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傀儡
第71章 傀儡
沈荔表情不變:“師傅這話是什麽意思?”
池月冷哼一聲:“還跟我裝?雖然我也不能算你正正經經的師傅, 沒教過你幾天,但此前那個沈荔是什麽樣的人,我還是知道的。”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蝦仁, 又是一聲笑:“......最起碼,她是吃不得蝦的。”
沈荔一噎。
她自從穿越過來,便一直在一個沒人熟悉她的環境裏,整個京城知道她名字的也不過就只有沈家人。
有那樣一個大伯母在, 自然也不會費心關注她以前吃什麽穿什麽,又對什麽過敏。
原本她還慶幸, 雖然臉變了個模樣,但體質和體型跟她原本沒什麽出入。
卻沒想到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按照池月的說法,小時候那個沈荔也不是完全對蝦過敏、吃不得,只是吃不慣這個味道。
所以吃得很少,更別說像她那樣吃得那麽香了。
也難怪,她就說在京城的時候, 周钊也見她吃過蝦, 那時他倒沒什麽反應?
池月見她沉默, 又說:“也不只是這一點。周家小子參軍, 三天兩頭不着家,跟你也就是數面之緣,有個印象,自然不過分關注你吃得什麽吃不得什麽。”
“但你在我這裏學廚,我卻很知道......”
她說着, 忽然沒了聲音。
原來的小女孩父母早亡, 村裏人雖同情憐憫, 有心接濟,但時日如此, 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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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讓她餓死,已經是天大的善良。
因此性子平直善良,往內探又柔軟和順,不願和他人交惡,天然的回避風險和小心謹慎,才該是沈荔應有的模樣。
沒道長到十來歲,送去京城才一年,就變了個性子。
更何況......
池月夾起一塊沈荔炒的蝦球。
“既然你是學廚的,便知道手裏的菜,會洩露一個人的氣質。”
沈荔點頭。這也是自然的,她曾說廚藝廚藝,這也是一門藝術。只要是學藝術的,自然知道曲子裏可以洩露學琴者的情緒、畫中可以寄托作畫者的哀思。
如此,一道菜裏自然也能展現出廚師自己的特質。
若是旁人吃了,只覺得味道有變;但在池月這樣浸淫廚藝一道多年的人眼裏,她的變化是無所遁形的。
既然都說到這地步,沈荔也不再隐瞞。她點點頭:“我是一年前來到這裏的。”
池月:“也就是剛好去到京城?”
她腦子一轉,也反應過來這對沈荔是多方便的一件事,忍不住微笑:“倒是便宜你了。”
“師傅不覺得這事情奇異?”
池月搖頭:“且不說我和那丫頭本就沒什麽交集——你可以覺得我冷酷無情,但你更有天賦。若讓我選,我也會選你來做徒弟,而非她。”
池月含了一口酒在口中,将剩下的話吞了下去。
更何況她總有一種微妙的感覺,眼前這個沈荔雖說來得更晚,但卻比她原先那徒弟更像......
更像個活人。
嬉笑怒罵,一喜一嗔。因着她的鮮活,也讓自己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有了微波。
這感覺很細微,很主觀,即便說出來,也只讓人覺得她瘋了。
池月于是閉口不言。
“我還以為是師傅将我從小看到大的。”沈荔說。
池月搖頭:“我也沒太深刻的印象了,只知道那時江南水災,家家戶戶都沒餘糧。”
“你父母不在,餓成皮包骨,讨食讨到我家門口來,我便喂養你一段時日。又給了你幾本菜譜,叫你自學。實則現在回想起來,也并沒有手把手教你什麽。”
沈荔思索片刻,在心裏将系統拽出來:“所以在我來之前,自然會有另一個我,在這裏生活?”
她有些擔心,是不是為了将她拽來這個世界,系統專程把原來的靈魂趕走了。
結果把系統氣得不行,跟被污蔑了一般:【宿主怎麽能憑空污人清白?我們是不會做那樣殘忍的事的!在你到來之前,這裏生活的只是一只傀儡和被我們植入的相處記憶而已!】
沈荔若有所思:“那這之前跟傀儡相處過的人,見到我都會感覺奇怪嗎?”
系統下意識道:【不會的,帶你回家系統已經全程修補過了絕大部分人的意識......】
沈荔意味深長:“修補過了啊......”
