眉豎目, 正要好好說道說道,周钊卻忽然橫刀擡起。
刀未出鞘,只是攔在那兩個兵士身前:“是我讓他走的,以此為證。如果出了任何問題......”
他餘光看見下屬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笑了笑:“我一力承擔。”
樓滿鳳才懶得管他什麽表情,見沒人再攔,立刻往外沖去。
沈荔的帳子很好找,她挨着周钊住,便是營地裏第二大的帳子。
樓滿鳳撩簾進去,腳步急匆匆,吓得蓮桂芳姨一并擡頭看過來。
“沈姐姐!你沒事吧?這五天裏頭可有受傷?他們可有為難你?”
沈荔帳子裏除了她,還有芳姨、蓮桂以及周家兄弟。
說實在的,她還以為周钊會順勢将周全周安接走,畢竟都有人在軍營裏殺人了,這兩個關鍵人物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總比在她帳子裏要好。
但搜身結束後不久,周钊就将這兩個小孩給她送回來了。
沈荔擡頭見是他,笑道:“當然沒有,不過你怎麽來了?不是說不允許随意走動?”
“他們怎麽管得住我!”樓滿鳳走近兩步,“真的沒事?”
蓮桂一見他,立刻小手一伸,撲進懷裏:“小鳳凰!”
樓滿鳳立刻将她接住,把小孩的臉往懷裏按了按,又問一遍:“真的沒事?”
沈荔看他抱得穩,點頭道:“沒事。人家查案,又不是土匪下山。”
樓滿鳳抱着蓮桂打量她神色:“那就好,那就好。”
但往帳子裏一看,芳姨坐在最左,沈荔在正中,周家兄弟卻在最右。
三頭泾渭分明,并不像平時沈記裏其樂融融的樣子。
沈荔見他面色變來變去,也覺得好笑,只豎起一根食指壓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聲張。
原本芳姨和蓮桂是沒有察覺周家兄弟異樣的,耐不住周钊叫他兩人去單獨詢問一番,如此,自然是瞞不住。
即便不能說多麽氣憤,但朝夕相處的一雙兄弟忽然身份有異,任誰也不能自然如往常地同他們相處。
樓滿鳳便沒有多言,只說起周钊:“說實在的,我也好沈姐姐也好,怎麽看也不可能行到半路,忽然殺了他軍中副官吧?他連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再說,以咱們一路上的交情,他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怎麽能把我們如人犯一樣關起來呢?”
“......他那個人,冷酷無情,做事做絕,能是什麽好東西.......”
*
在這密不透風的軍營裏查案并不難,兇手一時半會兒不好逃。只是人多眼雜,且像周钊之前所說,跟沈荔熟識的也不多,不大能為她坐鎮,叫她坐在帳子裏等候結果,其實也有些出于好心,不想她攪和進來。
尤其,在對方意圖這樣明顯的時候。
一查出那毒的來源和作用,周钊便意識到這是兇手想要嫁禍。自己跟沈荔關系匪淺,很可能為了遮掩便按下不提,順帶将兇手的線索也抹去。
只是這樣一來,如果不能一口氣查出真兇,倒也确實不便從中操作了。
萬一叫消息洩露,動搖軍心,後果更是嚴重。
周钊便加快了查案速度,這種放在京城裏十天半個月都沒結果的案子,竟然五六天就有了結果。
“......拿刀來。”他皺着眉對周雨說。
若沈荔再次,定能認出這跪在他腳邊的人,就是那天與她搭讪的蘇歇。
周钊半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只叫人把他綁好,長刀揮下,只剩點點血跡在靴上。
原本該立刻去看沈荔,但他垂頭看了看,又叫人拿來帕子,把血跡擦得幹幹淨淨。
周雨在旁邊笑言:“人人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我看也不盡然嘛!”
但預想中的瞪視并沒有到來,周钊擡起腳,深深吸氣,徑直出了帳子。
一邊往沈荔的帳子走,一邊想着前幾日他提審周家兄弟的事。那時他便知道,軍中暫時還沒有人知道這二人身份,否則斬草除根,直接下毒給他們不是更好?
