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原則
第98章 原則
沈荔一聽, 心裏一窒。
她認識的姓周的副官,只有周雨一個......
剛一掀開簾子,就見周钊急匆匆過來。
兩人眼神對上, 發覺她沒事,周钊腳步一頓。
其實他并不該來,這時候第一要務,顯然是穩住軍中人心, 不至于引發騷亂......
周钊再看向沈荔,後者沖他點點頭, 示意自己确實沒事。
他眉心微皺:“先在帳子裏呆着,我叫周雨來你這裏守着,不會有事。”
“周雨沒事?”
周钊點頭,懂了她的意思:“不是他。”
既然是副官,必然是他身邊的近人,這樣居然都能出事, 沈荔自然不會随意走動。
片刻後, 芳姨幾人也被送來了她的帳子裏, 不至于叫她獨自在這裏等着。
但周家兄弟卻不在。
“掌櫃的, 這是怎麽了?”芳姨對着蓮桂,還能強裝一會兒鎮定,但到了沈荔面前,卻不由得話音發顫,“怎麽把周全周安給帶走了?”
蓮桂一路睡着被抱過來, 這會兒也在沈荔的被窩裏睡着, 不擔心她聽見。
“他二人身份有異, 周将軍将人接過去了。”
沈荔看她臉色太差,耐心安撫道:“沒事的, 他為人公正,如果周全周安兩人無事,自然會回來。”
“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又在帳子裏帶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外頭傳來號角的聲音。
恐怕是所有人都集合到位了。
果然,很快,周雨就探進帳裏,請她幾人出去。
“這個......将軍做事,一向是鐵面無私。往日親兵犯了軍律,也是毫不留情,往死裏打的。”周雨說着,小心打量沈荔的臉色,“倒是希望沈掌櫃,不要誤會。”
沈荔淡淡一笑:“有命案發生,怎能随意遮掩過去?自然要徹查,我不會因此有什麽看法。”
周雨也陪笑兩聲,沒有再講了。
心裏卻總覺得不大安穩。
比起周钊,他的确是跟沈荔相處時間更長的人。
若說通情達,沈荔自然是其中翹楚,她對人的體貼,不是一星半點財物可表。
只與她說一兩句話,就能體味出她是真正想要解另一個人,而不只是傲慢地施舍些東西。
但這樣的一個人,卻也有相當強的掌控欲。
不是對旁人,而是對她自己。
正想着,幾人已經走到集合處。
周钊站在高臺上,漠然俯視下來。
“所有人聽令!”他喝道,“卸甲!搜身!”
面前空地上聚集了兩千多士兵,竟然無一違令,全都已從他的話卸了甲胄,被周雨領着人一一搜過。
沈荔幾人站在最後,前排的人被一個個搜過。
身邊有兵士悄聲安慰她:“倒不必擔心,将軍雖治軍嚴厲,但若當真沒有嫌疑,也會像前頭兄弟們那樣,擡擡手就放過了。”
“是啊,咱們将軍為人公正,那是出了名的,只要行得正,哪怕影子斜呢!”
輪到沈荔時,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的女子,大約是軍中将領的親眷,将沈荔幾個搜了一通。
轉過去搖搖頭,示意什麽都沒有。
周钊暗松口氣,又道:“軍中出現這樣的事,自然是要疑心任何一個可能是犯人的人。”
“方圓二十裏,已經被我軍封鎖戒嚴,犯人是逃不掉的。”
“若要自首,便趁現在,尚可從輕發落。”
他說完,便讓這兩千來人站在原地,自己退到帳子裏,聽周雨細講緣由。
“死的是副官周良。”周雨向他報告,“平素為人謙和,很少和人有争執,且他有一點不同——”
“他母親是魯家人。”周钊淡淡道。
周雨點頭:“是,所以他若要升,恐怕會由魯家出力,調離雲開軍,找個富饒的地方做官。”
副官的職務該是給武将的,不過大慶汲取前朝經驗,皇帝并不插手,卻也要有一個消息渠道。
故而又分了一個文副官,放在雲開軍裏,就是這位周良了。
這也是為什麽,周钊感到無比棘手。
周良既然走的是文官的路子,回頭高升,自然要調回朝中。那麽其餘武将即便嫉妒他身居高位,卻也不至于為了自己的前途鏟除他。
又或者,是其他恩怨?比如魯家對他的投入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畢竟周良的晉升實在不能算快,或是別處的仇人......