系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這、這是游戲裏應該有的、正常的填補背景!】
它強做鎮定:【作為人物背景,必然有自己的幼年存在。所以捏一個小時候的形象,用來完善故事線也是應該的。】
“既然如此,你大可以讓我穿越到小時候啊。”沈荔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可以讓我變成剛出生的那個嬰兒,穿越到這個世界,如此一切都迎刃而解。”
“我會構造屬于自己的背景,我将經歷真實完整的一生,而不需要任何傀儡的參與,不是嗎?”
系統支支吾吾,說不出個話來。
沈荔也懶得逼他,事實上她心裏已經有一個細微的猜測。這猜測說到底,還是要感謝她師傅池月。
若說她之前即便有些懷疑,卻也囿于【游戲角色】的想法,而未曾往深了考慮,那麽池月今天一語道破她的身份,便像是打破了一堵牆一般,讓沈荔清醒過來。
不過,她還需要一次驗證的機會。
*
江南魏家。
魏家在江南盤踞經營多年,早已成為一條商業巨鱷。雖說魏家大姑奶奶遠嫁京城,但有運河這條水道在,兩邊來往依然密切,魏桃對魏家的控制力也從未削弱過。
她從小便是家裏最有威嚴的一個,同輩的兄弟姐妹都對她很是敬重服從。
魏家家訓便是如此,能者為上,因此即便是資歷最老的魏家大哥魏槐,也從未有過半句不願。
相反,因常年見不到最愛重的妹妹,只得寵一寵她和北安侯的孩子,樓滿鳳。
“只是阿鳳啊,實在不行,咱們便不做這一單子了。總歸庫裏還有些銀子,拿出來墊了......”
寵愛外甥的好舅舅魏槐追着樓滿鳳跑,他身強體健倒還無事,反而是樓滿鳳氣喘籲籲起來。
話沒說完,便被氣呼呼地打斷:“那怎麽行?”
他狐貍眼圓瞪:“那不就坐實了這一單賠錢的意思?”
魏槐苦笑:“難道到這一步了,阿鳳還覺得有挽回的地步嗎?”
原來樓滿鳳這次下江南,也不只是為了和好兄弟李執一起,更不只是想要同沈荔一道,而是有心要在江南做些生意。
他原本想的也很好,畢竟有魏家保駕護航,做什麽不是賺錢?
既如此,就要做最賺錢的行當。
樓滿鳳自認不說京城第一富貴公子,但也算是吃過玩過見過之人,自然知道什麽東西賺錢。
既要貴重,又要少見,最好還得漂亮精致,無一處不美。
這些東西無論是有些用處,還是只能拿去當擺件,都足夠讓那群公子哥追捧。
只是他沒料到,壓根等不到他把東西運回京城,光是在交貨這一環節上就已經被卡住了。
他原本提前付了定金那家工坊已經人去樓空,是個專騙定金的騙子。
這種人要說抓,實在不好抓,衙門來人細細勘察過了,這一屋子東西全是房東自備的。也就是說剩下的行李多半早就收拾好,如今已逃出去多日。
別看前兩天還在江南,這會兒說不定都已經藏進山裏,預備偷偷離開這地界了。
即便是為了他下定金的那百十輛銀子,也不至于追到外頭去。
更何況樓滿鳳......他實在也丢不起這個臉。
魏槐見他臉色不好,拍拍他的肩:“阿鳳,世人各有所長,各司其職才是正道。像是管大寺抓犯人的,你讓他去戶部,他就不一定幹得好,這個道你未必不明白,只是眼下鑽了牛角尖。”
樓滿鳳垂頭,不說話。
“何況有你娘、有你舅舅我在,自然能保我魏家百年不衰,長久興旺。哪裏需要你一個侯府世子,親自出來跑生意呢?”
魏槐實在苦口婆心:“你娘替你操了那麽多心,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做自己喜歡且擅長的事就好。實在不必......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樓滿鳳沉默半晌,才扭過頭去,看向窗外淅淅瀝瀝的夜雨。
滴答,滴答。
冷冰冰的。
“舅舅,你不懂......”
魏槐看他:“不懂什麽?”
樓滿鳳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要怎麽說?
說那天見沈姐姐和李執、喬裴等人心照不宣,聊些他壓根不懂的話題,心中是如何煎熬?
說即便已經希望渺茫,但他總還是想,讓沈姐姐知道他樓滿鳳也是個可靠的人?
這樣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雨絲如細針,一下一下,刺進少年心中。