不過雖然不知道,但光是‘疑似’,已經是一條極好的情報。
周良一貫不争不搶、平和中正,恐怕也是撞破人家傳遞情報,才被殺人滅口......
一擡頭,已經是沈荔的帳子。
還沒走近,就聽見樓滿鳳絮絮叨叨的聲音:“......他那個人,冷酷無情,做事做絕,能是什麽好東西.......”
周钊嘴角一抽,擺擺手,讓帳子前驚疑不定的兵士不要在意。
正要擡腳進去,就聽見沈荔安撫那跳蚤一樣的樓世子:“周钊畢竟是一軍統帥,做事顧全大局,要求穩、求快。”
“既然殺了人,兇手第一反應必是要逃的,只有立刻封鎖、搜身,才能讓他逃無可逃。”
“至于我的嫌疑......”
沈荔說到這裏,話音一頓。
周钊漸漸浮起的心情也跟着一頓。
“其實我倒覺得,他并沒有懷疑我的意思。”沈荔想起自己手中的紙條,“只是線索指向我,不能不這麽做,否則他在軍中威信受損,比這件事的影響還要更壞。”
“可是......”樓滿鳳還有些不樂意。
“我知道你不是想不通,只是擔心我。”沈荔說話并不慢,聽上去卻一點不顯急躁,仿佛并不是一個嫌疑深重,被關在帳子裏的嫌犯,“但是有一個殺人犯還沒有抓到,就在我們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樓滿鳳還在嘟嘟囔囔,周钊卻已經聽不見了。
正是如此。
沈荔所言,正是他所想。
讓沈荔完完全全猜中了他的心思,這對周钊來說,本該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一個掌兵的将領,怎能容許人如此輕易地了解自己所思所想?
但他卻抑制不住地欣喜起來。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唇角微揚,正要擡腳進去,卻聽樓滿鳳又問:“沈姐姐能猜中他、體諒他,他卻沒辦法坦誠以對,并不願意信賴,什麽都沒有告訴沈姐姐。我是為這個不平呢!”
帳子裏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兩人品了口茶,歇了一瞬。
周钊在外頭站着,心也跟着上下浮動,半點不安穩。
“......我想他這樣做,心裏也不好受。”沈荔慢慢說,“只是不得不處,立場使然而已。”
樓滿鳳托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忽然說:“但你好像不是那麽喜歡。”
他對人情緒的敏感總是叫人驚訝,沈荔嘆口氣,也不否認:“智上覺得是應該,情感上卻不同。”
“我懂我懂~”樓滿鳳看她神色如常,語氣也輕快起來,“就像我也覺得我娘該把我撇開,從我舅舅家裏挑幾個小的培養,但她這樣疼我愛我,我依然很受用一樣。”
沈荔凝神想了想,微笑道:“的确如此。”
周钊在外頭聽着,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他做了這樣的決定,自然也接受沈荔的一切反應。但就在這時,樓滿鳳忽然道:“照這樣說,喬裴是不是沈姐姐你最中意的那一種男子?”
喬裴?
“你看,他雖大權在握,但又像是沒什麽公事要做,整日賴在沈記。”樓滿鳳一樣一樣數,“身份上來說,能給你許多庇護——雖然你并不需要,但至少看着不寒碜。”
“态度上,卻又一點不含糊,仿佛沒有別的立場,只以你的态度為最緊要的。”
“如此說來,他豈不是......”
“嘩”的一聲,帳子被人掀開。
周钊站在門口,腳下是一筐炭火。
“我來給你送些東西,夜裏涼,如今分開看管又不能點火,不要着涼才好。”周钊笑着說,“再就是,事情有結果了。”
臉上挂着笑,周钊心裏卻冷嗖嗖的。
爹的,那喬裴,又是個什麽人物?不過是整日往沈記跑,沒個追求的食客。
居然也能跟他并列,擺在同一句話裏比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