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搶跑
第83章 搶跑
時值仲秋, 江南一應事務都處妥當,皇家寶船再次現身岸邊。
第一批随從侍女,早半個月就已經上船。畢竟在江邊停了這麽久, 要把裏面收拾成皇帝住着順心的水平,時間是不會少花的。
而半個月後,驿站裏的人也要動身了。
朱夫人消息靈通,老早知道, 忙不疊見了沈荔幾面。
這次更隆重,身邊跟了一串人。
“沈掌櫃這次北上, 下次再來江南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掩嘴一笑,“路途遙遠,身邊有個貼心的伺候才好。”
語罷,一揮手,身後一串人呼啦啦圍上來。
沈荔這才發現,這群人竟全是面容姣好的男子。
清俊的媚氣的, 粗野的隽秀的, 清粥小菜滿漢全席, 各色都有。
沈荔:......
定睛一看, 還有幾個氣質頗佳,說不得是什麽出身的,居然也站在其中,含情脈脈看向她。
沈荔繼續:......
不得不說,朱夫人還挺有眼光的......
她看了兩眼, 很欣賞地點點頭。
可以的, 不僅長得不錯, 還各有特色,随手點幾個組團就能原地出道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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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 怎麽她在現代就沒有這樣的福氣?
系統呵呵:【在廚房呆傻了吧?整天除了做菜就是做菜,你哥哥想給你介紹,都不知道該把人打扮成帶戴安牛排還是油封鴨腿。】
這話實在誅心,沈荔讪讪,不開口了。
“都是好性子,選一兩個也無妨。”兩人已然十分親近,朱夫人摸摸她的手,壓低聲音,“不說收用,路上伺候你起居也是好的。”
沈荔幹笑:“這......”
遠遠的,照墨看着不發一語的喬裴,悄悄把手中的木盒往袖子裏塞了塞。
這裏頭裝的,是那日大人未送出去的金絲雙鳳雲紋簪。
原想着今天上船離開,大家都是形容匆匆,要是能順手送出去,了卻一樁心事,就再好不過。
不過看眼下這個情形,能不能送得出手,恐怕還是兩說。
照墨垂着頭,不敢看大人的表情。
......不過也是,要他是沈掌櫃,有錢有地位有空閑,要什麽樣的男人不行?
平心而論,自己大人确實五官端正,面容秀麗清俊,但無奈嘴拙呀。
這談情說愛也好、尋歡作樂也好,都不是來找罪受的,雖不是嘴越甜越好,但也不能要個悶葫蘆不是?
自家大人,還是輸在太過腼腆......
下一秒,就見腼腆的喬大人上前兩步,走到那群莺莺燕燕之間。
他實在生得好,額頭臉頰下巴,渾然如玉雕,眉眼又挺俊,與他筆直的脊背一般,自有一種風骨。
即便是站在人堆裏,也如立在雞群的白鶴。
原本沈荔看着那群男子,也算春花秋月,各有千秋。但喬裴往人中一站,便将八鬥風姿全數奪走,只留給剩下的人可憐兮兮兩鬥,叫他們分着玩。
那話怎麽說的......區區螢火,怎可同皓月争輝?
大約就是這個道了。
朱夫人一看,也覺出不對來。
她精心挑選的人才,裏頭全是相貌端正的良家子,還有些出身很是不俗,只是仰慕沈荔而來。
但有這喬相喬大人站在前頭,後面看上去都跟玉石後面的瓦片一樣,灰撲撲的。
“這,喬大人?”她不得不開口了,“不如您挪動尊駕,到甲板上賞賞江畔美景?”
喬裴半步不動,眼尾微微上翹,黑玉一般的眼珠看向沈荔:“沈掌櫃,裴有要事相談,不如到船艙中一敘?”
又是要事?
那天支開樓滿鳳,也是要事。
沈荔看看他,又看看朱夫人,想着兩人關系冷凝,自然不如與朱夫人那樣親近,正要拒絕。
卻見喬裴嘴唇輕輕一抿,仿佛有了水光。
他上唇薄,下唇卻微厚,甚至因為上唇的薄而顯得更加厚軟。
一看就很好......