但若是那樣,事情卻複雜許多,對他來講實在不好深查。
周钊揉揉額心。
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周钊翻來覆去,查看僅有的線索時,沈荔和芳姨等人被送進了帳子裏。
芳姨和蓮桂倒還好,心知自家掌櫃是不可能動手,又見過周钊在酒樓裏随和的樣子,心裏并不信他會做出什麽事來。周全周安卻心有戚戚,擔心事情另有緣由,便朝着沈荔走過來。
“......是我們拖累您了。”周全小聲說,“原以為......”
周安雖然也同樣沮喪,眉眼間卻更有些憤憤:“周将軍也不如我們所想那樣無所不能。”
“周安。”周全看他一眼,“隔牆有耳。”
沈荔知道在北境一帶,周钊的名頭比皇帝好用,卻不知道外族人也對周钊的能耐有如此大的指望。想了想,還是替他說了兩句:“實在是周良死得突然,又在路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她笑着拍拍周安的背:“至少相信他是公正的就好了,我們沒做過的事,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落到頭上。”
周全見她和周安說話,借機打探她的神色,只覺得沈荔确實沒有半分勉強。這倒奇怪,周将軍與沈掌櫃青梅竹馬,以往在京城也是關系密切,不說無話不說,總是言談皆歡的。
按說,越是親密的人,越受不了對方的一視同仁、不留情面,但沈掌櫃看上去卻沒有絲毫怒色......
還是說,她二人關系,本也沒有親近到那個份上?
正想着,忽然又被一個接一個叫了出去。周钊站在高處,面前黑壓壓一衆人頭,顯然是有了些新的進展,要做決定了。
沈荔剛找個空地站好,一旁就有此前見過幾面的兵士安慰道:“無妨的,軍中出這樣的事,雖然誰都不想,但周将軍英明神武,絕不會冤枉好人。”
他口吻熟稔:“我叫蘇歇,這幾天事情多,周将軍可能忙不過來,你有事也能來找我。”
接着,露出一個微微暧昧的笑容:“照顧好沈掌櫃你,也是我們雲開軍的好事一件嘛!”
這顯然是将她和周钊捆在一起才會這麽說,沈荔微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上面周钊的聲音:“周良的屍檢顯示,他是中毒身亡。”
“沒有打鬥的痕跡,身上也沒有明顯傷口,因此除了士兵,其餘人也都不能排除。”他說。
實際上那毒已經被查明,是來自一種植物的提取物。并不是一種毒性很大、觸之即死的毒,相反,若是沒有一日三餐地吃,每天适量食用是不會有事的。
周钊閉了閉眼,想起軍醫那時的神情,和平靜的話語:“......唯獨要注意的,是它不能跟動物內髒一起食用,兩者屬性相克,毒性會劇增,足以讓人當場身死。”
這實在......不能說是一條好消息。
他沒有提及,反而宣布了接下來的措施:“眼下情形不明,所有人全員戒備。兩天內行蹤能得到至少三人作證的士兵,編隊巡邏,其餘人呆在帳子裏,隔離看管。”
這毒是立即發作的,而內髒也只有這兩天裏吃過,一天是兔子一天是雞,再往前卻是沒有了。再者,毒一定不是下在大鍋裏,而是單獨下給周良的,如此便需要避開許多眼目,而不能假作無意直接在夥頭軍那邊動手。
兩天內的行蹤要是都能對的上號,至少嫌疑能小到近乎于無。
但即便如此,處置辦法也有些一刀切。沈荔想,剩下的人都要看管起來,而且肯定會把親屬好友打散了排布,怎麽看都有些嚴酷。
但一衆士兵乃至家眷、後勤卻毫無怨怼,齊聲道:“謹遵将軍命令!”
再看周钊,平素笑意風流的模樣早就消失不見。他目光端肅,原本英俊中有幾分肆然邪氣的五官,這時看着卻淩然許多,更有一種堅不可摧的魅力。
沈荔不免又想起劇情裏,周钊認定她是卧底後的做法。
平日若不觸及底線,他言談開朗潇灑,和誰都能說得上話,但真碰到臨界點,令行禁止殺伐果斷,半點不帶猶豫的。
誰也不能例外。
片刻寂靜。
周钊目光一擡,徑直落在了沈荔身上。
“......沈掌櫃幾人,自然也一樣。”周钊慢慢說,“沈掌櫃原本是随我軍并行北上,然這幾日,每逢開火做飯,總是和蒙山等人在一處,同樣有嫌疑。”
“考量到沈掌櫃在軍中相識不多,關系不密,因此将你等看管在一處,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擅出。”他說,“你可有話要說?”
沈荔笑了笑,并不反駁:“好啊。”
“自然是聽周将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