沈荔喉嚨微動:“那就請喬大人先行一步,我稍後便來。”
【呵呵,有的人自诩聰明,中了美人計還不自知......】
這種時候,系統怎麽能錯過?立刻出言譏諷。
沈荔當耳旁風:“朱夫人,這些人你收着吧,我實在用不上。”
她笑道:“我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食肆掌櫃,在京城也沒有置辦出多大的家業,這麽些人,放家裏都住不下的。”
這話聽聽也就罷了。朱夫人知道是她婉拒的意思,也不再勸。
沈荔這人,看上去溫溫和和,說什麽都好,其實心裏有一杆秤,量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怎麽養出來的性子。
“邱家那頭,也差不多定下來了。”朱夫人聲音忽然更輕,“他們犯事被抓,人是跑不掉的。欠的那些單子,都轉到我們這頭來了的。”
“先前說好的,江南的事一應交給您做主。”沈荔說,“不過在商言商,賬我是要查的。”
她臉一板,朱夫人就笑了:“我還敢在你眼皮下作假?跟你作對的,可有哪個是好下場不成?”
沈荔笑而不語,兩人又站了幾息,等搬東西的侍從差不多走過,她才重新開口:“那我這就走了。”
“好,你去吧。只是等我再上京,或你再來江南,我們把酒言歡。”朱夫人大笑,“你師傅那頭,我也會時時關照。”
這話才說到了沈荔心坎上,她的笑容更真切幾分:“那就多謝朱夫人。”
“說起來,她不來送送你?”
“師傅事忙,再說深山隐居,出行不便。”
沈荔略一側頭,看向不遠處的江岸:“......師傅想來也是很舍不得我的。”
所以才未曾遠送。
只是站在那裏。
池月站在江邊,看着船上小如米粒的人影。
她和自己,總歸是不同的。
池月從未想,若她活在沈荔的世界,會是什麽樣的光景。
她只希望,沈荔能夠平安順意。
再是坎坷,也在自己的那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
如此,就像是有人陪着她,一直堅持下去一般......
*
“我聽小厮說,你這些日子吃得都不多?”
船艙三層,李執微皺着眉:“怎麽回事?本來舟車勞頓,已經清減了,再不好好用飯,回去豈不是讓侯夫人擔憂?”
這已經是上船的第三天,李執原本在自己的書房處公務,卻聽親近的小厮說,樓世子這幾日食不下咽。
幾乎是端進去什麽樣的菜色,就送出來什麽樣的菜色。
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李執跟他多年好友,不得不來勸慰幾句。
“我沒事,只是......”
樓滿鳳猶猶豫豫,即便是親近的好友,有的話,他依然說不出口。
李執看他兩眼,忽然一拳捶到他肩頭。
太子的文武啓蒙,一個是當朝戶部尚書高鑒明,一個就是樓滿鳳親爹樓知怯。
這一拳下去,不可謂不重。
樓滿鳳吃痛,一雙狐貍眼燃起火來,明亮極了:“你這是做什麽?”
“打你。”
“你......我看你是太久不吃教訓!”
“有本事你便打回來!”
兩個人少年意氣,你一拳我一腳,竟然真的打了起來。
不過無論是太子身邊太監,還是樓滿鳳身邊小厮,都習以為常,并沒有吓得兩腿哆嗦。
最終還是太子更成熟些,停下動作,叫人送些上藥來。
雖然點到為止,但終究都是習過武的,留下淤青也不方便。
他盯着小厮給樓滿鳳上完藥,輪到自己時,這家夥精神抖擻,撸着袖子就要上手。
“行了,你一邊去。”李執沒好氣地趴下,“說罷,到底是怎麽回事?”
樓滿鳳頓時縮了回去,不再叫嚣着要他好看,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李執哼了一聲:“闖禍了?放火燒了你魏家的綢緞莊子?還是失手淹了糖作坊?”
樓滿鳳一腳踹過去:“說什麽呢你!”
動作雖大,也只是虛虛作勢,并沒踹到人身上。
李執更奇怪了:“你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即便是趁人之危——趁他趴在這兒上藥,動彈不得之危,樓滿鳳會把自己的情緒放在最先,不發洩出來,是絕不會高興的。
他也只是那麽一說,卻聽見樓滿鳳蔫巴巴的聲音:“我這人果然十分任性,是不是?”
李執也不驚訝:“你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
實則樓滿鳳、孫兆,乃至白鹿書院其餘纨绔書生,大多對自己的纨绔心知肚明。
平素被人诟病不學無術、游手好閑、任情恣意,偶爾面上過不去,心裏卻很清楚,并不為此産生什麽觸動。
畢竟,以他們的身家背景,窩囊退讓也是活,肆意妄為也是活,幹什麽不讓自己活得輕松些呢?
今天卻跟轉了性一樣,糾結起這件事來。
李執側過臉,看他片刻,斷然道:“是不是沈掌櫃這樣說了?”
不等樓滿鳳反駁,又道:“不會,沈掌櫃不是會說這話的人。她看上去,甚至半點不介意你這鬧騰性子......”
他越說,樓滿鳳神情越沮喪。
是啊,半點不介意,還常陪他一起鬧着玩,但真要認真做事,又比誰都能幹、可靠。
這樣好的沈姐姐,偏偏是他求而不得的......
“所以,是你将窗戶紙戳破,卻沒有得到好結果?”李執似笑非笑,“還真夠蠢的。”
樓滿鳳也不反駁,蜷着身子靠在博古架邊。
在李執看來,若非有了十足的把握,貿然開口,只會得到明确的拒絕。
而以沈荔的性格,拒絕就是拒絕,和所謂欲迎還拒、藕斷絲連,恐怕沒有半點關系。
也即是說,無論樓滿鳳如何努力靠近,只要沈荔那頭沒有動心,便不會為了感動、憐憫等等原因,給他一個周全的結局。
“那麽,便要放棄了?”李執問。
片刻,樓滿鳳慢慢起身,走至房內窗前。
眼前洛水景致,與來時別無二致,他的心境卻已全然不同。
“我......我也說不好。”他慢慢地說,既是講給李執,也是講給自己,“我知道再如何糾纏,也可能沒有結果,但要問我現在想不想放棄,我是不想的。”
“即便沒有結果,我也不想,立刻退回到朋友的立場,只能眼睜睜看着旁人親近她......李執,你應該懂的,她雖然不介意我的本性,卻正是因為我從來都只流露本性。”
說這話時,樓滿鳳神情有些許茫然,語氣卻并不游離:“若是尚且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就貿然答允只做朋友,之後又不知足,非要從中攪局,或仍不放手......”
“恐怕才真的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吧?”
他說到這裏,漸漸打起精神,笑道:“至少,我比旁人,還是走在前頭的。”
“好了,我餓了!”他說,“一會兒去廚房看看,有什麽點心,也給沈姐姐送一些去。”
李執點點頭,心裏卻難得有些沒底,并未出聲附和。
這之前,他也覺得樓滿鳳應該是離沈荔最近的一個,畢竟他話多,性格外向,沈荔又是好說話的性子。
不過後來又發現,沈荔的随和,底下卻是果斷毅然的骨子。
這樣的人,難道多聊幾句閑話,就能将心也貼在一起了嗎?
思緒紛飛,忽然又想起寶船在江南岸邊起航那日,甲板上詭異的氣氛。
看上去,喬相和沈掌櫃,似乎鬧了些矛盾。
但細細一想,一個冷淡出塵,一個熱誠達觀,若不是已經十分親近,怎會鬧到有矛盾可言的地步?
他目光在屋內轉一圈,從窗邊的樓滿鳳,轉到手邊的化瘀藥膏上。
總不會,讓他搶跑在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